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第一百五十七章
我旋即开始小心翼翼地望着她的脸色，生怕她因着我这句无心的话而引发出不一样的情绪来，那就是我的罪过了。
她见我在看她，大抵也是猜中了我心中所想，旋即竟是弯起嘴角笑了笑，似是无所谓般不在意地道：“沐家主多心了，冰儿在这样的地方待的久了，也就没有什么好在意的了，凡事都会有习惯。”
我愣了愣，旋即一种负罪感油然而生，她虽然没有明说，可这话里头不就昭示者其中的意思了吗？
我忽然间发现，自己现在还身为一个男子，公然对着一个沦落风尘的女子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有损风度。
原本是没什么的，毕竟这里是窑子，说些调笑的话也是正常的事，只是我是谁啊，我是沐家家主啊，这样的基本的风度我是要具备的啊。
我正准备说话来掩饰一下自己方才的口误，她却已经再次开口，道：“百忧阁虽说与世人眼中的秦楼楚馆无一不同，但是却又有所不同，其中的不一样，家主来得多了便也能自己在其中寻出……但是家主口中所说的，花魁一事，若是严格算起来，冰儿也是算的。”
我惊讶于她同我解释这些，但是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回答她这些话，然而正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她忽然笑了笑，没有一丝丝的芥蒂。
“沐家主今日不会忽然来着百忧阁吧？能让沐家主再次踏进这里的，恐怕也是重中之重的事情了，不知冰儿可否能晓得沐家主此次前来所为何事呢？”
她的话在我耳旁环绕着，我淡定地喝着茶，眼神总是无意般瞟向房梁之上，沐寅若是听见了什么东西，现在定然已经自己下来了，他现在不下来，又听得见我这边的声音，这样的解释也就只有两种，其一便是他故意待在上边，听着我与冰儿的对话；其二便是隔壁还未有什么重要的消息给他听见。
然而我更希望此刻他能够下来，毕竟女人的直觉向来是很准的，我瞧着面前的冰儿的模样，大抵应该是和莲方一样，来找沐寅的。
我只能微笑着回答她：“冰儿姑娘说笑了，今日来这里不过是因着沐寅拉着我来的，并非我自己要来……不过，这百忧阁，是近日来才开张的吗？”
此话一出，冰儿便很是奇怪地望了我一眼，道：“沐家主不知百忧阁吗？”
我一愣，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说话，好似这百忧阁是个很闻名的地方一样，难道这地方已经出名到我一定要知道吗？
她仿佛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许不妥，旋即立马改口道：“冰儿不是这个意思……冰儿的意思是，沐家主难道对百忧阁没有一点印象吗？”
我皱起眉头，其实吧，我也不傻，她们总是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好似明里暗里都在提醒着我应该要记得一样，可是我的脑海里明明都是一片空白，还要我怎么记得？
我方才和沐寅的对话也能明白些，我并未失忆，自然也不可能不会忘记这些我原本经历过的事，所以现在她再次和我说起这样模棱两可的事情的时候，我是很苦恼的。
“我不曾来过这里，我也并不知晓百忧阁的存在，我逛窑子逛了这么多年，哪个青楼我没有去过？唯独百忧阁，我都不曾听过。”
冰儿看我的眼神开始慢慢变了，虽然我也说不清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眼神，但总归是不好的。
我眨巴了一下眼睛，很是不明白她为何转变得这么快，她望着我，眼神深邃，仿佛暗藏着千言万语在里头，可是话出口的时候，却又是隐了一切，道：“既然沐家主不知道了，那便罢了吧。”
“不过，冰儿倒是知晓另外一件事……”
她缓缓开口，她的声音有一种让人情不自禁就要倾听的冲动，然而她却是不急不缓地抿着唇，我盯着她的眼睛，按捺不住地开口道：“什么?”
她笑了笑，模样很是倾城：“明日朝堂上的天恐怕是要变了几番了……”
我的眸子一紧，几乎是眯起眼睛盯着她，对视间仿佛暗潮涌动，但也不过一瞬的时间，我便含笑开来。
“一个女子这么关心朝事，不大好。”
她闻言无所谓地笑着，仿佛我说的话并没有什么依据，直直地将茶杯转了转，我瞧着里头的茶水都溅出来了些，她道：“百忧阁虽说是风月之地，但沐家主不会不知道，正是这样的风月之地才是消息最为灵通的地方。”
我抿了口茶：“自然。若非如此，就冲着你知道这么多，一个风月女子根本不可能现在还活着。”
她弯起嘴角，好似生死已经被她抛却了一般，她缓缓开口：“沐家主向来心狠，冰儿早已知晓。”
“我的为人怎样，知道我性子的人都会知道一二，但是在外人面前，我还是会收敛一些的。”
我开始紧紧盯着房梁上，这些对话沐寅一定能够听见，然而我已经不想再和冰儿谈下去了，这样分明是两个人在说着话，到头来却是有第三个人默默地在后头听见了全部过程，这样的感觉一点都不好。
“柳氏明日定会一步登天，与沐家主地位齐驱并进，位同一般，这些沐家主当也知晓。只是……我若是知晓柳照的女儿柳小蝶有个未婚夫呢？”
她的话起先让我愣了愣，冰儿这样卖着关子说话的确可以引起别人的兴趣，可终究还是无法撼动我，因为她说的这些，知知都已经告诉过我。
如今只不过是再次听她重复了一遍而已。
我耸肩，摊开手道：“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并不认为关心柳照的女儿的婚事，有什么作用？对于我来说，根本毫无意义。”
“冰儿当然知晓沐家主消息灵通，这些沐家主也都已经知道……可是沐家主又是否知道，柳小蝶的未婚夫是谁呢？”
我眨巴了一下眼睛，这个我好像是不知道的，但是这种事情我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知道又怎么样呢？柳小蝶的事情那也毕竟是她的事情，我也没有那么闲，得要事事都知道得事无巨细。”
我怀着异样的情绪说完了这些话，其实这些事情让知知去调查的话都会知道的，这些也都是在查她的时候就已经可以将她全部剖析，只是我还是不愿承认我的情报系统有什么缺陷，或者是有什么还没有完全掌握的。
沐家的眼线遍布整个大宣，按理说来的话我沐家的情报才是最为完善的，但是现在如果有人忽然告诉我，还有些东西是我的情报没有掌握的，我的内心是很纠结的。
“沐家主还是一点都没有变，既然沐家主并不希望冰儿告知这件事的话，那冰儿便不多嘴了……只是，”她忽然停顿了一下，眼睛仅仅地盯着我，仿佛是要从我的面上看出来什么一样，“家主可还记得晔漓哥哥？”
我微微愣了一下，手中的露茶都变得不是滋味，晔漓，这个名字我仿佛是在哪里听过，这样异常熟悉的感觉在我的脑子里开始蔓延到全身上下，可是只要往深处想了想，便又会觉得一片空白。
我皱着眉摇了摇头，道：“没有听过这个人，何来记得一说？”
我的话一出口，冰儿的面色忽然就变得极其难看，说不清是为了什么，总之在这一刻，我觉得从她身上蔓延着的是滔天的敌意。
我只是表达了自己的真实想法罢了，根本就没有料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我愣在原地，仔细想着她的情绪为何会有这么大的波动 ，然而除了方才我否认了认识那个什么晔漓，别无解释。
她不复之前的笑靥，竟是面带愠色地望着我，道：“家主当真不记得他吗？”
我犹豫了一下，瞧着她不似开玩笑的脸，再次认真地在脑海里搜索着这个人，毫无疑问，结果都是一样的，我根本连听说过这个人都不曾，又谈何会记得？
我诚实得摇头，道：“冰儿姑娘所说之人，沐昀的确并没有听说过，冰儿姑娘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呢？”她忽然低声开口，状似呢喃，仿佛在回忆着什么。
我淡然的皱着眉望着她，她的话语我自然听见了，她的话与方才见到莲方是一样的，莲方也说我怎么能这样，可是我到底怎么样了呢？
我根本就不知道她们在说些什么。
正在恍惚之间，原本安静坐于对面的冰儿却忽然之间变得异常激动，她猛的站起身来，如玉青葱般的手指直直地指着我，激动地开口：“沐昀你够了！你一定还记得的！你怎么可能会忘记呢？！你现在一定是装的，迷惑众人的假象！”
我感觉到莫名其妙，眼睁睁地望着面前的女子由娇笑着忽然变作了狂笑，我愣愣地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然而她却已经准备朝着我扑过来了。
我吓得往旁边挪了挪，但是我显然低估了一个女子的力量，她几乎是朝着我的方向扑倒性地碾压过来，眼瞧着我就要被她给扑倒了，这样的既视感像极了她想要冲上来揍我，于是我紧紧闭上了眼睛。
冰儿扑过来的瞬间，口中还一直嚷嚷着话，她的模样根本就不像是刚才她进屋来时的模样，她现在的样子，更多的是像一个街门吵闹的泼妇一般。
“晔漓哥哥为你做了这么多，你怎么可以说不记得他？！你怎么能这样？！沐昀你还有心吗？”
千钧一发之际，沐寅终于从房梁上飞奔下来，就这样横挡在冰儿冲上来的位置上，他紧紧地桎梏着她，仿佛是在安抚一般，冰儿的神色由刚才的激动慢慢变为平静。
我还是在想着她说的话，我一言不发，虽然我并不明白她为什么会与我说起一个我至今都没有一丝印象的人，可是瞧着她得样子却又丝毫不像是作假。
既然她的话不是作假，那么，她刚才说的话就很有可能是真的。
我皱着眉静静地看着面前沐寅将冰儿制住的场景，良久后，我才道：“放开她。”
沐寅闻言一怔，旋即便放开了手，我上前走近了两步，站立在冰儿的面前，重新用着打量的目光紧紧望着她。
这是我这一辈子仅有的一次耐心，我能这么认真谨慎地看着自己面前的女子，回忆着自己以前是否见过她。
然而片刻后，我忽然含笑开来，道：“我并没有见过你。”
冰儿闻言微微一怔，但是她很快点了点头，好像是认同我的话一样，道：“沐家主不认识我，冰儿无话可说，只是晔漓哥哥……”
“灵冰！”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被沐寅打断，我瞬间就感觉不好了，沐寅从来都不会无缘无故地就这么打断别人的话，他这一打断，无可厚非，那就是他想要掩饰什么。
我皱着眉看了他一眼，他仿佛也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反常，然而我却是起了疑心，沐寅到底是有什么可以瞒着我的呢？
“你继续说，”我转头看着冰儿，温言般仿佛劝着她开口一般，“你刚才想要和我说什么，不用隐瞒，直说就可。”
然而我这样直白地表示自己想要知道她所说的事情是什么的时候，她忽然不说话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沐寅忽然离开她的身边，径自坐在了我的位置上，自己给自己倒着茶喝着，手指还微微的动了动，仿佛是要转动杯盏一样。
我正想出声再次问问冰儿所说的那个晔漓究竟是什么人的时候，她忽然间便惨白了脸色，她脚步微微晃了晃，我立即上前欲要搀扶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她却一把将我推开。
“你们沐家的人都是这么冷血，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你们比之根本丝毫不差。”
她说完这些后，便径自转身离开，我瞧着她快到门口的身影，下意识就喊了一句。
“冰儿姑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