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萍姐被医生接走一小时后，就被送回了监舍，医生说只是紧张性晕厥，身体没大碍，放松休息一下就好了。萍姐真是怕了开庭，上次是在法**晕倒，这次是刚听到开庭二字就晕倒了。也许萍姐认为每开一次庭，她就向死亡迈进一步，或没有勇气面对家人。
萍姐回来后，燕赶紧用暖气片给她热了一盆水泡脚，文和桃子握着她的手不停地安慰开导她，就连白雪也凑过来，用两个大姆指压在她的太阳穴上帮她按摩。这架势好像一个中场休息的拳击运动员，一群人围着，有的递水，有的帮擦汗，有的帮按摩。但很明显，萍姐和法律的这场拳击赛中，如以卵击石，胜负已无悬念。
“我不是怕死，真的不是。”萍姐缓过些神来说，“我只是不能原谅自己，我当时的脑子怎么了，怎么会做下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来？我倒希望法庭快点判我死刑，枪毙了我就和亮子扯平了，就不再欠他的了，可我永远都欠孩子们的，我先让他们失去了父亲，然后又可能让他们失去母亲，苦了我儿子才十二岁，就没人供他上学了。”
“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而是如何应对明天审判的时候，今晚我帮你好好准备一下明天的答辩状。”文很理智地说。
“有什么可解释的，我罪有应得，无话可说。”萍姐绝望地说。
“还是争取一下吧，为了两个孩子。”文说，“不是没找到尸体吗？”
“没找到也是我杀了他。”萍姐极度懊悔地说。
“没找到尸体怎么能断定你们杀人呢？”白雪好像发现了突破口。
“我承认的。”萍姐说。
“警察打你了？”白雪问。
“没有，我一进去就承认了，再不承认就越对不起亮子了。”
看来这也是一起只有口供没人证物证的案件了。
“尸体怎么会找不倒呢？”桃子不解地问。
“当时正值半夜时分，外面黑黑的，我的脑子懵懵懂懂的，只知道害怕，完全不记得埋他的地方，只知道是一条山沟。”萍姐说。
“郭二也不记得了？”燕儿接着问。
“他肯定记得，只是不说罢了。”
“看来这家伙就是鬼大啊。”白雪说。和郭二比白雪都自叹不如。
“没有尸体，又没有人证物证，看来改判死缓的可能性还是有的。”文最后总结了一下。
晚上几个人几乎都没睡，文在帮萍姐写答辩状，白雪靠着墙坐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对面的墙，想着自己的事。桃子和燕儿躺在被窝里，眼睛一眨一眨地，完全没有睡意，就像除夕守夜一样，只不过是，除夕等待的是新年子夜的钟声，而她们几个等待的是法官的锤声。
“人活得好无聊啊，我倒是对我老公好，可又能怎样，还不是一出事就一个劲儿地往我身上推，真应了那句话：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燕儿悲观地说。
这时，文接住燕儿的话说：“我认为只要我们不要负人，就问心无愧。”
“算了吧，”白雪马上反驳道，“那你骗人钱就心安理得了。”
“我没骗人，我付出了劳动，只是拿了些报酬。”文解释道。
“那你来和我们凑什么热闹啊？你既然做得对就不应该来这里啊，难道你成了窦娥？”白雪又把文给顶回来了。
“我的事是合理不合法，符合人情道理，但违反了规定。”文还在为自己辩解着。
“是违反了法律，不是规定，看你轻描淡写的。”
白雪一句顶一句地说，文懒得理她了。
凌晨，她们几个迷糊了一下，就听到了起床的哨声，待监舍的门被警察打开后，文和燕儿跳下地一个洗厕所，一个去扫院。现在主要是文和燕儿在劳动，那三个戴脚镣的行动不方便，文和燕儿也就不指望她们做什么了，那天白雪虽然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向众人保证要改好，要值日，但一天也没兑现过，白雪若说话算数了就不是白雪了，或者说太阳就从西边上来了。
文拿着笤帚细细地扫着小院里地面上黑黑的煤面，每天早上起来，就会看到一个黑黑的世界，即使在冬天下了雪，白白的雪层表面也盖着一层薄薄的黑煤面，住在煤城，你就别想穿白衣服，一天下来准变成黑衣服，黑黑的煤尘无处不在，在大街上走一遭，衣领、鼻孔、手都会变得黑黑的。所以在这个乌黑的山城里，出了白雪这样一个美人真是奇迹，若在古代必定要被选进宫去，没准还得成了杨贵妃第二。
文在扫院的时候，栅栏外的柱子一直在看着他，待文把土扫出铁栅栏时，柱子塞给文一双线手套。
“哎，亲个嘴吧？”柱子用乞求的目光看着文说。
“别逗了，想挨罚啊？”文说着故意瞟了一眼墙上的武警。
“那摸摸胸嘛。”
“那也不行。”
“为啥？女人不让男人摸就变废品啦。”
“你再贫嘴我就不理你了。”
“那就拉拉手吧，总不能什么也不给吧。”
“拿一副手套什么都想换啊，我可不是在和你做生意。”
“那你是利用我啊？”
正在文和柱子逗嘴的时候，餐车来了，燕儿拿了饭盆出来打饭，待警察把栅栏门打开时，燕儿示意文一起出去，文有些迟疑，燕儿拉着文喊一声：
“报告领导！出去打饭。”
这里面还真有点意思，明摆着是警官打开门让囚犯出来打饭，可囚犯出来时还得喊报告。
当文走出铁栅栏门来到大院里时，一下子看到了几十号人，这几十个男号都争相朝这边看过来，隔壁的小宋轻声叫着文的名字，文扭过头来，小宋用两手扣在自己胸前比划着小声说：
“好大，真的假的？”
“真的，全肉的。”
这些带色的话在外面时文是说不出来的，而在这里可以很自然地说出来，前文说过，这里面没有“素质”这个概念，那现在再补充一下，这里面也几乎没有“文明”这两个字，这里面是原生态的。
文刚躲开警察的目光和小宋聊了两句，就又听到另一头有人在叫她，文看过去，不认识，一个瘦子，中等个子，长一对小眼睛，整个一个小偷的样子。
“我给萍姐定了小灶。”这个男号压低嗓音说。
果然，二毛不仅给她们领了五个馒头，还给了一个塑料袋，说是男号给萍姐定购的老豆腐。
文和燕儿打饭回来，文把老豆腐拿给萍姐吃，不想萍姐推开了，说：
“我不吃他送的饭，你们吃了吧，反正扔了也可惜。”
“谁送的啊？”文问道。
这时燕赶紧一把把文拉到一边，悄声说：
“别问了，就是郭二！”
文听后嘴张得圆圆的，惊得半天没回过神来。
早八点左右，警察进来将萍姐反铐带走。反铐的意思就是把双手拧到背后，然后再锁上手铐，再加上脚镣，这样人就几乎没有任何攻击的能力了，当然手被铐在背后是很难受的，谁让你是囚犯呢，不过我希望以后能改得更人性一点。
当萍姐和郭二被带到法庭时，萍姐的两个孩子早已等候在那里，萍姐一看到孩子就止不住流下了眼泪，她很想上前抱抱他们，但不能。不过让萍姐意外的是，她的婆婆竟然为她聘请了一位律师，并且婆婆在证人席上说：
“前几天我老头子去世了，去世前我老伴留下遗言说，原谅王萍的行为，为了孩子，我们全家请求法庭对她轻判，我们已不恨她了，她当时也是被人控制，身不由已。”
听到这里，萍姐已泣不成声，相对丈夫一家人，她真是无地自容。
最后法庭宣判：
“虽然本案受害人尸体一直未找到，但本案被告已当庭认罪，且做案手段残忍，本庭判决如下：判处王萍、郭二死刑，缓期二年执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