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回来?
名门荆枝
何耿耿
今生
四十三•回来
身上的伤口,在火焰的灼烤下渐渐的发热,大量失血造成的虚弱,终于在不是绽放的烟火中突然袭来,华连远昏昏沉沉的晕过去了。
荆歌没有睡着。
她一直在急速的思考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耳边是华连远绵长的呼吸、虫鸣、松涛、柴火快要熄灭的呻吟。
荆歌突然觉得有些累。
从前的自己,即使刀口舔血为人鱼肉,也未曾如此孤单过,至少自己的内心,也许还是真的有一寸留给朋友的洁净的地方,那叫做真心。然而再生后的自己,即使是对着毫无保留疼爱自己的爹娘,却也早没了从前的真心。自己一直在利用身边所有的人,利用身边所有的事,自己步步为营,慢慢埋没的自己再也没有真心。
好困啊,真的就想这样睡过去。
洞口突然灌进一阵冷风。
荆歌迅疾睁开眼,同时小腿上的匕首拔出,整个人弹跳起来。
一切发生的那样快,刀一出,荆歌的眼才睁开。
洞穴已经黑下来了,之前还温暖着的火焰,不知道什么时候慢慢熄灭了,只留下一地还红着的木炭,在幽幽的发出热光。
眼前是一抹熟悉的白色,如星辰般明亮的双眼,正紧紧的盯着荆歌。
是他。
荆歌已经刺过去的匕首半路硬生生的转了个弯。
他仍是沉默的看着荆歌,微微的喘着气,宽大的衣袍在夜风中凛凛飘舞。
荆歌放下了匕首。一切都好像是个奇怪的圈,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荆歌与这个神秘男子的见面,都是在这样尴尬的环境中。
空气突然凝滞了几秒钟。
他突然靠近荆歌,一只手抱过来,眼睛里,是荆歌从没见过的急切。
“还好吗?”他低低的问,那声音如暗夜中的一丝风声。
“还好。”荆歌下意识的回答道,说完才反应过来。此刻好像最重要的不是回答他这个啊。不应该是“你怎么会在这里?”?
刚要开口,却又被打断。
“跟我走吧。”他注视着荆歌,黑暗中,荆歌都能感受到那眼神的炽热。
放佛在压抑着什么,他说完后,沉默了一下,突然伸出手来拉住荆歌。
荆歌被吓了一跳,闪电般甩开了他的手。眼前一阵黑一阵红,是暗夜花的毒性还没过。
干什么啊,虽然说我猜到你是来救我的,可到底我们还不熟啊,本来就因为他莫名其妙的关心和示好搞得乱七八糟的荆歌,现在还突然被他深情款款的注视,还想拉着她的手离开。
荆歌发誓活了两辈子都没见过这样奇怪的人!
空气又尴尬下来,关键是旁边华连远的呼吸还锲而不舍的传过来,更是让荆歌本来就晕晕沉沉的脑子变得更乱糟糟的,放佛有一股什么东西在不停地在血液中狂奔、汹涌,荆歌觉得自己的脑子都要爆炸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沉默了一下,荆歌还是问出来。
“来找你。”他回答到。
两人离得如此近,他扬起的发丝在空中飞舞,有些还轻轻的扫在荆歌的脸上。
荆歌这才发现,眼前的他衣衫微微的有些凌乱,发丝也是乱散着的,与往常见他的时候,虽是暗夜仍然容光焕发的形象大有不同。
自己放佛问了一句废话。
“跟我走吧。”他继续说道,眼神深邃而哀伤。
荆歌真的有些承受不起一个大男人这样盯着他看,何况,咱们根本就不熟好吗?
“我得把他安全的送上去。”荆歌看向昏睡中的华连远。脑袋仿佛更沉了,肯定是刚刚突然动了力气,让毒素发作的更快。
荆歌调整了下呼吸,想要坚持住,脸色在黑暗中一阵红,一阵白,身上却慢慢的开始冰冷,连眼睫毛,仿佛也被冻住了。
这是暗夜花的最后一层次的毒性,人体会慢慢变冷,慢慢仿佛被冻僵。
只要抗过了这层,就没事了,荆歌暗暗鼓励自己,身子控制不住的发抖。
“不必,他的人已经要找过来了。现在,你跟我走吧。”
“跟你走,去哪?”荆歌压下自己颤抖的嗓音,低声问道。
他的气息淡淡的在四周飘散,那一身白衣如同天人。
“回你应该回的地方。”
我应该回的地方?我应该回到哪里,地狱吗?
荆歌想回答他,然而迅速低下来的体温已经不知不觉封住了荆歌的喉咙,她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血液放佛在此刻喧嚣起来,荆歌的意识正在逐渐朦胧。
“你怎么了?”他瞬间感觉到荆歌不正常的地方,整个人靠过来,一只手楼主荆歌,一只手搭上了荆歌的脉搏,发丝在荆歌鼻尖扫过。
很好闻的味道,这是荆歌在晕倒前的最后一抹意识。
很久都没有这样长的梦了。
曾经的那些破碎的,杂乱的篇章,此时像是约好的一般,一股脑儿的涌进了荆歌的脑海,慢慢的拼凑,慢慢的成型。
在漫天的血色中,荆歌奋力的向前走去,一股大风,吹得荆歌几乎不能呼吸,远远的一层白茫茫的雪山,仿佛正召唤着荆歌前去。
去啊,去啊,有一个声音仿佛在耳边闪过。
去了那里,那里才是你的家。
只要去了那里,你将没有烦恼,没有仇恨,没有记忆。
我不要忘记。荆歌听见自己这样说,低微的声音瞬间揉碎在狂风中。
就是这些记忆让你生活的如此艰辛!都是因为它们!只要你消除了记忆,你就可以回家,回到你真正的家里。
那声音仍在蛊惑她。
我不要,荆歌大叫道,我要记得她们!永生永世记得她们!
那远处的巍峨圣洁雪山忽的消失,狂风却愈加猛烈,荆歌已经不能前行一步,整个人仿佛被狂风撕碎。
不行!你要忘记!
那风声中突然嘻嘻哈哈的笑道,如一群天真无邪的孩子。
你要忘记!
风嬉笑着,瞬间将荆歌高高的卷起,漫天的飞沙走石,狠狠的向荆歌砸过来。
不!
荆歌大叫道,她被高高的抛起!又狠狠的摔下。
很痛!
荆歌咬紧了牙关,想要忍着疼痛的呻吟。
然而风仍然不知疲倦的吹来,荆歌感觉自己在风中被不断的扬起,被撕碎,被甩下!
罢了,就让她永远沉睡在这黑暗之中吧!
可是,似乎睡觉也是不舒服的,刺骨的寒意从黑暗中衍生出来,在她四肢百骸里奔涌,那种冷澈心扉的感觉,让她感到了恐慌。
朦胧之中,似乎是有一点点的暖意缓缓地蔓延了过来,不知来自何处,那种温暖一寸寸地从外部延续到体内,令她感到舒服了些。
有一个温柔而坚定的声音一直在和她说着什么,忽远忽近,隐隐约约的,好像在她耳边,又好像来自她灵魂的最深处。
熟悉的气息笼罩着她,温暖的怀抱如同寒冬时分娘亲的怀抱,紧紧地包裹着她。
那是谁?他又在说什么?柔柔的字节,颤颤的音符,为何听上去那般痛楚?
春日的暖阳从半开的窗子里洒入,映照在挂着大红帐幔的雕花大床上,床边,放着三只火盆,盆里木炭灼灼燃烧着,一室的温暖。
窗外是满园的玉兰花,硕大的花朵绚烂了整个院子,热闹而华丽,与房间内的安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房间内,熏着淡淡的水南香,床前的小几上,一个青线缠枝花卉图案的双耳瓷瓶里,插着一大束刚摘下的玉兰花,仍有晨露含在花瓣上,娇艳欲滴。
他和衣躺在床榻上,怀里紧紧抱着荆歌,虽然室内已经暖意盎然,盖着好几层锦被,可是,他怀里的娇躯却依旧冷如寒冰,无一丝生气。
细软的发丝无助的散落在枕旁,她眉色如黛,白嫩如玉的脸上,无怒无喜,无娇无慎,洗去了伪装,露出她妍丽的脸庞,簇黑弯长的柳眉,非画似画,一双水眸紧紧的闭着睫毛忽闪忽闪的,证明眼前的人睡得并不安稳。雪白的丝绸寝衣上用银线绣着玉兰,温润的银光分发出一种不言的光芒,衬着那惨白的肤色,显得那么娇柔温美
雕花木柜上、菱花镜、静静地倒扣着,似乎已被人遗忘,那黄铜色的镜面里、本该映出一张如天仙般惑阳城的绝代佳颜、但、一张接近于白色的桃花瓣般的此时的她,看上去多么柔弱,多么无助。
她已经昏迷了五天,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冷的就像一具没有生命迹象的躯体。
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攥住了他的心,他急促而破碎地喘息着。
他知道,荆歌只是中了暗夜花的毒,应该能够很快的醒过来,他的医术一向是最好的,解毒对他来说只是小可,然而一直没有醒过来的荆歌,让他恐慌。
我应该早点找到你的。
他从没有这样悔恨过。
他抱着她,感觉到自己的体温都被她汲走了,他的一颗心一会儿似乎在冰水里浸泡着,一会儿又似在烈火里煎烤着。
他用温暖的胸膛紧贴着她冰凉的背,一只手臂圈住她的身子,另一只温热的手掌紧紧贴着她冰凉的肌肤,不断地把暖意从掌心输入到她体内。
他一直抱着她,看着她痛苦的呼喊,看着他挣扎的皱眉。
三日三夜,手臂四肢却早已麻木了。但是,他的神智却一点也不麻木,只要她有一丝的风吹草动,他便会敏感地发觉。
他知道她只是自己不想醒过来,他知道她已经没事了,他知道她绝不会轻易地放弃生命,他知道她只是想休息一会。
可是他实在忍受不了她毫无生气地躺在这里。
一双温暖的手慢慢拂过她的额头,鼻尖的松针香轻轻浅浅的触碰在荆歌的意识中。
仿佛有花香,仿佛是娘亲的怀抱,荆歌瞬间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