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邪念

在亲手将第二个青年推下山崖之后，王吏的属下没有确认尸首就转身离开。作为高家庄土生土长的村民，他熟读过那本书页泛黄的村志，知道从峭壁上摔下去的人必死无疑，这一点自数百年前至今从未有过例外。

回到农田中的木屋内，他向正用白色棉质抹布擦拭监控显示屏的王吏回报了情况。王吏点点头，说：“外来人在山上失足是常有的事，没人会起疑的。”

“好奇心真的会害死人，如果那个教授没有摘一些植被打算拿出村子研究，说不定他就不会死了。”

王吏站起身，用手掸去白大褂上的一些浮灰，他说：“为了防止意外发生，你让你父亲把所有乘客都召集在一起，禁止他们走动。”见属下面露难色，王吏沉声道：“高勇，既然你已经把你爹和你大哥带入了我们的组织，就该明白想要荣华富贵，不可能只有你一个人双手染血。你在城里读了这么多年书，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也必须记住。”

杀人不眨眼的高勇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沉默地执行了命令。

几分钟后，他和王吏一同走进了木屋旁的大型木制仓库里。推开木门可以看到一个深蓝色的集装箱，那也正是关押洛阳的地方。王吏和高勇分别戴上了一个口罩，随后便推开集装箱的铁门，迅速地走了进去。

关上了大门后，王吏迈步走向被反铐在椅子上的洛阳。他托起洛阳的下巴，用小型手电筒照射着对方的瞳孔，仔细查看着洛阳的生命体征。虽然被囚禁的时间还不足24个小时，但洛阳身上发生的变化已可谓是触目惊心。那双锐利的眼睛失去了自信和淡然的神采，它们和百岁垂死老人的双眼没有任何区别，是那样的浑浊和木然。他曾经尝试咬舌自尽时留下的血液在他的嘴角凝固了，同时凝固了的还有他对于逃生的希望。

王吏说：“这个空间里确实有提升人意识和知觉的气体，我知道过去的时间相对你来说实在是太漫长了。但是我知道你还没有疯。”

洛阳任由他摆弄着自己的脑袋，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

“他这种状态可以开始催眠吗？”高勇疑惑地问道。

王吏从挎包里取出一根针管，他说：“被囚禁之后，人们会先后舍弃尊严和道德，最后才会是希望。你看他现在绝望的样子就知道，他的整个精神状态是极度脆弱的。催眠的前提主要有两类，一是对象主动敞开心扉，对你无条件地信任。二是对象已经崩溃，几乎丧失了戒心和抵抗意识。现在的他属于后者。”王吏就像一台冰冷的仪器，他把针尖插入洛阳的脖颈，直到针管内的液体一滴不剩的时候才拔出针头。

“注射这个药剂所产生的效果是气体状态的十倍。”高勇心有余悸地问道，“也许他的变化会超出我们的预期”。

“至少我可以保证，今天他不会像王春鹏那样突然暴毙。”言罢，王吏双手捧起洛阳的脑袋，看着那双因为药效产生作用而迅速布满血丝的双眼，低声道：“告诉我，你想干什么？”

你想干什么？

这低沉的声音就像一道贯穿天地的闪电，瞬间撕裂了困扰着洛阳精神所有的魔障。在被囚禁时得到强化的那些负面情绪，无论是哀怨还是绝望，无论是悔恨还是悲伤，所有的一切都被一种赤色的力量席卷，就像终于爆发的火山，愤怒地向人间泼洒象征毁灭的岩浆。

“我要杀了你。”洛阳的声音就像在钢铁上一寸一寸划过的刀锋，缓慢但充满力量。“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他开始在椅子上扭动着身体，全然不惧手腕会被手铐勒出更深的血痕。在药剂的作用下，轻微的疼痛在放大十几倍后都会让他痛不欲生，而现在的他却持续地疯狂挣扎着。那十几倍的痛感，早已被高达百倍的愤怒海啸所淹没。

“你杀不了我，因为你太弱了。”王吏松开了双手，缓缓退后两步。他看了高勇一眼，后者会意，立刻拿出一块黑色的布带遮住了洛阳的双眼。走出集装箱后，作为助手的高勇提出了自己的疑惑，问：“你为什么没有按照计划继续催眠？”

“我们囚禁他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试验新药的效果。之前的实验对象身体条件都不够优秀。但洛阳不一样，他是警校出身，从四年前就每天活在死亡威胁的阴影里，出于求生的欲望，他做出了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全面锻炼。这批药是我迄今为止最满意的成果，而他也是我能找到的最优秀的实验体。本打算将他塑造成第一个‘超人’，然后通过催眠加以控制的。但在看到他眼神里那种愤怒的时候，我有了一个新的计划，这也将成为我们整个实验最后的一个部分。”王吏把右手手掌放到高勇的脖颈上，后者的双眼瞬间增大，伸出右手紧紧地勒住王吏的衣领。王吏轻易地掰开高勇的手指，道：“我太开心了，迫不及待地想让所有人看到我的成果。所以，我打算使用他做一个举世瞩目的广告，这是钟总舵主也做不到的事情。”

王吏向后退了一步，把右手中指上带着剧毒倒钩的戒指收进了上衣的口袋。高勇疲软地倒在了地上，他的脸色苍白，嘴唇铁青，圆睁的眼睛里写满了不甘。

王吏回头深深地看了那个深蓝色的集装箱一眼，随后以一成不变的速度迈着永远恒定的步幅走回到监控显示屏之前。他的双手敲击着键盘，在实验日志的最下方开始录入最后的记录：

下午三时三十七分，“战神”系列的新药研制成功了。

我一直在研究如何使人类始终维持在幸福状态的方法，并为此制定了两种截然不同的药物研究计划。第一种是开发“诅咒”系列精神药物，它们拥有尽可能少的副作用，却可以让使用者尽可能久地待在自己欲求的幻象里，从而获得高性价比的快感。我和我的团队通过向吸毒人员免费赠送“诅咒”的方式，得以对其临床效果进行大范围的实验。实验的结论令人遗憾，服用者在获得短暂的快感之后，都会陷入更严重的失落中，他们会无节制地提高药量，轻易地超过我们设定的正常值，迅速葬送自己的生命。“诅咒”最终也不过是和毒品一样的垃圾。

第二种是开发“战神”系列精神药物。它们可以极大的提升人类的各方面机能，使服用者在药效存续期间获得“超人”的力量。服用者会因为力量的增强而感到极大的快感，并能运用这种力量去改造生活，轻易地实现自己的想法，获得幸福。这个药物有时会造成实验对象猝死，但今天，在看到实验对象的状态后我确定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我成功了。

王吏很少会笑，但这一刻他真的笑了。他停顿在键盘上的手指再次动了起来，他写道：

我已经认清了一个现实，那就是绝对不存在可以让所有人都得到幸福的办法，有人得到，就必然有人失去。与以往不同的是，在拥有了“战神”之后，那个可以决定谁得到幸福、谁失去幸福的人将不再是上帝，而是我。我将挑选出应该得到幸福的那些人，赐予他们这种力量。

高家庄是“诅咒”原材料的产地，多年以来，他们的体内已经堆积了大量的毒素。无论是“诅咒”也好，他们也罢，都不过是些失败的作品。我决定使用自己的杰作去把这些垃圾全部毁灭，同时也能让那些人意识到，我有了怎样伟大的发明。

我一直很钦佩钟山总舵主，他始终强调能够有所创造的人生才是最有意义的人生。而现在，我有了最伟大的发明，我将亲手创造超人。这也是实现家妻遗愿最好的办法。

记录写罢，王吏将所有的文档保存进移动硬盘随身存放，然后将汽油浇洒在屋内的设备和文件上，在门口做了一个简易的机关：一旦有人闯入这间木屋，会立刻碰倒桌上燃烧的蜡烛从而引发一场大火。其实按照王吏严谨的秉性，以前绝对不会设计这种小把戏，但今天他的心情实在是太好了，竟也多了一丝玩心。

走出木屋后，他把提前准备好的一把军刀放在仓库大门门口。他知道被注射了药剂的洛阳一定可以逃出生天，而当他看到自己即将创造的炼狱后，一定很需要这把军刀。

昨天晚上，他安排高勇旁观了洛阳和叶嫣然落水的整个过程，并通过特制的图像传输设备看到了现场的情况。他看到叶嫣然为了救洛阳是怎样的奋不顾身，也看到洛阳在叶嫣然力尽将亡时把漂流的木板垫在她身下、自己放手去死的画面。他充分意识到这对情侣间居然存在着超越生死的羁绊，所以决定好好利用。

王吏放过了叶嫣然，本意是想留一个后手。但在决定让洛阳和高家庄发生血战的那一刻起，叶嫣然就有了其他的作用。现在，王吏要开始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