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可爱的“海豹”一家

虽然爱米莉轻手轻脚的想从我身上翻过去,但我还是被惊醒了。

“你干吗呢?”我睡眼惺忪地问她,她从小睡觉就不老实,这两天被她害得我一直睡得都很浅。

“嘻嘻,不好意思。把你弄醒啦。你再睡会儿,我下去做早饭。”

我一看时间已经过7点了,我知道爱米莉每天要早起做早饭。

“等等,我陪你吧。”我也翻身下了床。

“珊妮,”爱米莉一把抱住我,“你真好。”

“不用这么感动吧。”我笑着推她。

等我们下了楼,却发现一件怪事,楼下通往屋外的三扇门上各靠着一把铁的折叠椅。我记得这折叠椅应该是放在储物间里的。

我俩对望了一眼,爱米莉立刻恍然大悟地说:“一定是我妈咪干的,她把保全系统给剪了,肯定是找不到人来修,她又睡不着了。”

“为什么睡不着?”

“我妈咪心事可重了,心里有点什么事都会睡不着。我们这里的安全很难说的,你知道在美国私人可以随便买枪的吧,很多入室盗窃抢劫的罪犯都会带枪。本来我们家的门每次开关时,都会有警铃声,现在......”爱米莉耸耸肩。

我打开冰箱取食材。一个冷冻的包子滑落到地上,发出“嗵”的一声。

爱米莉把手指放在唇上,“嘘~ 轻点。”她指指楼下丽娜阿姨的房间。

我点点头。爱米莉告诉过我,她每天早上都是第一个起床做早饭的,在大家还没起床前尽量不发出声音。

等我们做好早餐,大人们也聚到了餐桌前。

我盛起稀饭,却看见我妈一脸欣喜地站在我身旁。

“宝贝,你真棒! 都会做早饭啦。”我妈伸着两只手要搓我的脸,我急忙躲开,顺势把手里的两碗稀饭交到她手里。

我妈笑了笑,把稀饭端到桌子上。

“你们也喝碗稀饭吧,我们家珊妮做的。”我妈回头叫我,“珊妮啊,再盛两碗稀饭。”

“好。”我有点尴尬地应着。

“露西,你至于嘛。珊妮都这么大了,会做个稀饭就把你高兴成这样。”杰妮蔑视了我妈一眼。

“你们不知道,我妈说她在家里一直是个小公主,从来没做过事。长这么大了梳头穿衣服都是我妈帮她弄的。”

“那就是你妈不对了,怎么教小孩子的。现在有很多家长整天喜欢跟人家说自己孩子什么都不会做,什么都不懂,好像在标榜什么似的。想显示自己孩子比别人都高贵吗?我就不明白了,孩子什么都不会老是要别人包容原谅有什么好高兴的哪,这对她自己有什么好处嘛。”

我端着两碗稀饭站在桌边有点进退两难。爱米莉和丽娜忙接过我手里的稀饭拉着我坐到我的位置上。

“珊妮,你别怪我说话不好听,我说话是不好听,可说出来的都是好话。我看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才跟你说,要换了别人,我才懒得说哪,关我什么事啊。”

我勉强点了点头有些难堪。看看我妈,她不作声。

“你知道吗?”杰妮继续说:“在美国有个词,叫“大陆来的孩子”。这可不是什么好话。因为大陆出来的孩子普遍给人的印象就是动手能力差,脾气大,脑子很聪明可都用在投机取巧上。”

我抬起头看着杰妮。

“当然,我说的是一部分人,但比例还是蛮高的不是全部,肯定不包括你。我也见过不少大陆出来的孩子真的很能干,那都是因为家里面教的好,这才是真的疼孩子。也有不少来了以后长了见识了,自己变得懂事了,样样肯学样样肯干的。你看我们爱米莉,刚来的时候也是什么都不会,那时她还不满7岁哦。那个时候我们的学校刚刚办起来,我天天在外面忙得跟打仗似的,爱米莉那时刚上小学。我又要顾学校又要顾她,哪里顾得全啊。她的自理能力就是那时候慢慢练出来的,现在这家里里里外外都是她在打理。呶,别的不说,就你睡觉的那张床,就是她去帮你买的,她自己到家具店里挑好了付钱把箱子推出来,到了家里再帮你拼装好,我只管开车接送她就行了都没搭过手。为什么她能干得了,因为两年前她自己的那张床就是我带她去买的,回来后她自己看图纸拼装的,我根本没时间帮她。你在国内见过哪个12岁的孩子有她这样的动手能力的?”杰妮边说边冲了三杯绿色的液体,递了两杯给我妈和丽娜阿姨。

我摇摇头。

“有,我相信还是有的,但不多吧?”杰妮又补充了一句。“别说12岁了,就算16、17岁有她这样的也不多吧?”

我点点头。

“尤其是爱米莉思想也很成熟,象她这样的孩子长到18岁,出去独立生活的时候就什么都不怕了,因为她什么都会,什么都难不倒她,她都做熟了,而且她什么都看得懂想得明白。你说是不是?”

我点点头。

“珊妮,我跟你说这些不是为了标榜爱米莉有多好,而是希望你也能尽快地完善自己。我知道你读书很好,凭你这么聪明的头脑我相信,你一定很快就能把家务都学会了。你可别小看做家务事情,2年以后你就18了。在美国,到了18岁就是成年人了,都可以结婚养家糊口了。”

杰妮见我看了她一眼,又说:“你别不信啊。在美国有些地区的婚姻法定年龄就是18岁,听说还有些16岁就可以了。因为在美国人的意识里18岁就是一个成年人,就应该是一个思想成熟什么事情都会干的人,所以在美国,大部分孩子都是一满18岁就出去独立生活闯荡天下了。为什么?就因为这里的人从小就有这样的意识。主要还是因为美国社会竞争性太激烈了,比中国还要激烈得多。在这里光读书好没用的,你大学毕业了要工作吧,这就要会做事了。到那时你所有的知识只是基础,你做事的能力和习惯就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先在家里学好方法把事做好了,养成好习惯,这就是在培养你的工作能力。”

大人们都在补妆或收拾随身的东西,爱米莉在收拾吃剩的早餐。我只能静静地坐着听杰妮继续说。

“以前有外公外婆呵护你,可是现在他们都不在了,这是无法改变的现实。你妈愿意照顾你,那是她愿意。你自己呢?一些简单的生活琐事就不要让你妈再替你做了。她要上班的,每天这么忙,不象你外公外婆退休在家,不缺钱不缺时间天天围着你转就是他们的人生目标。我相信两年以后你肯定已经考上大学了,到时候你肯定是住到大学里去的,所以你还有两年的时间学会照料自己的一切,适应美国的生活。”

我点点头。

“好了,我今天就说到这儿。这些话我只说这一次,我相信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听得明白我说的话都是为你好,对吗?”杰妮站在我背后拍着我的肩膀。

“是的,谢谢杰妮阿姨。”

“唔~ 好。露西,你说我说的对吧?”杰妮问向我妈。

“对。”

“这些话本来应该你来说的,带她来美国之前你就应该跟她说清楚这里的生存环境比国内还要残酷。除了空气清新、气候好,食物安全点之外,别的还不如国内好混呢。”

“啊呀,走吧,要晚啦。教孩子也要慢慢来,她以前在国内什么事都不用操心,对社会和未来应该也没有好好认识过,你让露西跟她怎么说?她那时也没心情听,听了也未必能理解。你今天这一股脑地说了一大堆,对她冲击太大了。让她慢慢消化一下吧。”丽娜拉过杰妮往外走,我和爱米莉跟着送她们到门口。

杰妮旋即对着丽娜说:“你就只会“和稀泥”,你好、我好、大家好。教孩子就是要趁早,珊妮已经晚了,好在她还肯学。你看看我们学校里有些个家长,把女儿送来学舞蹈,一个个娇气的,捧在手心里哄着,多练会儿都舍不得。都不知道她们来干嘛,一点竞争意识都没有,被淘汰都是迟早的事。”

看着她们三辆车扬长而去,我转头看向爱米莉的笑脸。

“珊妮,你的稀饭都没怎么动啊。快喝完,我们一起洗碗吧。”

“你能替我喝吗?”我有点胃胀气。

爱米莉抱着我的肩膀,“为了你,我再牺牲一下。”

“对了,丽娜阿姨今天怎么没带泰迪一起上班呢?”我刚想起这事儿,泰迪在后院叫了几声。

爱米莉对我神秘地一笑,“因为丽娜阿姨今天会非常的忙,她把客人的预约时间都排得紧紧的,中间都没有空余的时间照顾泰迪。”

看爱米莉的表情,我觉得这中间另有文章。

“因为......西蒙?”我记起昨天丽娜跟我妈说的话。

“哈哈,想不到吧。下午5点,西蒙会来接丽娜阿姨去约会。”

我笑着点点头,“唔~ 希望这次有好运。”

刚洗好碗,我就被爱米莉拖出门溜泰迪,泰迪其实真的很温顺,看我怕它一直都想讨好我,可我真的消受不起,一路上走得我有点战战兢兢的。爱米莉也尽量控制好泰迪配合我慢慢适应,否则我早就放弃了。

不过,在这个街区散步倒是很享受的事。街道两边都是一幢幢带花园的小别墅似的房子,这些房子都很漂亮,各家的花园也都修整得情趣盎然,能看出每家主人的品味。中间笔直的一条马路上还挺干净,一边是人行道,一边是带木桩护栏的沙地。爱米莉告诉我这沙地是给马走的,因为附近有不少养马的人家。果然,经过一个山坡时真看见有两个相连的马圈,都用铁栏杆围着。里面有两匹马也不怕生,看到我们站在栏杆边看它们,就慢腾腾地向我们走过来。

爱米莉显然跟它们挺熟的,能叫出它们的名字,还摸它们的头。不过,泰迪对它们可不太友善。冲着人家狂吠,一边凶狠地盯着人家,一边在栏杆边撒尿,幸亏那两匹马不跟它计较,理都不理它。

“这小东西,平时看着挺温顺的,怎么对这马这么凶啊?要不是你拉着,它好像要冲进去跟人家打架啦。”我笑着跟爱米莉说。

“哈,你太高看泰迪了。你还不了解它,这家伙最没种了,我要是真放手,它绝对不敢进去。它也就是看人家老实不吭声才会对着人家叫叫的。”

“啊?!”无语。

这时,我注意到马圈的上方,有几只灰色的鸟。领头的体型较大,身边围绕着五只蹒跚学飞的小鸟,在低空中盘旋了几圈后,落在前方的电线杆上。

那是鹰。

母鹰站在最高处,目光锐利地审视着周遭的一切。那五只小鹰列队般地站在电线上,动作整齐划一,长得憨憨萌萌的,可一脸认真听从指挥的模样侧头看向母鹰。这情景真是有趣。

爱米莉爬下栏杆,看我呆站着微笑,便顺着我的目光望去,“哟,是小鹰出窝啦。”

母鹰只稍停了片刻就起飞了,五只小鹰一个接一个地紧随其后,盘旋远去......

“爱米莉,你们好!”是凯文,我记得爱米莉称他“海豹爸爸”,他正用牵引带牵着两个很漂亮的孩子从马路对面的一幢如童话般蓝顶白墙的房子里走出来。

“嗨,海豹爸爸,波波,罗伊。”爱米莉向他们挥着手。其中有一个孩子欢呼一声向我们跑来,而另一个却向里跑。结果这位高大威猛的“海豹爸爸”被两个小孩子左右牵扯着不知道该顾哪头。

他嘴里不停地叫着“不,不,不......”想把他们都往回拉,两个孩子却拼命挣扎。他可能怕孩子受伤,又不敢太使劲,自己反倒被他们拉得踉跄了两步。

而爱米莉此时还推波助澜地叫道:“波波,罗伊,加油,加油。”

“爱米莉。”那位“海豹爸爸”苦着个脸埋怨地叫道。

这时,从房子里急步走出一位大肚子的孕妇,一把抱起跑向她的那个孩子。使“海豹爸爸”终于解放出来,被另一个孩子拖拽到我们面前。

“嗨,罗伊。”爱米莉挡在罗伊面前,伸出手和他击了一掌,然后罗伊自顾自地抱过泰迪亲热起来。看来这孩子的目标是泰迪。

“嗨,你好!我是凯文。”凯文向我挥了挥手,又摸了一下自己的胡子说:“你也可以叫我“海豹爸爸”。”

原来这绰号是他自己到处宣扬的。他的中文说得还有些生硬,不过,一个美国人能把中文说成这样也很不错了。

“您好!我是珊妮。”我礼貌地回应。

“她是露西阿姨的女儿。”爱米莉补充了一句。

“噢~ 难怪这么漂亮,你真象你妈妈。”“海豹爸爸”说话时,表情挺夸张的。

“你是露西的女儿啊,你好!”那位孕妇抱着另一个孩子走过来,向我打招呼。

“这是我妻子,“海豹太太”,和我女儿波波,我儿子罗伊,”凯文环抱过妻子的腰,很幸福地介绍着,又摸着妻子的肚子说:“这是我们的“蛋蛋”,名字还没找好。”

“是还没挑选好。”他妻子笑着纠正他。

“你们好。”我看着这幸福的一家人,真让人愉快。

告别“海豹一家”,我们赶快回去,家里还有一大堆卫生工作要做哪。下午还要陪爱米莉去跳舞,我也好画完上次未完成的画。

“爱米莉,“海豹太太”是哪里人?”我刚才听出她说话也有些许的口音。

“听说她以前是越南华裔,十几年前移民来的美国。”爱米莉忍不住地在笑。“说起这家人特别搞笑,你想听吗?”

这丫头还卖关子,我用眼神回应她。

““海豹爸爸”是帮人家造花园的。两年多前,我妈咪刚买下这房子,请他帮忙改造花园,那时我们家的花园还不是现在这样。”爱米莉把地垫子交给我清洗。

“当时山姆叔带团出去了一个多月,“海豹爸爸”以为我妈咪没有男朋友。就开始追求我妈咪,各种开心逗乐的事儿可好玩了,以后我再跟你仔细说,其实我挺喜欢他的。等到山姆叔回来后,他伤心难过地请了几天假,回来干活还老苦着个脸。”爱米莉让我帮她扶一下梯子,她戴上一付医用的橡胶手套给水晶吊灯换灯泡。

“后来露西阿姨也住进来了,大家是邻居很快就认识了。这下子,他天天往我们家送水果,变着法儿的跟露西阿姨搭讪。为了能跟你妈咪更好地沟通,他特地去学中文。”

“噢~ 他是因为这样才会讲中文的?”我把新灯泡递给爱米莉。

“是啊。可是,最搞笑的在后面哪。你妈咪当然看不上他,对他始终不冷不热的。可他很有耐心,很......”爱米莉好像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形容了。

“锲而不舍?”我问。

“啊,对。就是锲而不舍。”

“坚持了有大半年了,之后的一天晚上。他来找露西阿姨,脸上的表情犹犹豫豫的。他们俩还跑到前面拐角的公园里去说话。”爱米莉一脸憋不住的笑容。

“我当时很好奇,就偷偷跟着他们,躲在一棵树后偷听。”

“你怎么这样啊?”没想到这丫头还挺贼的。

“啊呀!关键是他的话。”爱米莉把坏灯泡用旧报纸包好和手套一起放进垃圾桶里,

“什么话?”我把梯子收进储物间。

“他说,你妈咪说觉得跟他在一起老是要说英语太累了,只想找个会说中文的男朋友。那他为了能和你妈咪更好的沟通,就报了个中文班去学习中文。可是,他的中文老师却爱上了他,并怀了他的孩子。所以他现在只能和他的中文老师结婚了。以后他再也不能爱露西阿姨了,他还趴在你妈咪的肩头上伤心地哭了一场。”

“啊?!”我真是不知道该怎样表达我的惊异。

“那你说的就是现在的那位“海豹太太”吗?”

“对,就是她。他们俩看起来是不是很般配啊?”爱米莉笑得有点眉飞色舞的。

想起那位“海豹太太”的样子,笑眯眯的非常和善,长得也白白胖胖高高大大的挺粗壮。和“海豹爸爸”真的好相配哦。

“那她怀的孩子......?”

“就是波波和罗伊。”

“龙凤胎?”

“对。而且他们结婚时,我们都被邀请去参加他们的婚礼。“海豹太太”还和露西阿姨拥抱来着,她特地感谢露西阿姨让“海豹爸爸”去学中文。”

好大度的“海豹太太”啊,我对她又多喜爱几分。

下午,等爱米莉练好舞拉着我去找丽娜时,她店里只有那个做兼职的梅在招呼客人。丽娜已经和西蒙走了,这让爱米莉有些小懊恼。

我还注意到多罗茜今天没来上课。我用眼神告诉爱米莉,我猜对了。而爱米莉则对我不屑地挑了一下眉。

当晚丽娜没有回来。泰迪一直趴在院门口等着,一脸哀怨的表情。杰妮回来时还逗它,

“泰迪啊,等妈妈呀?好可怜哦。你妈妈跟别人走了,不要你了,知道吗?泰迪以后就是孤儿了。”

泰迪哀伤地叫了两声,低着头趴着谁也不理。我看得于心不忍,犹豫了好久终于鼓足勇气蹲在它面前,伸手抚摸它的头。它不动静静地趴着。它的毛暖暖的很柔软,摸着是挺舒服的。

“泰迪乖,杰妮阿姨是骗你的,妈妈只是有事情要忙,她很快就回来了。”

泰迪抬起头对我低叫了两声,好似听懂了我的话。

第二天一早,丽娜回来接泰迪一起去上班,泰迪看到她兴奋得竟然昏厥,把丽娜感动得眼眶都红了。杰妮戏谑地说这“娘俩儿”有神经病。

然后,三个女人钻进丽娜的房间关上门,不知密谈些什么,早餐也不吃了,而爱米莉则趴在门口偷听。

等到她们都去上班了,爱米莉终于憋不住了。兴奋地跟我说:“你猜,丽娜阿姨昨天晚上去哪儿啦?”

“去哪儿啦?”

“西蒙家里。这次我妈咪没有骂人,好像对这个西蒙还挺满意的。”

“是吗?那就好。不过...... 第一次约会就去人家家里过夜是不是不太好啊。”

爱米莉拍拍我肩膀摇摇头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