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天不怜之

“一念生三千,谓大千世界。”

“一念，何生三千？”

“一念可悟道，观涅磐劫灰。”

“那……何为道？”

“道，生于天地，缘于拈花一笑之间。”

“一念花开，一念花落。”

“是……花开生两面，人生佛魔间。人，谓之善恶，皆由心生。”

“那……佛度魔否？”

“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既然魔可成佛，那世间轮回，因缘业报何来？”

“轮回因缘，道中有道，无杂念，则息心。”

“那不就是，佛法有边，魔亦有道。”

“此乃……一线执念。”

“她在红尘，我的执念，一切皆是命中注定，我终将执迷无悔地走向她……既是一生有痴，自然无可怨尤。”

“你可知，凡尘姻缘执念乱，世间颠倒磨折苦……你看见的滚滚红尘，世事浮华，终究是尘归了尘，土归了土。贪，嗔，痴，尘世纷扰，由此而生。”

“那……又如何？只要尘世有她，哪怕世事泯灭，浮华成烟，纵是世间一切，终究尘归尘，土归土……我亦是，无所畏惧。”

“红尘痴儿女，一生相思苦。”

“软丈红尘，九天云霄。生生世世，山高水长。她若燃烧，我愿陪她化成灰烬，她若沉寂，我愿陪她隐入尘埃，她若逃避，我愿陪她天涯四海……既是永世不离，我又何畏相思……”

“……若是天命无缘，你又该如何？”

“天不怜之，则去逆天，命定无缘，吾愿改命……我又何曾，惧怕过天命？”

她在，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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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室仍是幽暗，唯有一颗夜明珠在眼前发出幽淡的光。

清上陌华一瞬不瞬地盯着墨子卿微红的眸子，良久才缓缓地收回视线，声音冷静而沉敛：“据说在几百年前，盛世一族曾秘密在黔州底下，耗费无数人力物力去修建了一个地下宫殿……当初修建这个地宫耗时长久，完成之后几乎囊括了当时整个黔州……”

仅仅只是一个地下宫殿吗？墨子卿的手心微微攥紧，原本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一丝森凉情绪，终究是慢慢地渗出来，将此刻两人身周的气息，渲染出了几分沉重。

几乎很明显，当初这个地宫，就是按着一个帝国皇陵的规格修建出来的……盛世一族称帝确实是蓄谋已久，早在几百年前，他们便有了吞吐江山的野心……

难道，当初盛世陌华与乾龙繁华的一纸婚约，也仅仅只是盛世一族的一个夺位预谋？

察觉到墨子卿身上的寒意，清上陌华紧抿着薄唇，稍微探出一只手，墨子卿垂着眸侧身一躲，对面的清上陌华眉宇一动，似乎察觉到了些什么，面色微变，猛地出手如电，一下子便紧锢住她的腰，瞬间之内，两人叠在一起的身形鬼魅般的掠开了老远。

墨子卿隐隐察觉到一丝古怪，即刻屏息，一动不动地待在清上陌华怀里，此时，只听见身后沉重的石门突然迅速地合上，不消片刻，墓室上头骤然传来一阵巨大的轰响声，听起来像不知何处来的一股极其汹涌澎湃的水流，在墓室上方，不停地撞击拍打着平地，带出墓室底下一阵阵猛烈的震动。

清上陌华清淡的眸子一时间有些阴晴不定，半晌，他终于垂下眸，对着墨子卿轻叹了一声：“现在，我倒是有些后悔了……”

后悔什么？墨子卿面色迟疑地看他，这时，她才注意到清上陌华只用一只手紧紧拥着她，而染了尸毒的那只手，此刻依旧是紧紧地靠在他背后，唯恐她沾上半分。

她怔怔地看着清上陌华，好半晌，眼睛里一阵酸涩，突然又沉默地垂下眸子，此刻却听上头清上陌华清冷的声线传来，隐隐带着一丝急切担忧。

“卿儿，闭上眼，抱紧我就好，什么都别做……”

温润清淡的声音，突然被上头一阵巨大的裂石轰塌声打断，耳听竟然有些山崩地裂的感觉，两人齐齐抬眸，眼见澎湃的水浪仿佛从天而降，一时间汹涌地灌入两人身处的墓室。

墓室严重塌方，水流疯狂灌注，在耳际不时炸开的轰裂声响也相当惊人，比刚才地动摇震动的声音，强大了数十倍不止。眼看，一股股巨浪从四面八方打过来，清上陌华面色一变，手上更加用力地将墨子卿圈在怀里。

一阵冲波撞来，清上陌华即刻以身去挡，墨子卿紧抱着清上陌华，眼睛紧闭……经过无数次的巨浪冲撞，墨子卿只觉得喉口一阵腥味正欲喷涌而出，突然间，却有人俯身下来堵住了她的嘴，气息清新而冷冽……

她被如此紧紧地护着，却依旧被水波撞得吐血，那么几乎挡住了所有冲击清上陌华，该是伤得如何的严重？

朦胧之中，她缓缓地睁开了双眸，恍惚中，似乎看见眼前有一线莹白在微微闪动着，那莹白温软干净，让她忍不住想朝那温暖光亮靠近，忽而，身周伸来一只温软的手掌，轻轻盖住她的眼睛。

“卿儿，闭上眼，我们很快就可以出去了。”

不停翻涌的水波之中，莹白光亮愈来愈盛，而银色光芒中，一线更明亮的紫色在水中氤氲，最后缓缓铺开如卷。

繁华，别怕。

隐隐听到一声喃喃，墨子卿被清上陌华紧锁在怀里的纤细身形，突然微微一颤。

陌华，你可知道，我从没怕过什么的……就算是记起，曾经的家国江山毁在了盛世手中，就算是记起，唯一的弟弟便死在你手上，就算是记起了，当初你抽身离我而去……

她乾龙繁华从未曾惧怕过什么，可直到她看到了，当初那么清晰真实的幻境……

她从不相信这是他们两人的轮回，就像她至今仍不敢相信，曾经两个生死相伴的挚友会背叛她那般，那是世间最清晰的梦境……扭转天命，苍生作祭，逆行九幽，相思成灰……

当初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她想开口，却不知从何说起……

她紧闭着的双眸上，羽睫突然抖了抖，良久，如玉肌肤上，眼角隐约有一粒豆大的晶莹滟滟，被温暖的掌心盖住，终究，没入了身周的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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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动终停，晴空放亮。整个奉来县城到处哀鸿遍野，所有人皆沉浸在一片沉痛之中。

一群衣衫破烂的人们，一边抹着泪，一边走在荒芜的废墟中，仔细地寻找着自己遗留的亲人，不时有人突然抱在一起哀声呜咽，不时有人从废墟里挖出一具尸体，抱着尸体便嚎啕大哭。

东翎湛一袭天蓝色锦衣，除了袖口沾染了一些灰尘，身上并不见狼狈，只是，如今那翩翩温润的九皇子黑沉着一张俊脸，那通身冷峻的气息，竟让身周所有人有些透不过气来。

“奉来县令死了？”

“是，死于巨石之下。”后面低着头的天阳将军，沉声应答。

“死了便死了吧，” 东翎湛面上神色冷得不能再冷了，连同语气都带着难掩的冷漠，“那……你们还愣着做什么？不用救人吗？全都给本皇子下去挖，仔仔细细地去挖，一寸都不许放过。”

“是、是。”

“最好把那些不该有的小心思……给本皇子好好收起来，不然，就不要怪本皇子……让他永远不好过，”说着，他眸子闪过一抹厉色，“从此刻起，不惜一切代价去救人，能救多少人就是多少人，还有，若是谁找到了威麟校尉……和瑞世子，即刻来报与本皇子。”

“是，末将遵命。”

莅阳和天阳两位将军立在东翎湛身后，齐齐低垂着脑袋，此刻，俩人似乎是第一次认识东翎湛一般，直到东翎湛走远，这才一起心有余悸地呼出一口浊气。

莅阳将军复杂地扫了天阳将军一眼，摸了摸下巴，皱眉道：“我看着这个九皇子，好像有点奇怪啊……”

闻言，天阳将军也默默地扫了他一眼，重重地叹了口气，扭身便带着一群下属去废墟里挖人去了。

此时，东翎湛一手负在身后，脚下踏着的地方，便是原本奉来县衙正厅的位置，同时，也正好在距离墨子卿与清上陌华两人坠落的深沟不到几步的距离，他面色阴沉地盯着脚下，似乎透过了层层厚重的残垣断壁，看到被覆盖在最底下的那个巨大裂缝。

半晌，他突然抬眸，神色有些复杂地盯着自己头顶上方的那一处天空，此时，天空一片宁静晴好，没有一丝乌云蔽日，就恍若不久前他所见的“天生异像”皆是烟灰梦境一场。

不，那根本不是幻觉，他很清楚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黔州奉来县原本便流传悠远，亘古传说更是层出不穷，无论在民间传闻还是在史书记载中，确确实实有好几个关于九天凤凰的传说……

奉来，凤来，鸾凤翔飞归来……

他确实是看到了一只七彩凤凰，也确实看到了那只七彩凤凰当空翔掠而下，直冲着子卿的心脏……穿过。

可他刚刚问过了很多人，而那么多人中竟没有一个人能看到与他同样的景象，就好像……天生异像如此……只有他和子卿两人能看到一般……

他抿唇朝天，盯了良久，最后静默不语地收回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