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轮回锁魂

云想衣裳花想容， 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 会向瑶台月下逢。

那年，西山云雾之中，万籁俱静。一身黑衣，杀意凌然，气焰嚣张得连面罩都不戴的乾龙帝女，站在高处，正对着底下，露出巨型弓弩。

森厉的寒芒，直直地对准了他的心脏，那时，神使鬼差之下，他竟缓缓地抬起一对清冷的眸子，准确无误地望进了她的眼睛。

那是……一双怎么样的眼睛？

他顿时怔住，心潮漾起微微涟漪。像是碧空被掀开一线琉璃，彩光当空浅浅，转瞬间，琉璃的柔和颜色缓缓地往四周扩散，姿态温柔而坚定。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眼前明眸，若一秋剪水，盈眉翠浅，若一寸冷月，悬浮云间。一双美目汪汪碧长，明亮而又幽淡，其中有隐隐倔强和冷静，又有隐隐悸动和不忍。很明显，帝族这位容色惊人的公主殿下从未杀过人，而生平第一次却将危险的弓弩，精准地对向了他，对向一个，之前连话都未搭上一句而对于她来说完全是不了解的陌生人。

不得不说，他真的很是荣幸。

恍若全然看不见那冰冷寒厉，他生平第一次情不自禁地攥紧手心，稍微收敛住汹涌心潮的悸动。而后，他神态安稳，身形一动不动地朝着她，露出一抹清浅但绝对曜目的温和笑意。

远处的少女，似乎是被那抹幽深浅笑蛊惑住了，一时间竟忘了动作，精致的容颜上，也露出微怔的神情。

那时，一直潜伏在暗处的影卫，顷刻间全部出现，却集体面色古怪的，呆呆愣愣地立在原地，看着自家的那位尊贵俊美，随时姿态皆宛若九天神祗的少主大人，竟然一动不动，毫不反抗地立在那里，面带笑意，似乎连清冷的眸子都染上一丝异彩流光。

影卫们将自个的眼睛擦了又擦，却见自家世子依旧是抬着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高处，视线紧锁着一位容颜像仙子一般的姑娘，众人见他怔怔看了半晌，突然，他又低低地柔声吟道：“闭月羞花染素颜，回魂梦中忆缱绻。许是前生缘未了，盈盈水间暖生烟。”

倏然间，密林高处，一箭银厉流光朝他的方向射来。

盛世少主凤眸幽深，依旧是一眨不眨，仿佛完全没有看见那冲他而来的寒光。

“你们全部……都不准动。”

……

彼时，所有的盛世影卫亲眼见着，他们那平日里冷漠无情，翻掌间遮天蔽日，容貌气质却宛若谪仙那般的少主大人，微微一笑，接着做出了他生平第一件，令所有人几欲跌倒而难以置信的事情。

他突然化作一道残影消失，躲开了寒光后，顿若姿态凌傲的九天苍鹰，目标坚定地朝着高处斜斜掠去，一个倾身便将地上那个，通身黑衣的艳丽少女掳掠进了怀里。

“保护——”

一声厉斥刚一运气提起，却猛地被当空截断，众人眼前，哪里还有少女的一片衣角。

许久的一阵死寂过后，高处突然爆出了一阵怒喝：“啊——那是公主殿下……奶奶的！一个王八蛋抓走了咱们公主殿下——”

底下的影卫们皆是面色震惊，目光呆呆，面面相觑：那些人说……公主殿下？他们家少主……刚刚……干了什么……抓走了帝国的公主殿下吗？

“跑啊！还愣着干啥——”

其中一个盛世影卫突然嬉笑地丢下一句话，扭身便跑，而其余的影卫眨眨眼，似乎也觉得十分新奇，转瞬，一个个兴奋得不加掩饰地“落荒而逃”。

“别跑——”

……

那年，盛世少主年十三，与乾龙帝族的繁华公主第二次见面时，便难以自抑地，将其粗暴强硬地掳走了。

而到了后来有人提起这件事，问他当初为何会那么冲动时，盛世少主竟抹唇，稍微思忖了一下后，而后一本正经叹道：生平他一颗心好不容易感觉有一次……那么深刻的……宛若触电般的心流穿过，他怎么也得先把人给抢回去，之后找时间可以慢慢去仔细地琢磨，好好回味那种萦绕心底的……奇异悸动……”

岁华如转辇，谁能清寡欲。

当年他从未想过，彼时心中悸动之下那毫不犹豫的一抢，从此，便是两人姻缘簿上一团乱纷纷交集的牵扯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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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轻功飞跃，底下丹朱瓦砾坠了一地，良久，墨子卿面色平淡地落在小巷深处的一处低矮院落，此刻，院落里安安静静，明显已是经过了清理，收拾得十分干净。

灵山沉着一张脸立在院落里，听到身后一丝异动后，面色微微缓和，慢慢地回头，嘴角难得露出了一丝笑意：“您来了，在下……替我家世子多谢您，您的伤不要紧吧？”

墨子卿瞥了灵山一眼，薄唇一勾：“这些场面话就省了吧，说吧，你家世子现在怎么样了？”

“情况有点复杂……”灵山抿了抿唇，面色犹豫，却见墨子卿直截了当地朝着里屋走去，“说出来也许难以置信，我家世子身上起初确实有伤口……可是那些破碎的伤口……几乎在三天之内便自愈了……”

伤口三天之内愈合？墨子卿在距离清上陌华床前几步，脚步一顿，面色微愣地侧身，半晌才开口：“那……他的内伤呢？”

灵山旋即露出一个严整的表情，想了想，道：“内伤也在极快的自愈，以一种……普通人绝对难以企及的速度……”他顿了顿，细细看着墨子卿此刻面上稍显怪异的神情，他即时慎重道：“墨五公子，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若是您知道……可否告诉在下一二？”

墨子卿看着床上阖着眼睛的俊美公子，好长一阵子的沉默不语，接着她以一种微哑的声线道：“你家世子修炼的武艺奇特，体质大概也与常人不同……从今以后，这件事你最好……不要向其他人提起。”

灵山眸子定定地看着墨子卿，面色严肃地回答：“是，在下记住了，不会对任何人提起此事……”说着，他顿了顿，继续道：“嗯，在下先行告退了，就辛苦您在这儿先陪陪我家世子吧，拜托您了。”

墨子卿诧异地挑眉，却也没有扭头，慢条斯理问：“灵山，等等，不知本公子会不会记错了，当初，你似乎是十分不愿意看见……你家世子接近本公子的，可怎么如今却变卦了呢？”

灵山顿了顿，回过身，压低声音，慢慢道：“墨五公子，之前的事情，请您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当初是在下根本不了解……我家世子的心思，可这一路来黔州，看着我家世子那般折磨自己……在下慢慢地也就了解了，他心里装着一个您，所以，我想请您千万不要怀疑他，他对您……觉对是真心的。”

闻言，墨子卿默了片刻，突然却笑出声来：“怎么？你难道不知道本公子的身份吗？”

“在下当然是知道的，”灵山面色沉静地抬眸，笑了笑，“您是我家世子……心之所痴。”

心之所痴吗？墨子卿神色顿然一阵恍惚，只觉此刻心湖微漾起了一圈圈浅浅涟漪，眼前似是又见春风繁花舒染了漫山遍野。

待墨子卿从恍惚的神思中抽离时，这才发现背后空荡荡的，早已不见灵山的身影，她动作缓慢地在床旁坐下来，幽淡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清上陌华一张安静精致的睡颜。

她抿着唇，默默看了清上陌华半晌，忽而缓缓伸出白皙纤手，轻轻落在他那剔羽般精致的眉峰上，口里一阵低喃：“……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床上眉目如画的公子指尖微微一动。而墨子卿纤细的手指，依旧在长长的眉峰上，仔仔细细地描摹着。此刻，空气中微微湿润的气息，似乎无处不在的氤氲着，微带沁凉。

“陌华，逆天而行吗？呵……果然也就只有你会这么做了……可是，你从没告诉过我，当初你到底为什么……要杀了繁星呢？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你到底为什么……要辜负我？”

半晌，她手上微微一顿，红唇紧抿，依旧低声喃喃：“还有，我如今的这个身份……怎么会……这到底是不是……你刻意的？”

此刻，床上的清上陌华像是陷入了一个深重而沉痛的梦魇，一对悠远眉宇紧紧蹙起，白皙的额头不时有丝丝冷汗渗出。墨子卿怔了怔，随即便从袖口中掏出一张白色锦帕，细心地帮清上陌华拭去冷汗，谁知待她稍微靠近，听见那沙哑的声线顿觉心里一阵揪心。

“……幻境幽冥，轮回锁魂……蛊咒之身，永坠阎罗……我的繁华，生死茫茫，天各一方……繁华，终究是我对不住你……对不起，我真没用，我真没用……”

床上的俊美公子紧锁着眉头，痛苦地沉吟细语，却不知这一声声的不绝如线，似乎是来自九幽炼狱的遥遥低喃，墨子卿手上骤时僵硬，直直地停顿在半空。

轮回锁魂，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