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不管怎么说罢，总之这林舞非到下面儿基层上任后的第一个对市委年终总结汇报是混过去了。中午的工作宴席上，李副书记虽说是刚刚开场便接到了紧急电话匆匆退场了，但在临走时却还是特意的与林舞非握了手，并轻怕他肩膀意味悠长。看起来也不像是还在怪罪他的政治不成熟，没有要进一步追究他的意思。
韩全与清泉县驻省城办事处的王主任，都要求林舞非下午就先不要急着赶回去了。都到了家门口了，总不至于要学那夏朝大禹三过家门儿而不入吧！干工作固然要紧，但也总不能不要家了吧！还说什么你当咱们共产党员还真像是那个大独裁者所说的，都是什么用特殊材料制成的不成？
但其实林舞非此刻是真不可能安下心来在家里好好休息上几天的。虽说此次的年终总结上报是应付过去了，但其实县里的各方面工作还都是乱作一团的！
虽说正式调令下的要更早一些，但实际上林舞非是在今年七月底才正式交接完团市委的各项工作到清泉县去走马上任的。短短三个多月，已经让林舞非感到这里远不像自己大舅哥先前跟自己所说，什么经济基础优越、民风淳朴、政治班子融洽。对于林舞非来说，这里的党政班子简直就是一个群魔乱舞的地方军阀体系！
自己这都上任三个多月了，清泉县的政府一把手县长孙仁川，自己满打满的就见过他两次面！第一次，还不是自己正式上任清泉县的第一天接待会上。那天主持接待会议，代表清泉县党政班子迎接自己的是清泉县县委副书记阎晋平。说是县长孙仁川刚刚被省城中心医院查出患了糖尿病！此刻人正在北京301医院住院就诊。自己第一次见到这个孙仁川还是在自己上任的第三天上。那天孙仁川居然一脸病态有气无力的亲自来到自己办公室敲门儿进来。一进来便首先是扶着桌子喘了几口粗气，然后便对着连忙要起身招呼他的林舞非作起了自我介绍。直到那时，林舞非才明白眼前这个看起来似乎真的患病很严重的中年男人，居然就是自己将要面对的工作搭档，清泉县政府的县长孙仁川了！
县委书记上任却见不到县长，第一次认识县长居然要县长本人亲自敲门儿进自己的办公室做自我介绍！林舞非笑侃自己是清泉县古今第一个如此这般认识县长的县委书记！
那次孙仁川连哮带喘的跟自己说他也是听说自己到任了，这才在北京301医院不顾两三个校级军医的联手阻拦，硬是亲手拔了插在自己手背上的输液针头，立刻专程赶回来给林舞非接晚风的。
当时的林舞非还真是有些被孙仁川给闹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感动是绝对谈不上的，这你妈一看就是假的嘛！于是林舞非只能是一方面嘱咐孙仁川立刻返回北京继续治病，一方面立刻喊办公室主任马上派孙仁川的司机将他给送回去。
由于刚到任，跟清泉县委与政府那边儿除了搞团工作的一个共青团清泉县委书记小胡，过去曾经在省城与自己有过团的工作方面往来还算是相识以外，其余的则全部都是两眼一抹黑的谁都不认识！所以尽管对自己到任身为县长的孙仁川却不见人影！此刻还突然的跑过来跟自己闹了这么一家伙感到耿耿于怀。但毕竟还是真不了解情况，也不好随便的发作。
后来，还是当林舞非对自己的县委办公室主任韩全这个人的个人人格作风方面比较认可，有意亲近重用他，跟韩全将关系给闹近乎了以后，一天晚上俩人在县委机关食堂吃过晚饭，一同向县委宿舍大院儿走着回家的路上，林舞非才向韩全了解起了孙仁川这个人。
当时韩全笑道：“那天他在你办公室给你闹的那一出，其实当他刚上楼梯的时候我就看见他人了，被人家一个瞪眼给撵回去了！躲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硬是耳朵贴着门缝子使劲听动静呢！什么他妈的狗屁糖尿病啊！他今年才四十七，只比我才大三岁嘛！又有狗屁的什么毛病了！从来就没有听说过他身体上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倒是去年，听说他在县城的恒定街华美娱乐城里，叫了一个小姐在包间儿里硬是整整干了人家三个多钟头！最后半夜里，那个四川小姐听说也是年纪不小了又身材瘦弱的很！反正是满脸眼泪的一手扶着墙一手捂着小肚子，连腿都迈不开道的蹭着地走出来的！嘿嘿！说他有病，我死了他还壮的跟头牛一样呢！”
“那么说他个老小子这就是摆明了在下我的面子要跟我对着干了？”
其实当时的林舞非已经差不多心里有数了。
韩全歪头“哼！”了一声不屑道：“还不是自古以来的将相之争嘛！我跟你说，你不是咱们本地人你是不了解情况啊！这个孙仁川是咱们清泉县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其家族势力在这里根深蒂固叶茂枝繁！也算他孙仁川不走运，赶他干上了县长以后，正好搭档的过去县委万书记，也是这清泉县本地势力颇为庞大的一个老地头蛇了！并且政治资本还要比他老的多。结果，无论是从职务方面还是从地方势力方面来说，他跟人家万书记闹是没的闹了。于是也就先收敛着性子一直都在韬光养晦的秣兵厉马。他的主意就是跟万书记比岁数！他与万书记俩人在年龄上整整相差了十二岁，他琢磨着万书记在政治上怎么说也熬不过他年轻能等吧。于是三年来便一直都被万书记压着一头倒也不见有过什么反抗。他想的就是等有朝一日，万书记任满加上年龄的问题早晚会被调走。到了那个时候，他便可如愿以偿的扶正坐上这清泉县县委书记的第一把交椅了！等他梦想成真以后，那这清泉县里还不是他们父子俩一手遮天横着走的私人领地了！”
“这怎么还把他儿子给扯进来了？难道说他儿子也在咱们县委或者政府任职？”
韩全摇摇头道：“那倒不是，他儿子吃喝嫖赌打家劫舍！欺男霸女包娼庇赌的无所不具其极！是个天生的高衙内外加泼皮混混！这官儿他小子是如论如何都当不来的了！不过这话也不能这么说，放眼全国，现在这样的角色混进党内官爵显赫的倒也不在少数了！但是他那独生宝贝儿子，却是这清泉县地方上的黑道一霸确是不假！桑拿浴、大酒店、歌城、夜总会，这个孙衙内在咱们清泉县就样样占齐的开了十来家！说白了还不就都是些正大光明的妓院赌场嘛！哦……对了，这小子在泉沟镇还办了一家狗场，我也去过一次。光占地就用去了三十多亩地！那里面儿房子盖的那叫个豪华啊！嘿嘿！俨然便是他小子的一个黑社会总部了！”
“什么狗厂啊？养狗的厂子？”
见林舞非没听明白，韩全便解释道：“不是什么养狗的厂子！是那个小子他爱玩儿狗！成天派人去世界各地高价收购回来大大小小各式品种的世界名狗！总共大概不下三四十条吧！就是他闲的没事儿干的时候，泡在那里专门儿遛狗玩儿的地方！”
“对于这些情况孙仁川是怎么看的？”
“你说呢？他孙仁川要是不点头，不早把他狗小子的腿给打折了吗？”
“那清泉县的百姓又是怎么看的？”
“你说呢？”
“那县公安局的局长王道军又是怎么看的？”
“你说呢？”
见韩全的回答虽说是够痛快，但也确是实情！老百姓还能怎么看啊？这些年中国的老百姓看这些个窝心事儿难道说看的还少了吗？能怎么着啊？至于说到县公安局的局长王道军，其实林舞非对他的印象还是不错的。听说他过去在部队是干炮兵的，从正连级的位子上转业到地方后，据说是从乡镇派出所副所长的位子上，也是一步一个脚印儿踏踏实实靠战功爬上来的！上次与他在县委见面时，一米八的大个子腰板儿挺的笔直，说话底气十足！举手投足之间还是依稀带着一名军人的本色。不过再好的兵也闹不过官啊！他一个区区的正科级县公安局局长，又如何敢对权倾一方的孙仁川怎么样呢？嗨……自己这一串儿下来，问的还真是些废话！
“你是说这次是我打乱了孙仁川的原本计划，横插一杠子的抢了他的书记宝座，让他的如意算盘尽数落空！以至于他这才故意托病不上朝的在跟我对着干？”
韩全笑道：“其实这次全清泉县的所有人还真是都认为也就肯定是人家孙仁川该正式接棒了！还真是都没想到你林书记放着在省城那么豪华的人事背景，居然也能屈尊看上清泉县县委书记的这个小位子，硬是以绝对优势，被省城市委李副书记亲批的给派了下来，生生的将孙仁川这到嘴的肥肉给抢走了啊！这也难怪他现在会以这样的态度对你了。说句实话，若说光是不上朝的对你工作不配合也还罢了，我估计若不是他实在是惹不起你家在省城及铁路方面的家族豪华势力！你别看现在这个世道说是太平盛世法制社会，我估计着背后有人打你黑枪的可能都有！我说的可是用真枪真打你！真给你下毒手要你的命啊！这事儿他们父子俩在这个地头上绝对能干的出来！”
听到这里林舞非笑了。“笑话！借他孙仁川父子俩十个胆子！他若是真敢这么干黑活！不用咱们清泉县方面的公安动手，我从省城就能出人将他们俩给办了！”
韩全心悦诚服的点头道：“那是，那是。我想他孙仁川可能也早就打听周全了，肯定也知道你三叔就是咱们省城铁路公安处的大处长啊！麾下一千多的民警，怎么着也比他们父子俩在这个小县城里豢养的狗腿子人多吧！”
林舞非笑到：“那你还是小看我了！这都多少年了，我从来就没用过家里面儿的资源给我办过什么事儿。只要合理合法，我从省公安厅要人想抓谁，也就是个一句话的事儿！”
韩全点头笑道：“你林书记是个什么豪华背景，这大伙还真是略有所知的，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啊，还是小心谨慎的为妙啊！另外啊……”
“另外你今天跟我说的这些话，我绝对会守口如瓶绝不外泄！”
林舞非说罢停住脚步，看着韩全伸出右手搭在他的肩膀道：“老韩啊，我初到此地人生地不熟的，还真是有种身在他乡为异客的无助感啊！我在省城的背景有多豪华都跟咱们这里关系不大！我在咱们这里是真心实意的想交个贴心好朋友啊！我也不说什么把你当自己人的那些话了，总之，我今天能跟你老韩说的就是，即使有一天我林舞非不在这个清泉县任职了，不管我将来去哪里，我都在这一刻，就把你老韩当做是个知心好朋友了！并且有一天你会发觉，结识我这个好朋友，还真不是一件什么坏事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