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碎玉生香

陌上花开

这前往所谓陌上庄园的一路上，韩子高都十分的忐忑，其实对于陆常，韩子高在江南的时候就有所耳闻，陆常是江南名流吴郡陆氏的后人，这吴郡陆氏虽然没有王谢萧袁那么嚣张的名气，但是祖辈里有中大夫陆贾、东吴名将陆逊都曾是风云人物，又有名士陆机、陆云等等，也算是江南顶尖的豪门，这陆常是吴郡陆氏宗子大梁太子洗马陆襄的少子，陆襄死于侯景之乱，陆氏家族的几个分支也四散分离，江南陆氏以陆山才和陆琼为主，北支逃到北境之后，便以陆常为首，过起了半隐居的生活。那陆山才曾做周文育的长史，所以与韩子高曾有过几面之缘，韩子高也是从他口中听说了北地的这位陆常，在陆山才的口中，陆常是一个大奸似忠之人，他自诩能够比肩当年竹林的陌上山庄，其实也是个藏污纳垢之地。

韩子高虽然知道陆山才的话里肯定有与陆常因为家族正宗的争端而恶意中伤的可能，但是陆常的为人他是真的心里没底，不过此刻的韩子高已然到了异国，若是被北齐的人或者西魏的人知道了他在北地，那么两国势必会用他来威胁江南，那个时候韩子高的性命可就堪忧了，要想在北地安全的存活着，韩子高也就只能依靠着陆常和赵九思两个高门之人了。

韩子高掀开了马车的遮帘，发现这条道都是用碎石铺就的，马车在上面行走起来要比一般的道路上平坦的多，这道路两边竟没有人家，遍植了梅树。此刻梅花初放，一片的娇艳的梅花风景，韩子高在江南曾见过江南的十里桃花，如今见到这北地的梅花，却也丝毫不比桃花差多少，更何况这隆冬之际，在一片萧瑟之中，梅花的艳丽比寻常中的景象更娇媚了，这倒也真的是一派好景象，韩子高不禁地感叹了一句“果然是好景象，这样的美景竟然百里无人烟，倒真是可惜了……”

没想到韩子高的话刚说完，那赶车的车夫却轻咳了一句，韩子高听出了那车夫的语气里充满了不满的意思。便撩起帘子问着“这位大哥，我适才所言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小人不敢，小人什么都没说啊……”韩子高这样一问，那车夫却突然欲言又止，吓得不敢说话了。

“大哥不必介意，我没别的什么意思，此刻只有你我二人，断不会有第三人知道，你但言无妨……”韩子高劝慰着那赶车的车夫。

“既然大人让小人说，小人就不得不说了，大人适才所言这里的风景极好确实是这样，这里被称为玉妃栈道，可是大人所说的这里人烟稀少却是错了的，陆常先生没有建陌上山庄之前，这里是北地最大的狭乡，您看这地便能够知道，这里的土壤肥沃，连傻子都能丰收，后来陆先生看上了这片地儿，便圈占了百姓的农田，将庄稼全都拔了，遍种梅花，还把这里世代居住的百姓都赶了出去。”那车夫说着说着竟然有些伤感。

“这陆常虽然是名门到底不是官府，他手里又没有兵，怎么可能说赶就把百姓赶出去啊？”韩子高听了那车夫的话有些不解的问着。

“先生是君子哪里知道陆常陆先生的手段啊，那陆先生先是以南征急需粮草，米粮经营可有暴利为名，骗这里的里长鼓动百姓出资营商，结果老百姓把地都抵给陆先生，最后没想到米价暴跌，百姓输得一干二净，最后百姓无法，只能把土地都给了陆先生了。”

“可恶，这样的伎俩不就是巧取豪夺吗？难道官府不管吗？”

“这就更是陆先生的厉害之处了，囤积粮食本来就是官府明令禁止的，老百姓若是去官府告，那就等同于将自己告给了官府，屯粮意味着谋反，到最后免不了要株连九族的，所以这附近的百姓是有苦难言，只能背井离乡了。”那车夫越说越伤心。

“大哥，你这样激动，莫非你家就是这里的人家吗？”韩子高敏锐地注意到了那车夫的情绪变化，便猜到了其中的缘故。

“唉，大人猜的没错，小人正是此地的农户，原来我家就在那梅林深处的山坡上，现在那里的房子都被陆先生派去的人给推平了，本来好好的一个村落，现在连个影子都没有了。”那车夫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韩子高听到这里不免对那陆常的行径心生不满，但是目下自己是去拜访的，又不敢再说什么，便不再追问，只是叹了叹气，低声对那车夫说道“俗话说的好善恶有报，天道昭彰，以后会见分晓的，只是大哥这话还是别再说了，免得那陆常对你生了歹心。”

说话间，韩子高所乘的马车便赶到了陌上山庄的山门外，马车停下后，韩子高撩开门帘，已看到赵九思早就下了马车，在路边等着韩子高，眼见得韩子高要下车了，赵九思紧赶了两步，上前伸手搀扶了一下韩子高，将韩子高从车上扶了下来。

赵九思指着前面不远处一座汉白玉雕刻的牌楼，便对韩子高说道“木兮先生可看到那牌楼下的四个虎豹的石墩了吗？这可是一整块的巨石雕刻而成的，这北地除了皇家，恐怕也就只有他陆常陆先生家里有这样巧夺天工的物件了。”赵九思指着，韩子高自然要仔细地看了看，那牌楼下的石雕也着实是工艺精湛，形象也栩栩如生，那高高的牌楼上用朱笔题写着数点梅花天地春几个斗大的字，倒也符合这眼下的情景。

“东主，我看这里只是第一道牌楼，距离山庄还有一段距离，我们为什么坐马车，而要下车来走路呢？”韩子高眼见得路程尚远，便问道。

没想到那赵九思听到这话，便笑了起来。“若是你我真的乘着马车上去了，那说不定就会被陆常先生给赶出来呢。”

“这？”韩子高听不明白赵九思话中的意思。

“木兮先生，您来看，此间距离陌上山庄还有路程一里，这道路已然不再是碎石铺就，而是用玉屑昏铺而成，陆先生为此道取名为碎玉生香，若是以车马在上面行走岂不会糟蹋了……”赵九思指着眼前这条道路说道，若是赵九思不说，韩子高断然不会仔细看，果然这道路上一片青绿之色，遥看倒像是青苔侵地，却没想到竟然是用玉屑做成，自古天下玉器贵于黄金，虽说是玉屑，这一里的碎玉也是价值连城的，可见陆常穷奢极侈到了何种地步，而这赵九思还津津乐道，似乎并不以为意，反而对陆常大加赞许。

“碎玉生香？此间玉屑铺道，再映衬着方才的梅花，倒地是能够得上这名号的，只是奢侈如此，似乎也是太过了，想来昔日曾听人言石崇与王恺斗富，常以蜡代薪，以锦布路五十里，我总不相信，如今一看彼者未必过此。”韩子高叹了一口气，其实此间他想的是这样的奢侈倒不知道要用尽多少民脂民膏，而在赵九思看来以为是韩子高对这种奢侈之象有所震颤，便忙着说道“先生若是喜欢，我回去也在房内为先生铺一条玉道可好？”

韩子高听了赶忙推辞“岂敢……这太过了……”

“先生龙凤之姿小小玉道何足挂齿，若谁能得先生青睐，即便能如当年汉武帝所愿，铸金屋与椒房，也是值得的。”赵九思极尽谄媚之态，他自是觉得韩子高也许对这些感兴趣，便想着能够通过这样来俘获韩子高的心吧。

“椒房……”韩子高低沉地重复了一下，这个椒房让他想起了当年陈子华对自己的承诺，如今自己身陷北地，倒不知道陈子华是否对自己仍然眷恋呢？

韩子高正惆怅着，却看到一个白衣翩翩的书生模样的人往这边来了，那人生得俊俏，向韩子高与赵九思身前拜了一拜，问道“可是木兮先生到了，我家主人请先生移步，陌上山庄。”

此人当是陆常的仆人，没想到这陌上山庄里，连仆人都这样清丽，此刻的赵九思却盯着那仆人看了许久，哂笑了出来。

“东主何故发笑？”韩子高不解的问着。

“木兮先生有所不知道，这个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原先宣城的男娼，想来是陆常先生看上了他，便把他收在府里，每每临幸吧……”赵九思戏谑地凑在韩子高的耳边说道。

“东主别开玩笑了……”韩子高似乎是不相信。

“你若不信，且看着……”那赵九思见韩子高不相信，便走过去，趁着那仆人转身的时候 ，轻轻拍了那仆人的屁股，凑在耳边问了一句“十金可与君合卺否？”

那男仆本来一脸怒气，看到赵九思掏出了金块，却转而变成了笑脸，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先生且去山庄，我半夜自到先生房内服侍……”

赵九思听了又拍了拍那人，转过头来对韩子高轻轻地笑着。

韩子高本来对这陌上山庄已然没了什么好印象，如今看来更是心生厌恶，这山庄应当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想想便不觉让人有些恶心，倒不知道里间里又是何等的淫乱奢侈了。

说话间那男仆一脸正经地走过来，再向韩子高拜了拜，便伸手引着韩子高向里间走，这一里的碎玉生香，每一步韩子高走得都格外的小心，这里虽然都是玉屑，但到底是老百姓的民脂民膏，将来必定是要归还百姓的吧。韩子高这样想，心中便舒服了不少。

沿着那碎玉生香的玉道再往前走了一里左右，那宣城男娼出身的男子便停了下来，只见一处用汉白玉堆砌而成的高台，高台之上便是一座硕大的拱门，直对一座高十丈的太湖石，韩子高看到这里便也觉得这陆常到底是江南人，用太湖石做假山布置园林是江南的风气，即便是到了北地，陆常这南方大族的习惯似乎也没怎么改。只是这太湖石盛产于太湖，且不说两地之间相隔遥遥更分属两国，通光税负，往来运输的钱财靡费，倒真不知道又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了呢。

那宣传男娼出身的男子在这拱门前竟然停了下来，韩子高再看时，从那拱门里出来两个样子更是清丽的男子，这两个男子比那宣城男子的气质高出了一个等级，再看他们身上穿的衣服已然不是素白的文人袍，竟然是有金丝绣纺的紫袍大氅，韩子高便知道这两人的身份应当比那宣城男子的要高一个等级，这个样子看来这选厂男子似乎只能到拱门外，他应该是没有资格进到拱门里面的吧。

“两位哥哥，属下已经按主人的吩咐将木兮先生带到了这里，烦劳两位哥哥引领了。”那宣城男子谦恭地对那穿紫袍的两人说道。

“你且远远地站着，我们这就去迎接木兮先生……”其中的一个紫袍男子言语中充满了对那宣城男子的不屑，但是那宣城男子也只能低头听着，似乎是敢怒不敢养的样子。

“烦劳哥哥代小人问一句，主人已经几个月不曾召幸过小人了，主人最近是否有时间……”那宣城男子唯唯诺诺地问着。

“大胆，你是什么身份自己还不清楚吗？你只要打扫好自己的碎玉生香的玉道就好了，还想着侍奉主人，你也不撒泡尿瞧瞧自己是个什么样子，我还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不过是想着要主人临幸你再赏你些银钱，你可真是贪心不足啊，可惜啊，你这样的人，连我都不愿碰你一下，更何况是主人了。你就别痴心妄想了……”那紫袍的男子甩了甩手，狠狠地羞辱了那男子一番，便径直往韩子高这边来了。

“木兮先生，我们主人在山庄等候您许久了。”那紫袍男子到了韩子高面前一改刚才的傲气，谦卑地与他说话，说话间微微抬头看到韩子高的容颜，不禁一个惊颤，说话也不不由自主了，到底韩子高的容颜是让他惊艳到了的。“先生果然是天生丽质，请先生移步吧。”另一个紫袍男子也不住地夸赞着韩子高的容貌。

“两位且等一下……”那赵九思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脸邪恶地笑着说“陆先生只说让木兮先生进去，倒没有传出口令让在下也跟着一同前往，在下与木兮先生是一同来的，烦劳两位进去通报，请示下陆先生吧。”

“赵先生身份贵重，与我家主人也是旧相识了，怎么今日倒客气起来了。”那紫袍的男子自然认识赵九思，笑着说了一句。

“哎，我虽然是旧识，但是陆先生的规矩还是要守的，更何况在下也不想难为了两位，不妨二位先引着木兮先生进去，我在此间等候二位的消息如何？”赵九思急着让他们都离开，倒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只不过赵九思所言的也有道理，紫袍男子违拗不过，也只能按照他说的将韩子高径直引了进去。

眼见得紫袍男子和韩子高三人绕过假山往里走了。赵九思看了看，确定无人之后，上前一把搂住那宣城男子，将他径直推在墙上，整个身子压了过去，想要吻那人，那男子被赵九思吓了一跳，不知所措的想要呼喊，却被赵九思堵住了嘴，赵九思轻轻地伏在他耳边说道“我的人儿，你想要陆常临幸你，也不过是想要得赏赐，我这里给你二十金，你就和我做一次吧，你实在是迷死我了。”说着赵九思将二十金的袋子在那宣城男子的眼前晃了晃，那宣城男子听到这里，便也不再反抗，任由赵九思从后面掀开了他的衣衫，二人竟在这门楣之外做了那苟且之事，想来赵九思也是混账荒唐的人，到底是淫心冲破了胆识的人，竟然在陆常家门口玩起了这种伎俩，不过自一开始到这里，赵九思就看上了那个宣城男子倒是事实，毕竟只要是他看上的，他想要的，他自然有办法投其所好地得到。两人的娇喘之声持续了一会儿，赵九思便穿好了衣衫，手从那男子的衣领处伸了进去，戏谑地说着“这可人儿，独自在这里真是可惜了的，你以后想要了就来找我，我必让你满载而归。”说完轻佻地勾了勾那男子的下巴，那宣城男子自得了二十金，便满意地离开了，说话间紫袍男子也回到这里，将赵九思一同引入内里。

其实这十丈的假山不禁是一处风景，更是阻隔门廊和内里的一道影壁，这里面更是别有洞天的，整个山庄，说是山庄倒是像极了一座小宫殿，里面是青黄砖瓦堆砌的亭台楼阁，细致地雕工都极为考究，如果不说是陆常家的山庄，置身其中，你必定会以为是到了北地皇帝的宫廷了呢。

韩子高自被紫袍男子引着往里走，也是一步一景的看着，那两个紫袍男子，虽然在前面引路还是不由得会回头打量韩子高，想来他们应该一开始也是怀疑为何陆常要对这个木兮先生如此上心，如今一见到真人的容貌，便可知道了一二了。这样的绝色佳人，如果不以这样的礼数对待，还真的是要唐突了佳人了呢。

“劳驾请问，这里的都是陆常先生住的吗？”韩子高看着一栋一栋的房屋问着。

“呵呵，先生说笑了，我们主人怎么能住的下这么多呢，这前面的正房是主人的迎客房和观星楼，后面的二十间左面的十间是我家主人的十位夫人，右面的十间，住的是我家主人的十位男侍寝，后面的几间便是客房和仆人房，我们这里的仆役虽都是男子，但是也是分三六九等的有粗使的，有细用承恩的，除了主人和夫人，男侍寝是我们这仆人里最高位子的，虽说每个仆人都有被主人临幸的资格，但是只有男侍寝是主人平日里每日要挑选了陪寝的，像是小人就是右三阁凡云阁的漱玉先生的随行，有幸伺候过主人。”那紫袍男子向韩子高介绍着，似乎在他眼里能和他们的主人同床是一件很荣耀的事情一样，看来这个陌上山庄还真是里外里透着一股子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