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河上泛舟

六道和凌珑出门的时候，正看到小桃和尹正有说有笑地往市集的方向去。而鲜少出门的六道，今日却和凌珑去到莫相如的坟前，他摆了一大坛女儿红在墓碑前，把相如琴搁在墓碑上，撩拨琴弦，好像用琴声在召唤莫相如的鬼魂陪他喝酒。

凌珑撑着伞，和相如居的仆人们一起摆上各种祭品，

“这是老爷最喜欢的八宝鸭，老奴给您带来了。”刘伯从百宝楼里弄来很多菜肴，一一给他献上。

“老莫他最怕寂寞，守岁晚他不喝个酩酊大醉好像对不起自己，然后又跳舞又弹琴，像疯了一样。”六道像自言自语，有像是跟其他人说，刘伯很是惊讶，悄悄地问凌珑：“六爷今日居然开口说话？最近是有什么事让他心情如此好？”

凌珑反问道：“他又不是哑巴，会说话一点也不稀奇。”

“我觉得六爷那张嘴是怎么撬都不开的人，想当初老爷还要撬开他的嘴喂他饭吃。”

“为什么？”

“那时候六爷跟死了一样，不吃不喝，不说话也不睡觉，老爷花了很长时间才让他活过来。”

“他是得了什么病么？”

“估计是心病。”

“心病？”心也会病，凌珑还是第一次听说，可她不仅要捂着胸口，一种难以抑制的悲哀从心里蔓延，像利剑一样穿透她的胸膛，她的心估计也病了，不然怎么会如此难受。

“今天是大年初一，这些伤心事就不说了，如今六爷很好，老爷泉下有知一定深感欣慰。”刘伯完成所有的祭奠仪式后，就领着众人回去，而六道每次来看他，都会坐上一整天，但是今天他没有干坐着喝闷酒，而是拿着罗盘向东走了一里路，凌珑跟在他身后，却与他离得越来越远，她的心越来越不好受。

“珑儿，你来看看，这里的位置更好。珑儿？”他的手一摆，没握到她的手才发现凌珑还在后面，离得很遥远，那一瞬间她的样子似乎都远得模糊不清，他往回跑到她面前说：“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没有不舒服，只是不想走了，你也不要走了。”凌珑主动拉着他的手，紧紧地握着。

“你看这地方不好吗？”

“不好，我也不喜欢，我们走吧。”

“珑儿。你仔细看看……”六道特地把罗盘放到她面前，她却想看到什么恐怖的事情，脸色大变，别开头说：“我不看，这里没什么好看的！”

“等我死了……”凌珑生生打断他，严厉地说：“尹叔和刘伯都说今天是好日子，不能说不吉利的话。”

“珑儿，你也会怕不吉利？我死了不是更好吗？”所有人都知道，他平日里不爱说话，说也是冷冰冰毫无感情，却跟凌珑说话的时候会有别样的柔情，世上应该没有人能像六道那样能把死都说得那么温柔的人。

“我也不止一次随穴而葬，最后还不是被人挖出来！”凌珑激动得双眼朦胧，双手颤抖，拥有与人一样的情感后，更是美到了极致：“我宁愿随你而活，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你要是死了，咱们什么关系都没了，谁都可以把我带走。”

“谁敢把你带走？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圈着她的肩膀入怀中，轻轻舔着她粉嫩的唇瓣，并探入其中，品尝香甜诱人的花蜜，她的已逐渐被他安抚温驯，仿佛随着他一并飘飞在云端之上。

暮色逐渐模糊，金花河倒影着堆满彩霞的天空，还有凌珑含羞低头的侧脸，六道给她摘下头发和衣服上的草屑和花瓣，

“我抱你走。”

凌珑拼命摇头，已经羞愧地想找个无人之地躲起来，他还要大摇大摆地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刚才做过什么。不知道现在的人有多闭塞，反正她自己是接受不了幕天席地之下做出那样的事。

“可我看你已经走不动了。”

凌珑偏过头不甚高兴地瞪了他一眼，六道仰头说：“这也不能怪我。”凌珑瞪了他第二眼，他才说：“好吧，还是我的错。夫人是否要找个地方生完气再走？”只怕这一生，他也不曾对谁低过头，认过错了。

此时，不远处的河岸上几个衣着富贵的大胖子围着一艘花艇说：“唱得这么难听，还敢要大爷的钱？滚！”花艇上一个女子一直跪在船上，任凭他们怎么骂都不离开。

“几位大爷，说好的是十文钱，奴家收到后自然会走。”

“去你的，长个鬼样，唱的鬼哭狼嚎，吓死人了，我们还没向你要钱呢！你走不走，不走我连你的船都烧掉！”最前面那个胖子吼道，看他的熊样或许还不止想烧船，好像烧人。看他一脚踢了出去，想把那艘花艇踢翻在水里。可他的脚还没踢到，就就被人踩到地上，痛得他直跳脚。

“你……你……”你了个半天也说出来，胖子看到一个美丽绝伦的女子冷冽地看着他，美得惊人又慑人，他和他的胖子伙伴们都呆住了。

“就知道欺负女人，算什么东西！”

“没……我们没有，钱……钱在这……”胖子怔怔地把一锭银子双手奉上，凌珑把银子抢了扔到船上，狠言道：“滚！”

六道从没见过火气如此大的凌珑，以为红衣凌珑要出现，可是没有，她从没有改变过，或者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眉目清冽，正气凛凛，不是只有红衣凌珑才有。

“还好撞见这群倒霉鬼，不然夫人的气无处发泄！”他心里面悻悻地想着。船上的女子还跪在哪里，甚至向凌珑行过大礼：“夫人出手相助，奴家感激不尽。”六道又想：“应该感谢我，不是我把她气坏，你被欺负死了也没人出手相助。”

“这位公子，是否要上船？奴家的船上不仅可以听曲，还有酒喝。”

“不要！”六道也来气了，这个女子只是蒙着脸，没蒙上眼睛，难道瞎到看不见他和凌珑是一起的？招揽生意也要懂得察言观色，活该讨人骂！

“公子好生面熟，奴家好像几天前也见过公子……奴家一定是看错了。”六道的目光可以杀人了，才能叫她闭嘴，花艇逐渐划远，空灵的歌声如流水般荡漾在金花河上。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高楼饮美酒，几家流落在街头……”

歌唱得不难听，可就是太过悲苦苍凉，在这样的时节唱难免大煞风景，凌珑转身望向涟漪微波相追逐的流水，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这首歌，老莫也常唱……”六道身后背着的相如琴似乎这有这种共鸣，发出常人难以察觉的哑弦音。

“那我们是不是要多给点银子她，让她多唱几首？”

“夫人说了算。”

原来能够自己做主对凌珑来说是件相当值得高兴的事，六道一旦给她片刻的自由，她哪里都想去，哪里都想看看，上画舫听曲喝酒还不够，也要在岸边流连一番，或许她根本不知道烟花柳巷是什么意思，只知道这里热闹，在城里都见不到的热闹。

却没想到，他们逛了没多久，竟听到岸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大娘，有没有看到一个这么高，穿粉色衣服的小姑娘。”

“唉哟，我们这么穿什么颜色衣服的小姑娘都有。”

“不是，我不是来找姑娘，不，我是来找姑娘……唉……”

尹正被一群花姑娘围着，可他的样子十分烦恼，像拨开这一堆脂粉女人，却又不够力气。

“尹正，你在这里做什么？”细腻动听的声音明明那么温柔，却镇住一群吱吱喳喳的女人，她们看到凌珑天仙般降临，个个哇然，自动让出一条道来。

尹正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少夫人？看见你实在是太好了，赶紧的……赶紧帮我找小桃。”

“你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吗？”

“早上实在一起，可是她晚上又要回去赵府帮阿兰拿几件衣服。”

“晚上回去？你没有陪着她吗？我爹还千叮万嘱让我护送她，可是……好奇怪，我明明看见她进去，却没看她出来，赵府的人又说她早就离开了，你说她到底上哪儿去了？”找人这种事情看到交给尹正还是十分不靠谱的，凌珑问：“你找过什么地方？”

“我在城里都找了个遍，大街小巷除了老鼠，哪里有人？只好到这里找了。”

凌珑沉思了一会儿，然后看着六道说：“我怎么觉得人还在赵府呢？”

“是人都会这么觉得。”六道毫无表情地说，他拍了一下尹正的肩膀说：“去赵府，带路。”

尹正只感到心里阵阵寒意，为什么就他没想到人还在赵府，难道他不是人？要少夫人说的是事实，那太可怕了，赵府的人为什么要骗他。

但是赵府人多势众，即使六道和凌珑亲自来要人，赵府也一概说没有。尹正沉不住气，死也要闯进去找一找，这事也把赵贵祥给惊动了，他即刻召来几十个护院打手准备好架势要把尹正痛打一番。

赵贵祥一边挖着鼻孔一边瞧不起人地说：“我说死穷鬼，小桃是我府上丫鬟，在哪里关你什么事？你没事找事干是吧？”

“小桃不算你们赵府的人，她又没有卖身契！”

“怎么不算，她吃我赵府的，用我赵府的，就是我赵府的人！”

“我不管！赵老爷说了，她要在药王庙伺候阿兰，不信叫赵老爷出来对峙。”

“那真巧了，我爹在百宝楼宴请御史大人，刚好不在。”原来今天赵老爷子不在家，整个赵府都是他说了算，难怪赵贵祥特别嚣张，穿了件懒散的衣服就在这里耀武扬威，要不是一群人盯着，他真想冲上前去痛扁他一顿，不过他只负责在门口拖延这一帮人，让凌珑和六道有时间进去搜查一番。

“不在？赵贵祥，你说大话不眨眼的，就不怕下地狱后被剪掉舌头吗？”

“你就吓唬人吧，再不滚蛋，我现在就叫人拔了你的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