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09 这是我的报应

左沿不动，眼睛也不看他。

“喝了它。”王寒至再次说道。

左沿始终闷不做声。

王寒至双眼突然发直，透着凶光，他的眼球似乎要将左沿吞噬。

“你给我喝了它！”王寒至扔了助讲器，左沿只看到他的嘴唇使劲动着，竭力发出自己想要说的话。

然而发出的声音只是像蜜蜂一样的嗡嗡声。

王寒至捏住左沿的下巴，右手拿着那碗水，伸到她的嘴唇上，打算往里面灌。

左沿的眼泪终于从眼眶了淌了出来，但自始至终都没有半句求饶。

因为颠簸，那碗水有些溅到了左沿的嘴唇上，她感到一股强烈的灼烧感，她明白，这次硫酸的浓度远远比当年的要强。

王寒至的野性已经到了一种疯狂的、无法自控的地步，他只是想要扳开左沿紧闭的嘴，然后让她一饮而尽。

但匆忙之下，他笨拙的动作反而不易完成这个动作。

突然间，那碗水被慌忙扔在了地上，灰尘迅速集结在一起，成块。

左沿松了一口气，那些人迅速灰不溜地消失在这间废屋里，外面的警笛声长长地响起，好像是黎明之前庙宇里的祥和之气。

左沿的嘴角露出浅浅的笑容，她安静地闭上了眼睛，越来越喜爱芝麻粉了。

一群警察叔叔跟在一只猎犬的后面，猎犬嗅到鲜血的味道发了狂似的奔到左沿身边，像是在保护她。

“小沿，小沿。”顾我思蹲下身子，眼里满是心疼，她大声叫着左沿的名字，使劲摇晃着她的身体。

左沿微微睁开眼睛，“死不了。”她发白的嘴唇一动一动。

看着她满身的血口子，顾我思的眼里蹦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怒火。

顾我思叫醒身旁昏迷的松南，也不知道他受没受伤，但此刻，她来不及细问，左沿的气息很微弱，需要她的陪伴。

松南被叫醒之后，冲到左沿面前惊恐地看着她，左沿的眼珠子转到他脸上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那些血迹似乎成了他们心中最大的秘密，但对于这个秘密，松南其实一无所知。

他们双双被送进了最近的医院，虽然左沿说那点伤抹点药就好了，松南也表示自己没受伤，但还是被相关人员送到了医院。

那天左沿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喝下了那晚硫酸水，嗓子跟王寒至一样，哑了，但她觉得无比轻松，就好像还清了这些年她欠下别人的债。

那晚，松南回到家之后，久久不能寐，他翻来覆去地整理那些发生过的事，越发觉得那些个谜搅得他心神不宁。

干脆打开了自己的博客，按照以前的习惯，记起了事。

“这几夜我总是辗转反侧彻夜难眠，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天了，我仍然觉得那就是一个梦，一个遥远的、复杂的梦魇。

梦里，那个谜一样的女孩被一个魔头鞭打得满身都是血迹，而我在一旁无力地看着，帮不了任何忙。

她是个谜，我生命里最大的谜。

她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但她似乎从来不把学习放在心上。在与她真正认识之前，我总是埋头认真做着自己的事情，我不关心谁是第一名，我只想做好自己手中的事情。

高一时就听说过她的名字，有很多人说她不易接近、高傲，我想这大概是所有成绩好的孩子都会有的保护色吧，或者他们害怕有人抢了他们第一的地位。

我想，我一辈子都不愿与骄傲的人打交道。

可那天，她浅色的牛仔裤上沾了一滴血迹，我知道，她来了特殊期。

我看着她的身影好半天，心中纠结着要不要告诉她这件事情，我很犹豫不是因为我不好意思，而是我担心她的自尊心。

骄傲的人都有很强的自尊心。

如果我贸然告诉她，你的裤子上染了经血，她一定会觉得没脸见人。

但当那群混小子站在她的身后嘲笑她裤子上的血迹的时候，我觉得有些恼怒，止不住的怒气从心底冲了出来，我跟着她到了楼梯转角处。

可当话到了嘴边的时候，看着她那副不可一世的样子，我突然不知怎样开口，我反而担心自己会被她嘲笑。

果然，我被她嘲笑了，她语气里的轻蔑似乎在对我说，一个大男人这么扭捏。

我不明白她是这样的一个女孩，突然想要接近她，了解她。

原来即便是天不怕地不怕，也会有伤心事，那晚见到她的时候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只是隐约看见了她红红的眼睛，我莫名有些心疼。

我开始注意到那个小小瘦瘦的身影，她每天早上来得很早，基本都是在教室看书学习，偶尔一次经过她的课桌，看见桌子上放着一本《百年孤独》，她的心里有孤独吗。

我更加觉得这个女孩子不一般，喜欢看孤独的女孩子。

后来再遇见她的时候是在医院，好兄弟闵朝出了事故。

闵朝给我讲了她的事，她像是恶魔。

正因为这样，我才始终困惑，就像走进了一条漆黑的没有尽头的隧道，我闪着微光找寻出口，却怎么也找不到，我碰壁、挣扎、流血，却还是找不出想要的答案。

我醒过来时，知道那些都不是梦，它真真切切地存在，我也曾经在那栋烂尾楼使劲掐过自己的手指，希望那是一场梦，可我感受到一股剧烈的疼痛袭遍全身。

那些憎恨她的人一定不是凭空的，她曾经一定做了什么错事，一定荒唐了一次，我担忧、彷徨，我害怕她在我心里变得残缺不全，所以我始终不敢开口问她那些人究竟为什么那么恨她。

我第一次觉得自己懦弱，害怕面对一件事。

这些天，左沿开始主动与我打招呼，她的笑跟之前有些不一样，至少在我面前是这样，更加阳光美好，在医院碰见过几次，她去看望闵朝，我与她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丝毫不提当天的事情。

那日的事情就像我们之间的火绳，好像一碰就会爆炸一般，我不碰，她也不碰。

但我知道，总有一天，她会亲口告诉我这个秘密，一个关于她的，独一无二的秘密，或者说，是她过去的污点，恐惧？我不知道。

我一想到有一天她会亲口对我说那些心里话，我就开始想象着她依赖我的样子，那一定是世间最让我轸念的景物。

姑娘，如果可以，让我走近你，了解你，你身上所有的谜语都像一块巨大的磁石吸引着我，我无法自拔，但甘之如饴。”

松南在博客上一字一句地写完这些话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了，他揉揉太阳穴，打了个疲惫的哈欠，嘴角露出一丝好看的微笑，有些心情，用文字表达出来之后更加清楚。

他突然很想见到左沿。

左沿此时也还未入睡，倒不是因为她感受到有人在想她，她只是还没有从几天前的意外里走出来。

不，不是意外，是意料之中的事。

她坐在黑夜里，关了房间的灯之后连自己的手都看不到，这样真好，看不见自己就不会有伤心。

王寒至真应该把她弄哑，但她不敢吞下那晚硫酸水，任何一个十七岁的少女都不敢。

她紧紧抓着自己的身体，害怕因为颤抖和低声哭泣让这个空房间里充满恐惧感，实际上，这样的恐惧感每晚都有。

一个人住在这么大的套房里，没有爸爸没有妈妈，是一种怎样的恐惧呢。

那恐惧就像初三的那个盛夏，左沿第一次到酒吧的那个盛夏，她的怀里揣着为化学老师购买的实验课用的硫酸进了酒吧。

她不喜欢那样的场所，她进去是因为江亦卉给她发短信说她被一群人困在那个酒吧了，让左沿去带走她。

左沿二话没说，扔下手中的作业摊子就奔到了那个酒吧，尽管那时候她们已经彻底闹翻了，但江亦卉有危险，她还是第一个冲在了前面。

江亦卉被一群人拦在吧台前，她冲左沿挥挥手，好像她们的关系还像从前一样好，但左沿从她空泛的眼睛里可以看出来，她只是做做样子。

“江亦卉，还在这里干什么，快回学校了！”左沿冲进人群，拉着江亦卉的手就想往学校赶。

哪知那伙人拦在左沿前面，为首的就是王寒至，那时候他的样子跟现在完全不一样。

他留着长长的头发，绑起小辫子，满脸的浮躁气。

他鼓着双眼，“小同学，别管闲事！”

王寒至威胁着左沿，江亦卉有些害怕地看了左沿一眼，左沿知道这时候要是她走了，江亦卉真的就会被她们带走的。

江亦卉无助地看着左沿，左沿回应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示意她，一定不会放下她不管的。

她做了什么惹到了他们，她管不着，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带走她，她不允许。

“你让开！”左沿的样子同样不逊色，带着那个年纪该有的嚣张与干脆。

王寒至纳闷地看了她一眼，猛地将她推开了，江亦卉再次被他们包围。

“你他妈跟我走！”王寒至骂骂咧咧说了一句，手掌重重在江亦卉脸上打了一个血印子。

左沿看着丧心病狂的王寒至彻底怒了，她觉得胃里的东西不停翻涌着，那些人围着江亦卉，江亦卉的脸上淌着可怜的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