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无比扯淡
在若干的若干年前，我想过，我长大会是个反动派…跟那谁方小子的救世梦不一样，我想把这个世界打乱，搅拌的越浑越好…那时候，我7岁…我的想法让老爷子不安了好久…他说“娃类，毛主席好不容易打下了这片江山，你就不能安分点么…当年你奶奶生你小叔的时候，文革爆发…你爸那熊孩子，非说县政府里藏了许多书…一把火把政府大厅烧得干干净净，那里都是法典啊！你爸就一把火烧得渣都不剩…你说…你们这一脉怎么就那么不安生呐…净给我闹腾…”
老爷子当时气得直喘气…摸着太师椅子上的鎏金狮子头，面色沉郁，像是在回忆着什么…我知道，这件事，绝对没有那么简单…事情，绝对有隐情…
可是，上天没能给我多少时间去探索…第二年，老爷子就驾鹤西去了…走得那样突然，不着痕迹…仿佛不曾存在过这个世界上…
慢慢的，这个念头，渐渐得淡了…而另外一颗邪恶的种子，却慢慢地在我心底生出萌芽…我想动乱这个世界…
那一年，我八岁…1997年冬
……
老爷子走后，我的世界像是失去了原本的色彩，一切都重归平淡…我还是像原来一样，普普通通…背着小叮当的书包，在学校跟家之间来回奔跑…
人在平淡中会丧失斗志，我也一样…
那个很平淡很平淡的下午，天色跟往常一样，西边天空带着一朵火烧云，说不出来的瑰丽…
我还记得那条小路，老爷子曾经带着我在那条路上捉虫子，还带过小超子一起…可那天，我却看不到那条小路了…
一条老长老长的青石栈道取代了那条泥巴路…我竟然…看见了老爷子在路边对我笑…老爷子还是那样，提拉着那根老烟枪，坐在那旁边的树墩上，口中边喷出烟雾边对我笑…
不过，当时的恐惧绝对大于惊讶…
路边，哪里来的树墩？我在这活了久了…村里哪里有花有草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怎么可能会有这么粗的老树墩…老爷子抽了半天烟，开口了“娃类，跟我走吧…”
走！去哪？老爷子归西有快一年了…难道要我陪你去阴间？
“娃，爷不是要害你…爷是带你去看个东西…”老爷子像是看透了我心里想的什么…又悠悠的开口道…那根烟枪像是老师的教棍一样，不停的磕着树根…
老爷子在世的时候，是对我最好的亲人…不会害我，这点我当然不会否认…可是，人都死了，难保心里不会有点转变啊…你说，会不会是太想念我这个孙子了，要带我一起下去做个伴？要真是的话…我不就得下去陪老爷子了…
“谁跟你说爷死了！娃类…爷还活得好好的呢！你过来…快，过来。”老爷子脸上微微一笑，又看出了我的心思…
我心里噶噔一下…
老爷子说自己没死！那…先前死的那是谁！而且，自己似乎也没有看到老爷子的遗体…连老爷子的葬礼我都没去参加…还是爸妈事后告诉我的…
这事！有诡异！
老爷子跟神一样的读心能力让我微微有点恐惧…一个老人，能够有这么神奇的本领？我去…开什么玩笑…
“娃，跟爷走吧…”老爷子站起身，收起烟枪，冲我招招手…
“去哪？”
“该去的地方，没有名字…”
老爷子对我的疑问没有丝毫的不奈，像座雕像一样站立在原地…风轻轻的吹，老爷子身上的长衫竟然不会动…
不对…不对！怎么可能，大活人的衣服风都吹不动？铁做的？铁做得你个七老八十的老头也穿不动啊…
“你是谁，你不是我爷！”
“傻娃类…我不是你爷我是谁？走，跟爷走吧…”老爷子淡然的可怕，向我伸出一只手，也不动，就站在那里看着我…
我拼命摇头，争取着向后退…
开玩笑，不跑…一不小心会死人的…
老爷子没有制止我，又淡淡的笑了…“你的乱世梦，成败在此了…”
额…乱世梦！我…你当我是方小子啊！成天神经八啦的想当救世主…乱世枭雄，有命当才是真的，小命都没了，你让我当狗熊去？狗熊都没法当…
我说爷…看我是你孙的面子上…放过我得了…
我没法去相信一个…不知道什么的什么…不过看他鬼话连篇，真的难以相信他会是我爷…就算是，难道您老人家就不能悠着点…搞这么大排场，您就不能给我托个梦什么的？非要亲自站在我面前，跟我说什么‘孙啊，爷带你去圆梦，统一乱世…’这…你让智商明显高于常人的我情何以堪啊…我是不是该一把握住你的手…‘爷啊，带我去征服整个世界吧…’我去…爷，你开什玩笑，扯淡也不带你这样的啊…
好歹您老人家不搞辆坦克来，也该背着AK47啊…装好歹也装出点范来好不好…您老人家莫名其妙的扯出一条老长的栈道…这不为难我么，再二再傻，我也不会认为…我能跟着你走上天啊…老爷子是不是以前武侠小说看多了？出来装玄呼？
而最大的问题…
我说，老爷子…我又不是如来，你坑爹啊…我怎么知道你真的假的？跟你走…糖都不拿出来还骗小孩！
“爷，我不乱了…我回家，我要写作业…”
老爷子看着我依旧不断后退，目光闪烁了一下，不再说什么了…站在原地，负手望着我，像是一个老人目送着自己的亲人离去，双眼满是不舍…可他，双脚却始终没有离开过石栈道…
瞬间，我竟然有种不舍…后退的步伐微微一顿…老人像是落下西山的夕阳，向着背后的栈道迈离…
要回去了？
我猜想，当时我绝对是鬼迷心窍了，不然…我不会不要命的追过去！那里，绝对不止爷一只鬼…不对，其实我也不清楚，爷算不算鬼…反正我知道，他真的不是一般人…你看过，谁轻轻的走来，能带动身后一条通天栈道？
扯淡…绝对是在扯淡！怎么可能会出现这么宏大的场面…老爷子，你成神了吧！
老爷子离去的排场…好像比来的更嚣张…就像我大姨家二舅子他爸的妹妹的门口的那个大宅子里的那个全家动员锅碗瓢盆大合奏一样…
什么坦克轰炸机…滚粗去吧…
老爷子跟蝴蝶效应引发核弹爆炸似的…踩一步身后天崩地裂…我的娘…老爷子，您老位列仙班了有木有？
“爷…等等，没钱买笔了…”那个奇迹般的场合，我个死小孩很不合时宜的撒开破嗓子大吼…
这个不能怪我，以前，我都是这么喊爷的…我相信，爷是不会介意的…
可爷没停，脚步慢慢的迈开又迈合…我好像错过了什么一样，又拼命地猛追…
笑话，怎么说我也是我们村跑得最快的小孩之一啊…
毛…又坑爹了！爷走后，哪里还有路…泥巴小路都不见了！我滴个妈，黑漆漆的大坑…你放动画片呢！
爷没有回头，慢慢的走了…像是夕阳下暮朽的老人，慢慢的走向生命的边缘…
我感觉有点冷，书包被我给扔一边去了，天色也暗了下来…爷又那样走了，这一次，走的是惊天动地…
“爷，你把烟枪落下了！”
我说句真心话…我真不是故意的…我真在那边草堆里看到了一根烟枪…
老爷子的强悍，不言而喻的说…烟鬼早已无法形容他的境界…
下一刻，那个白毛老头重新又出现了…二话不说，一把拽住那根破烟枪…在我头上狠狠来了一下。“跟我来吧。”
老爷子真够狠的，一杆子砸得我眦牙咧醉…以前总听阿婶说老爷子一手烟杆子耍得花梢，还真没试过…
老爷子年轻的时候是个武把式，学过几年武，后来在一家银行当会计…据说当初耍烟枪还撂翻过当地来抢钱的小流氓…
老爷子后来是老了，小时候总不服他管…想跟他练练手，却又怕我家老头拿巴掌扇我…只有作罢了…今天看起来，老爷子真不愧是当时人称烟枪王的主…这下手下得，狠，快，毒！更重要的…头痛啊！
“爷啊，去哪？”
“去见一个人！”
“见谁？”
“话真多…时间不够了，到了你就知道是谁了！”老爷子对我的问题颇为不耐，完全没有了方才的平静…那条青石栈道不断的崩溃，我去…我还以为刚刚是老爷子踩出来的呢…
老爷子跑起来跟那方小子曾经跟我说过的那个劳什子终结者似的，跑起来那个风刮得我脸蛋子生疼生疼的…我在想，老爷子是不是也是那什么终结者？不过…那玩意听方小子说是铁疙瘩，老爷子身上虽然硬邦邦的，不过还是能摸到肉感的。
老爷子拎着我也不见累，跟拎小鸡样的…他哪来的那么多力气？以前看他走几步路就得喘气…这差距也忒大了吧！而且…而且，老爷子身上是暖的诶…
果然…老爷子他没死…
老爷子一边奔跑，嘴里还念念叨叨的…我愣是一句没懂…他提拉着烟枪的那只手在面前不停的挥动，脚就那样在空气中狂奔…
我突然想起来，方小子那天说他是救世主，我…我不会就是那个劳什子灭世主吧！记得当时我还笑了他，他还给了我一拳…不会吧，这么快我跟他就要走到对立面了？可是…他那有精神病的老妈说的话，有我这神一样的老爷子有权威性么？
我已经断定老爷子绝对不是凡人了…就跟小许子他姥爷供的那尊佛一样，已经不属于人的范围了。
老爷子越跑表情也就越来越僵硬，逐渐的他脸上已经完全看不到任何表情了，我有点慌，天已经黑了，我的包还丢在那路上…我妈要是出来找我，看见那里黑漆漆的大洞还有我丢在路旁的包…不得吓死！
“爷…还没到？”
“快…了…”
老爷子说话一顿一顿的，跟刘家那个二秃子说话很像，二秃子小时候贪吃，嘴巴被老鼠咬了，后来说话留下了后遗症，总是一顿一顿的…老爷子现在跟他就很像。莫非，刚刚嘴里念叨的时候把舌头给嚼了？
“爷，您先赶路，我睡一会…”
跟老爷子这么一折腾，真的有点困了…我看了眼老爷子，发现他压根就没瞅我…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看着前方，跟去年黄二狗他老太太诈尸样的…
不过说来也奇怪，从小到大，老爷子都那么普普通通，怎么不知死活消失了年把…整个人就变得牛逼哄哄的了…难道老爷子跟他以前跟我说的仙人一样？隐居人间，最后白日飞升？不过，我想…是我想多了…
老爷子要是仙人，当初还会因为把老太的玉镯子弄丢找不到被罚跪搓衣板么…怎么可能…
想睡着其实真的很不简单…老爷子撒蹶子狂奔的那个带劲啊…甩得我脑袋跟波浪鼓似的一抽一抽的。我就完全搞不懂了，方小子在家的时候…他家那张破席梦思弹簧床比老爷子甩得还凶…他是怎么睡着的？他不会真的是救世主吧？不然…怎么可能会那么能睡？
我要是能把这个世界搅乱，我一定会抓住小苗子狠狠的打他屁股…还要边打边骂‘让你不学好，让你跟我家小黑抢吃的…’
小黑是我在我大姨妈家屋后的那条臭水沟里拣回来的…本来我想叫它小方子的，不过方小子威胁我要是我敢这么叫，他就把我在阿慧老师家门前撒尿的事告诉她…
这混蛋…自己不也在阿慧家门前拉屎了！后来他竟然还告诉阿慧那是狗屎…
不过老实说，其实我也挺害怕阿慧的…记得那一次，她把方小子带进办公室，方小子一进去就开始惨叫，出来后一身的指甲印…差点没把小弟弟掐了…后来，我们俩看到阿慧都会躲得远远的…碰到这样暴力的女人，谁也没辄啊…小苗子更可恶，小黑子被我带回家后，他就天天猫在我家门前的那堆草垛后面躲着，每次我给小黑吃的，他就会过来跟小黑子抢…小黑子又抢不过他，我也打不过他…只能每次看着他叼着骨头一脸得意的跑掉…
忘了说了，小苗子是条小许子的八大姑七大姨家养的大狼狗…
记得去年，方小子好不容易买了根冰糖葫芦，哪知道刚出门，小苗子摸上门了…对着方小子眦牙咧嘴的吼上了一声，方小子吓得那个屁颠屁颠的，手里冰糖葫芦被甩老远…小苗子当场叼着冰糖葫芦对着方小子扭扭屁股走人。为这事我还笑了方小子好久，太没出息了…
“到了。”老爷子声音有点僵硬，我看他的脸铁青铁青的，也不好说什么了，一不小心惹到他的话…大概我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虽然是我爷，可老爷子现在这样，真不是一般的吓人…
“到哪儿啦？”我被甩得天旋地转的…老爷子静静的站在原地，手里拎着我，也不出声。
我怀疑老爷子现在也很纠结，估摸着他可能迷路了，也不知道自己跑哪儿了…编句瞎话跟我说到了自己却不知道到哪儿了…
恩，一定是这样。
“熊孩子，鬼扯什么呢…”
要是早知道，打死我也不会来这个破地方，我就说肯定不止我爷一只鬼…不然哪里来的第二个人和我说话？老爷子站得跟牙签似的…嘴巴动都不动一下…
我说老爷子…您老吓人也不带这样的啊…我好歹是你亲孙子诶…
我看不清黑，被老爷子这么提着也下不来…老爷子又不出声…一下子就冷场了…那个阴风吹得呀…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