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慢慢发酵

“你有病吧，别给脸不要脸。”见温陌不买账，我抽回自己的手，趁着手掌上传来的阵痛，朝温陌吼道。

如果我知道当时的温陌心里在滴血，我一定不吼他，我会把受伤的手递给他，让他随便怎么的蹂躏，我都不会有任何怨言。哪怕是让我拿一把刀给他，我也会自己狠狠地划开手心上的伤口，让他的心不那么痛，我的痛可以分担他的痛苦，可是这个世界上又哪里有什么感同身受呢。

可是，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一味的想着自己，只知道在乎自己疼不疼，根本没有认真的去看温陌泛红的眼眶，没有看到落在地上的泪滴。

又是那可怕的寂静，我跟温陌都不愿意开口，就像不愿意再在对方身上浪费口舌一般。

“不管你了，我先回去了。”实在受不了那种氛围，我便企图逃离那里。

我以为只要我妥协了，温陌就会跟着我回去，毕竟他自己也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

可是没有，他站在那里动也不动，就像雕塑一样，任由黑夜将他吞噬，这样的他，让我怎么忍心把他一个人丢下。

最后我一咬牙一跺脚，瞪了温陌一眼，说：“好，算你狠，我陪你。”

我的声音从牙齿缝里挤出来，我抱着胳膊坐在旁边的木凳子上，怨怼地看着温陌，像是在无声的控诉。

我似乎听到了温陌的冷笑声，我就知道这人不懂得知恩图报，但愿他不会恩将仇报就好了，我这样想着。

无聊的我盯着水泥地看，不看还好，一看，我就看到了温陌脚上的那双白色拖鞋。

先前还干净到散发着高大上气息的拖鞋，此刻就像拉耸着耳朵的兔子，脏兮兮的套在温陌的脚上。

“哥。”我看着温陌，喊了他一声。

他充耳不闻，根本不理会我，他是落魄的王子，哪怕再不堪，身上都会散发出那种与生俱来的贵气，无论时光怎么打磨，那份贵气都不会消失。

“宁初，这里可没别人，收起你假惺惺的面孔吧。”过了很久，他对我说。

我抬起头看了看头顶的夜空，月亮清冷的挂在天幕上，只有寥寥几颗星星陪衬着它，显得月亮更加孤寂了，像此时此刻的温陌一样。

夜也深了，明早还要读书，我站起身来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服，打算特别傲气的，头也不回的离开那里。

原本对温陌的那一点仅剩不多的同情，算是已经被消磨殆尽。姐不伺候他了，他以为他是大爷啊，死在路边我都不管了，我在心里骂着温陌不知好歹。

我以为我可以不回头的，就这样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地离开，可是当听到微弱的抽泣声时，我还是停了下来，回头看着蹲在那里的温陌。

他背对着我，我只能看到他的肩膀在轻微地抖动，抽泣声不大，可以听出他在刻意的压抑，可是，人有时候想哭，是控制不住的，就像睫毛掉进了眼睛里，眼泪是会不受控制地掉下来。

能让他哭出来的到底是什么事？是我跟我妈，还是他去世一年的妈妈？我不知道，我也不可能知道。

我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我今天才见到的“哥哥”，居然会带给我这么多的感触，看着他落寞的背影，我想要上前抱住他，看着他哭泣的身影，我想上前拥住他。

他的眼泪铮铮地往下落，掉进了水泥地里的尘埃中，由晶莹剔透，变得肮脏不堪。

多年后，他再次在我面前掉眼泪的时候，我就会想起那个夜里，相识不久，都带着恨意，都未被时光磨去棱角，尖锐的好像随时都可能伤了靠近自己的人，无论是敌是友。

那个时候的我们，还不懂什么叫做隐忍，只知道用行动来控诉这个世界的不公平，用眼泪来发泄心里的愤怒跟悲伤，那个时候的我们，都是这个世界上未张开羽翼的雏鸟。

心里有一种微妙的感情在慢慢滋生，我无暇顾及它，潜移默化之中，我任由它生长，等它长成足够让我毁灭的参天大树。

我愣愣地站在那里，咬着下唇，听着温陌的哭声，那哭声始于地狱，止于天堂。

几次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像一个旁观者一样，这个时候果然是旁观者轻，轻松的轻。

我没有一直陪着温陌，在他陷入悲痛的时候，我悄悄地走了，就像来的时候那样。

“小初，该起床了，你今天还要去读书呢。”妈妈在门口叫唤着，还拍了几下红木门。

洗漱后来到饭厅的时候，只见我妈跟温叔叔坐在餐桌前，并没有看到温陌，我心里咯噔一声，心脏也扑通扑通地快速跳动着，生怕他出什么意外。

“哥呢？”我坐在餐桌前，喝了口牛奶假装不在意的问道。

“温陌昨晚来电话，说去同学家了，正好今天两人一起回学校，小初不用担心他。”温叔叔依然对我笑眯眯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觉得特别过意不去。

温叔叔的这份慈爱应该是属于温陌的，是我偷走了温叔叔的关心，难怪温陌会讨厌我，我在心里这样想到。

“对了，小初，忘了问你，你的手是怎么回事啊？”温叔叔指着我裹着纱布的手问道。

我愣了一下，跟着温叔叔手指的方向看向我的右手，条件反射般的把手藏起来。

人有的时候就是这么奇怪，明知道别人已经发现了，却还要多此一举的隐藏。

“没什么，不小心弄的。”我敷衍的回答，草草吃了早饭，就背着书包离开了别墅，却并没有往学校走，而是去了昨天晚上找到温陌的那个路口。

凭着昨晚的模糊记忆，我找到了那个路灯，那里空无一人，偶尔路过的行人都会侧头用带着疑惑的眼神看看站在那里发呆的我，然后匆匆的与我擦肩而过。

地上只有一根烟头，不知道为什么，我认定那是温陌扔的，不需要任何解释，这一点我坚信。烟的名字叫南京，是后来我才知道的。

脑海里勾画着温陌靠在路灯下吞云吐雾的样子，烟雾朦胧中，他的脸色苍白，眼里噙着泪，像是红楼梦中的林黛玉。我不是说他柔弱，也不是恶意中伤他，只是觉得他让人心疼，想着以后我要好好对他。

来到学校的时候，在校门口碰到了蒋姚姚，她跟平时一样，张牙舞爪地向我扑来，然后拉着我的胳膊摇晃着。

“小初初，你就陪我去嘛。”她说。

我翻了个白眼，甩给她一个卫生球，真想对着天空大喊：我真是交友不慎啊。

不过我没有那么做，这么丢人显眼的事情我可不会做，我只是坚定的摇了摇头，不像以往那样拖泥带水，直接果断，干净漂亮。

她不死心的又噼里啪啦的说了很多，在看到苏南季的时候，我果断地挣开她的手，跑到苏南季身后去躲着。

“让苏南季陪你去，反正我不去。”我拍了拍苏南季的肩，说。

苏南季跟蒋姚姚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相互知道对方很多囧事，我跟苏南季应该是没有交集的，就是因为蒋姚姚，我才认识了苏南季，并成为了三人死党，闺蜜。

用蒋姚姚的话来说，苏南季是神啊，人帅不说，还是理科高材生，那是我们这些文科班混时间的人能高攀的。所以，我们没有攀苏南季，是他主动搭理我们的。

喜欢苏南季的女生有很多，可是我知道，他喜欢蒋姚姚，在那次蒋姚姚生日聚会上，他亲口告诉我的。

他说，他很喜欢蒋姚姚，他知道蒋姚姚不喜欢他，所以他心甘情愿以朋友的身份陪着她，他见到过蒋姚姚交往过的所有男生，他自问不比任何一个人差，可是爱情，就是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苏南季只是一个胆小鬼而已，他太害怕失去了，所以宁愿没有得到过，我跟他不一样。

“去哪儿啊？”苏南季问。

“姚姚见她男神，叫什么公子。”

“滚，那是我男人，你们谁都不许跟我抢。”蒋姚姚凶神恶煞地对我们说，而那时，我们都只是把这句话当作玩笑话，没有人当真。

“我不跟你抢。”苏南季宠溺的摸了摸蒋姚姚的头。

“我就跟你抢怎么了？”我仰头挑衅的看着蒋姚姚，那时的我，并不知道什么叫做一语成谶，当后来这件事情真的发生了，我们才慌乱无措。

我们三人有说有笑的朝学校里走去，我想，没什么比有这么两个朋友更好的事情了，他们两个是我一生的挚友，千金都不换。

因为快要期末了，我们老班对我请了一天假的事耿耿于怀，她认为在这最后的时刻，我们都应该没完没了的复习才对，不容许有一个人拖班级后腿。

她把我找到办公室谈话，跟我阔谈理想，试图用她的经历来感化我，让我成为一个对社会有帮助的人。

我翻着白眼从办公室走出来，整个人都快虚脱了。

“喂，女魔头没把你怎么样吧？”蒋姚姚跑过来，用她全是骨头的躯体撞了我一下，差点把无力的我撞倒。

我尖叫着揉着我被她骨头咯疼的肩膀，她不好意思的冲我笑笑，说出了句十分欠打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