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15 飞蛾扑火

女人缓缓退出了房门，她知道，她跟左沿的那堵心墙怕是如何也打不倒了。

没有温度的天空看起来黑压压的一片，一百多平米的房子里，空荡荡的，几乎快要没有呼吸。

每个房间里的灯光都亮着，挤满的光就像是住满了人。

浴室里的水流声一直哗哗的，似乎从不停息。

房间里所有能发声的物体都发出了声音，就像七八十年代的老式影碟都有了响动。

音量开到最大，震耳欲聋，正好，暂时听不见这个世界的任何声音，忘记一切跟生活有关的烦恼。

就连自己的哭声都听不见为止。

左沿双手抱着头，一边狠狠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好像身体上的疼痛可以减少心理上的痛，奈何她怎么用力身体都是麻木无知的。

心脏依旧痛得要死。

她的哭声与嘈杂的音乐声水声融为一体，谁也不知道她在哭。

有时候世界就是这样，你再怎么天翻地覆，每个人的生活还是不会有大的改变。

就像杨凌回到她的新家，还是好妻子，好妈妈，父亲还是彻夜不归，而她自己，还是每天马不停蹄地去上学。

她也曾经想过，为什么还要读那该死的书，考没劲的大学，干脆也整天不回家，酗酒抽烟，去迪厅蹦跶，怎么快活怎么来，没良心的人大概都很快乐吧。

可她始终这么没出息，无法狂躁，也无法静下来，她想做的样子离她都那么远。

否则她也不会来到弘新路的那家书店。

她是无人要的孤魂野鬼，即便是这样，也不能欠下一屁股债，自己做的孽自己还，否则跟杨凌那样的女人有什么区别。

她一辈子也不要步杨凌的后尘。

左沿回忆着江亦卉的话，七拐八弯地找到了那家书店，原来王寒至藏身在这样文雅的地方，还真是不落俗套。

她径直走进书店，玩弄地翻着几本还算正经的小说，眼睛不时瞅向上楼处的楼梯，空无一人，连影子也没有。

索性放下书，快步上了楼梯。

楼梯比一般的楼梯要长，砖红色的木制材料，踩上去发出咚咚的声响，走上去拐了一个弯之后，楼梯突然变得狭窄而黝黑。

“站住！”在左沿还没来得及看向那个明亮的方向的时候，别人用一根棍子拦住了去路。

楼梯间的灯光突然被打开，刺眼而闪耀，为首的大胡子像是突然蹦出来的田蛙，占据了左沿的视线。

大胡子明显怔了一下，左沿可是这里的通缉犯，他的眼珠子似乎要开裂了，好像在说，我操，你居然还敢来。

左沿没有搭理他的失态，径直向前走去。

“等等，”大胡子再次拉住他，硕大的手掌握住左沿小小的手臂，生疼，“你等会，大哥有重要的事。”

大胡子说起话来有些结巴，似乎突然对左沿的来访不感兴趣，王寒至正在做的事竟然比收拾自己更重要？

左沿百思不得其解。

“谁啊？”许是大胡子的声音太大，惊扰了屋子内的人，王寒至沙哑着嗓子问道，语气里尽是愉悦之感。

“大哥，是上次那个女娃娃。”大胡子朝着里面嚷道。

原来这个大胡子并不认识左沿，也不知道她跟王寒至有何过节，大概只是上次见王寒至收拾过她。

不过王寒至收拾的人都可以堆成喜马拉雅山了，他自然是不会在意左沿这个小丫头。

“让她进来！”屋内传来王寒至的声音，之前的轻松完全消失了，反而带着压制的愤怒。

左沿轻蔑地看了一眼大胡子直直推开了房门。

可眼前的一切让她目瞪口呆。

顾我思披散着头发站在距离王寒至两米之外的地方，她身上厚厚的棉袄已经褪去随意扔在黑色的真皮沙发上，只剩下一件白色宽松的吊带。

那件吊带左沿见她穿过，那还是半年前，左沿去她家睡的时候，她晚上睡觉穿的。

顾我思的神情紧张而难堪，她似乎要找个洞钻进去，眼珠使劲转着，好像这样就可以逃脱左沿吃人的目光。

左沿拿起桌子上的烟灰缸狠狠地朝着王寒至砸去，发出清脆的响声，却被王寒至躲过。

“你！”王寒至伸出一根手指，眼睛里的愤怒像洪水一般涌了出来。

顾我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小手紧紧攥着衣角。

“还不把衣服穿好！”左沿突然冲着顾我思一阵狂吼，顾我思像个听话的小鹿，缓缓拿起衣服披在身上。

左沿见她穿好之后，拽住她的手就往外走，她一时间忘记了自己是来干嘛的，顾我思始终低着头不敢看左沿的样子。

她的手被左沿的指甲刺得生疼，但她始终紧紧跟着她，不敢多说一句话。

左沿的嘴巴紧紧地闭着，眼里发出火焰一般的光芒，她健步如飞，几乎要将顾我思整个甩出去。

手背上深深的血管像是染上了剧毒，变得暗红而可怕，她咬着牙齿，想要把牙齿咬出血来。

“小沿，”顾我思一边在身后小跑着一边被左沿拽得生疼，“小沿，你弄疼我了。”

左沿突然停下步子，猛地转过脑袋，她的眼神像一把锋利的刀直击顾我思的心脏。

“这就疼了？那个男人碰你的时候你怎么不喊疼！”左沿疯了一般地嘶吼着。

眼前这个姑娘，还是顾我思吗？

怎么全天下的女人都跟杨凌一样，对男人投怀送抱。

顾我思好像被左沿的话震慑到了，她从来没想过真正面对这样的话的时候，她的心脏还是疼得那么震撼。

“小沿，我..”她伸出小手可怜巴巴地抓着左沿的衣角，恳求她原谅她的过错。

就像一汪干干净净的泉水突然被一颗从天而降的老鼠屎浸染了，而左沿伸手想要捧起的那些纯净的水在倏忽之间变了质。

顾我思，就是那些干净的水，如今，她已经不再干净，在左沿的心底，她会一直污浊下去。

这是顾我思早早便预料到的，只是没想到真正来到的时候竟然会让人这般心如刀绞。

“你为什么在这里？那畜生把你怎么了？”左沿的愤怒转化为一腔关切。

顾我思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闪烁。

“我没怎么样，但是他答应我原谅你，你以后没什么危险了。”顾我思抬起头，眼睛里竟然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左沿的心突然钻心得疼，她拥过顾我思瘦弱的身子。

“我的事哪要你管啊，你以为这样的畜生会看在你的面子上饶过我吗，就算他要了你还是不会放过我的。”左沿本该大骂一顿，而此刻她却在极力解释。

像顾我思这么单纯的女孩怎么会懂，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我没事的，小沿。”

顾我思笑着说道。

左沿拉过她，转过头看了一眼城市小屋，真是一颗毒瘤。

此时她心中有很多疑问。顾我思是什么时候认识王寒至的，他们之间做了什么交易。

脑子里使她感到最头疼的问题却是，顾我思哪来那么大的勇气，她真的可以为了她做出如此大的牺牲吗。

她不禁觉得自己有些不是东西，事情都摆在眼前了，还在怀疑，可这个世界，除了顾我思，还有什么值得相信呢。

但现在，她甚至不知道该不该信任顾我思。

丁炜彤穿着一件略蓝的运动卫衣，头发绾起，一双小巧的黑色短靴，走在并不繁荣的街道上。

那些人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几个路过的小混混不时打量着她因为寒冷而绯红的脸，却不敢上来搭讪。

丁炜彤讨厌那些目光，这些年来她总是觉得自己的美貌为她带去许多麻烦，比如走在路上总有人上上下下打量她。

她来到这里并不是吸引这众多目光的，只是为了来到一个她最喜欢的地方“城市小屋”，这家书店的书虽然不是最好看的，却是最古朴的。

她尤其喜欢古香古色的东西，所以留了一头长发。

踏着步子走着走着突然被眼前的人惊得停了下来。

左沿的身边跟着个干干净净的女孩，她们看起来是极好的关系，左沿在那女孩面前都没有那么多的堤防心。

丁炜彤对她微微一笑。

“这么巧啊。”

左沿奇怪且防备地看了她一眼，“你在这里干什么？”

“来城市小屋看书，你呢？”丁炜彤指了指对面破旧的牌匾，笑着回答。

左沿突然觉得她的笑熟悉得就像是前世见过，竟然想要跟她亲近。

“喔，我也是，那你去吧，我们回了。”她的语气还是冷冷的，将丁炜彤所有的热情浇灭。

左沿朝前走着，始终没有说话。

脑海里始终抹不去顾我思穿着白色吊带站在王寒至面前的样子。

丁炜彤从城市小屋里借了几本有趣的课外书，她兴冲冲地急于拿给松南分享，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想要跟松南分享一切她觉得好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