第11章 暗影涌动
一回身,外科主任BOPO正向他走来,“黑大夫,今天值班么?”他似乎刚刚穿上白大褂,衣领还没有整理好。
“不,我今天不值班,NANA博士有一个病人,今天晚上很关键,他让我过来帮他关注一下。”黑鹰笑着迎上去。
“NANA的病人都在八楼。”他笑言。
“对,碰见一个熟人,刚才那位是斯坦福的高材生,我妹妹艾达的偶像,弄得现在好象也成了我的偶像了。”
“他是那位病人的……”他们正停在楚楚的病房门前。
“不知道,还没有熟到问这些私事,不是特别了解,可能是男朋友之类的吧。您今晚……”
“格斯医生请假, 他负责这层楼,我过来看看。”
“这层楼没什么特别的事情,交给我给您顺道转转就行。”
“黑大夫。”值班护士斐济头探出休息室,“中心手术室的福布斯,刘让您去手术室,他有个病人您可以过去看一下。主任,让您也去,说是病人大出血……”
“让我去,这不合适吧,我们又不是一个科室的……”
“不知道,那边来的电话。”斐济苦着脸。
“不过黑大夫人缘不错,看得出大家对你都很关照呀。”BOPO若有所思。
“是呀,都是NANA的光环,我跟着沾光。不过很遗憾,今晚NANA给我安排了作业,让我去找病理科的乔治,他那里今天有个意外死亡的病人要做病理解剖,你们也知道的,这正和我的胃口。”
斐济哧哧地笑起来,“乔治就说你是天生的冷血。”
“那就去吧,一会儿我跟福布斯说一声。”
斐济冲他眨眨眼,黑鹰心领神会。
病理科在医院的后院,中间隔着一个小花园,很少有人来,特别是晚上,因为太平间也在那边,不过运送遗体有专门通道,病理大楼也有一个后门,因此这里除了白天收拾花园的工匠,几乎是一片被人废弃的天堂。
医院的夜晚总是很萧索。黑鹰直接从住院部后门出来,横穿过花园,他回身抬头看看,还没有进入夜晚睡眠时刻,几乎所有的灯都亮着,一扇扇通亮的小格子仿佛是散布在夜色里的空中楼阁。
每次,黑鹰都从这里走,那种感觉很奇妙,穿过这里就是阴阳两隔。
乔治在外间喝着酒,这是医院唯一给病理室的特权,走向尸体前有些人需要借助外力,要么让血冷下来,要么让血沸腾起来。
里面解剖台上已经安置好了一具完整的尸体,男性,三十多岁,体格强壮,肌肉紧实,绝对的模特身材,堪称完美。
乔治走过来,还在大口喝酒。
“很完美是不是。”他问。
“对。”黑鹰双手相抵,跃跃预试,“不过我倒有个感觉,不知你是否乐意听。”
“说吧。”
“诊断是意外死亡么,可我觉得不是,应该是正常死亡。”
尸体在无银灯下呈现出一种柔和的张力,极具震撼。
“有什么证据?”
“没有,就是一种感觉,你看看它……”黑鹰扬扬上巴,“舒展、惬意、满足,意外死亡不可能有这种状态,因为它是违背事情本来面目的,不过也是一种感觉,你需要自己判断。”
……、
“我宁愿相信你的说话,你这个人天生的刽子手,现在下手如果找不出原因就难办了,以前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家属很难缠的。现在怎么办?”他放下酒,“沸腾起来了。”他脸色潮红,汗津津得。
黑鹰不屑一顾,“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老办法。”他已经推开门,“一会儿,别忘了处理一下那位。”他指指屋时的尸体,“我们应该尊重它们,而且多一双眼睛,尽管他是闭着的,你也不会尽性的,还有,那边就放心吧,都是无病呻呤的人,有时候让他们痛苦一下也是应该。”
黑鹰特意绕到中心手术室,那边的人说BOPO主任没来,外科值班室也没人。楚楚的病房前那个护工正睡得嘀理当啷,整条走廊寂静无声,灯光进入了夜间模式,只留下地脚灯,莹莹地像地面铺呈了一片燋黄。
斐济为他留下了护士值班室的门,这一层楼是所谓的高档病房,夜间几乎没什么事情,院里甚至取消了夜间的例行探查。但值班室里可以看见每个病房的真实情况。
楚楚大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像个被遗弃在角落的洋娃娃。
今天很奇特,他只是一名实习生,虽然有导师的名望在那里,但除了NANA安排他的工作,从来没有过任何人和他有过过多的来往。他当然不会以为这是大家对他的无端倾慕或者其它感情。
黑鹰对楚楚的感觉很复杂。 她是一个名符其实的官二代,外婆是这个国家的骄傲,父母也曾是这个时代的佼佼者,这种人家出来的孩子对有钱人有着一种天生的蔑视,尽管她也穿名牌开跑车,出入身后都跟着大批的随从,但她和如心那种父亲是从农村奋斗上来的官二代截然不同,她从不和他们亲近,即不想方设法地从他们这里弄钱,也不摆出一付救世主的姿态等待他们俯贴耳地称臣。
所有的人都想在这个钱权交易的圈子里得到点什么好处,有很多国内无法摆布的事情都拿到了这个境外的市场上亮相,你来我往,热闹非常,只有楚楚,这些年,黑鹰看到的只有楚楚,她一直站在圈子的边缘,即不参与也不排斥。她和他们都保持着距离,至少是心理上的距离。每次在酒会或者舞会上,他总是远远地与她隔开距离,再亲近的笑容也带着疏离,再和蔼的动作也保持着淡然,努力平衡着他们之间心理与实际距离的对等。
他以为她只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无法参与到这种复杂的游戏之中来的孩子,可是现在他已经对她刮目相看。
屏幕上楚楚还是一动不动,让人忍不住怀疑画面的真假,可是细看还是能感受到那轻微的呼吸带动胸脯悄悄地起伏。这种沉稳平和的状态很难让人相信她昨晚还在生死边缘上徘徊,甚至此刻她也在生死边缘上徘徊,有无数把大刀正举在她的头顶之上,眨眼就是落下。
黑鹰禁不住心潮起伏。
过道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屏幕上闪现出BOPO的身影,他正一步步向楚楚的病房靠过来,黑鹰坐起来,走到门口,悄悄推开一条门缝,BOPO没穿白制服,暗色的衬衣模糊了整个身形。他站到了楚楚的病房门口。、
突然黑鹰看见楚楚猛地从病床上坐起来,手扶胸口,踉踉跄跄地下了床,刚走了几步就扑倒在地,身体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就再无动静。
黑鹰心一紧,伸手就要拉门,就在拉门的一瞬间,他低头瞄了一眼屏幕。楚楚的身体定格在屏幕的左角,小小的一团,根本看不出是个人,她一动不动,甚至感觉不到一点呼吸。屏幕一直在跳动,画面也一直在哆嗦,突然他看见屏幕左角一团黑影从楚楚的身体底下蔓延开来,只见她缓缓地睁开眼,机警地环视了一下四周,又悄悄地闭上。
黑鹰的手嗖地一声收了回来,但心却狂跳起来,他知道那团蔓延的黑影是血,她在做什么,她想做什么。
BOPO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大力推开了门,走廊里又响起了几个杂乱的脚步声,中心手术室的福布斯,另外两名他叫不上名字的医生都出现在走道的屏幕上,然后齐齐地涌进楚楚的病房。斐济在他的通知下也飞快地赶过来,和他交换了一下眼神后,冲进病房。
楚楚已经被抱上了病床,哼哼唧唧地醒转过来,她的胳膊处被拉了一刀,血流如注,染红了整个衣袖。
“怎么回事?”斐济上去小心地掀开她的衣袖,刀口很长,却不深,她快步拿来纱布药瓶为她包扎上。又问,“怎么一回事。”
“有人要杀我。”楚楚声音微弱。
“谁?”斐济惊叫。
其它人都没说话。
,BOPO拿出听诊器听了一会儿,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谁第一个冲进来的。”斐济问。
“我。”BOPO说,“我进来时她已经倒在了这里。”
“那,要不要报警。”斐济迟疑地问。“最起码要把医院的保安叫来。”她很是懊恼,哀求地看了一眼黑鹰。
“算了。”楚楚屏着气说,“你们都走吧,我想想,看报不报警。反正又没死,看来我不是那么容易就死。”
“那大家给我做个证,不是我不报的,是她自己的选择。”斐济有些疑虑,却并没有坚持。
其它医生什么话也没有讪讪地各自离开。
折腾了一会儿,楚楚渐渐平稳了下来,BOPO对斐济说上一个心脏监控器,也离开了病房。黑鹰也跟着走出病房。BOPO好象这时候才发现黑鹰的存在,问,“这个时候怎么不去休息。”
黑鹰说刚去看了NANA叮嘱的那个病人,就从楼梯走了下来,正好听见这边有事,跑过来看看。“什么情况?”
“可能是失眠导致的心悸,梦魇吧,没什么大事。”他不愿多说。
“那两位医生是谁,好像不是这层楼的。”
“是么,没注意,也许和你一样正好碰见。今天晚上我得失眠了。”他摁摁太阳穴,招招手先离开。
斐济来到他的身边,“今天真倒霉,亏得你机智,要是被BOPO发现了,就完蛋了。”她脸色绯红,身上若有若无的还散着一股热浪。她上来挽住黑鹰的胳膊,身体也靠过来,“你说是报不报警,要是出事……”
“还是别报,你也明白,警察一盘问起来……反正是她自己不报的。”
“可是出了这么多血……”
“在医院出点血算什么,没准是自残。”
“这个女人有什么背景么,这个欧阳,关注她的人可不少,白天也来了几位。”
“有钱人么,可能是有人托付。”黑鹰拍拍她的手。
“不像,来的人互不搭尕,外科的罗斯,妇产科的西斯尔,还有药房的那个实习生小鲍威尔,再加上刚才那几位,你看看都多少了。”
“也许是美女,美女总是惹人喜欢,就像你,怎么样,你可以接着去找乔治,我也可以接着睡个好觉,估计不应该有事了。”黑鹰松开自己的胳膊,把白制服扯了扯。
斐济翻翻眼珠,丧气道,“还是算了,这个病区的病人,要命的病没有,但都不简单。”
“算你聪明。”黑鹰掐了一把她的脸,走了。
黑鹰来到手术室,看到福布斯坐在办公室正在喝咖啡。
“这个时候喝咖啡,看样子今晚不想睡了。”福布斯来自中国上海,已经拿了绿卡,也许都是中国人,黑鹰一来,福布斯对他就很亲切。
“今晚导师安排我去病理解剖,谢谢你让我来看你的手术,真是遗憾。看你没睡,这才过来和你说声感谢。”
福布斯神情有些萎顿,心情很糟。
“刚才怎么去那儿了?”黑鹰靠着桌边。
“噢,”他迟疑片刻,“去找BOPO有点事情商量,正好碰见。”
“我也是正好有事经过,真是好巧。我还想叫住你,一转眼,你就不见了。”
“是呀,看BOPO一时不会有时间就回来了。这个女人你认识。”
“认识谈不上,不熟,但知道,他父母就是刚遇车祸死亡的国内的高官欧阳奋进夫妇,也是可怜,听说又差点死于煤气中毒,真是作孽。这又说有人要杀她,也不知是真是假。”
“是呀,是很可怜。”他低下头。
“对了,我听说你也是滨州的,那你应该认识她。”
“哪里哪里,我父母都是普通百姓,和他们这种人怎么能扯得上边。”他急切地摆手,手里咖啡在杯里荡漾着,顺着杯壁溅了出来。
“你说的对,官场水火无情,今天上去明天下来,我们最好不要参与其中,还是做个大夫比较轻松。”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