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如果没有了他

今年的夏季异常干燥炎热，不知道是不是气候反常的原因，拿拿咳嗽的越发厉害了，她在里屋，半夜经常能听见咳嗽声，有时是从隔壁房间传来的，有时是从院子里传来的，她有点动摇，甚至会想，如果今生她选择不结婚，能有拿拿和两个孩子相伴也很不错。

宋书慧知道她和郑鹏的事情之后，正赶上她生病，所以很“贴心”的没来骚扰她，这几天冰糖总能看到她在周围晃来晃去。

当她第三次假装路过院子门前时，冰糖开口说：“姑娘若是有话想说，就进来说吧。”

宋书慧愣了一下，收起尴尬的表情，背着手走进院子。

冰糖一手抱着啃小手的丽丽，拿了个板凳放到自己身边，宋书慧说了句多谢，帅气的揽起下摆坐下。

两人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宋书慧先开口，

“我听说你和郑哥哥的事了。”

冰糖没有说话。

“可是我和他有婚约在先，以前他和我也是彼此喜欢的。”

见冰糖仍旧沉默，不过似在认真听的样子，于是她干脆放开了说：“我喜欢他，从小到大，直到我死，也会只喜欢他一个。虽然他现在心在你身上，可我相信，日子久了，他总会忘记你，然后喜欢上我的！”

宋书慧今天仍旧穿了身白色男装，长发整齐的束在脑后，剑眉锋利，眼神灵动，说话直白单纯，脸有些红，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羞涩。

冰糖平静的问：“要是你这么有自信，为何来找我。”

像是被戳到痛处，她垂下眸子，不甘又难过，“郑哥哥他很痛苦，很颓废，每日把酒当水喝，当饭吃，我想尽办法想让他开心起来，可是没有用，我思来想去，也许只有你能让他好过一点。”

冰糖看着虚空，任由丽丽使劲儿揪她头发，也浑然不觉，直到宋书慧唤她两声，才缓过神来说：“我帮不了他。”

“如何帮不了？去见一见，安慰他一下也做不到吗？你的喜欢也不过如此！”

冰糖知道她也是个初尝情事的，所以也没怪她发火，只是冷漠的回答：“我和郑鹏的感情，容不得你插嘴。我不能去见他，是因为如果见了，就是给他希望，让他更加义无反顾的要跟我在一起，到时，结果不外乎两种，他带我私奔，或者弃了你，和我成亲。你觉得，他会选择哪种？”

宋书慧十分惊惶，久久说不出话来。

冰糖不停用下巴蹭丽丽的小脸，用她的可爱冲淡心里的痛，“我喜欢他，所以更不能让他为了我作不忠不孝不义的人，他会好的，我俩都会好的。”

“我明白了。”宋书慧起身离开，走到门口突然停住，“我跟郑哥哥说了，如果他想纳妾也没关系。”

冰糖叹了口气，“不要再说了，你走吧。”

宋书慧前脚刚走，拿拿就从屋里出来，坐到她方才坐过的凳子上说：“你怎么那么排斥做妾呢？郑鹏那么喜欢你，作妻作妾又有什么区别？咱们女人，最主要是得有个家，有个实实在在爱自己的男人。”

“我不要！”冰糖说完，才发觉自己语气重了，于是又说了声对不起。

拿拿惊讶她这么抗拒，只能将话题转开。

没想到宋书慧走后，第二天郑鹏就来了。

他默默走进院子，冰糖不理他，自己忙自己的，没事就找点事做，可仍被他满脸胡须，消瘦的样子刺痛着。

郑鹏站在院子里，不说话，只看着她，偶尔还会给她帮把手，冰糖疏离的说谢谢，然后迅速走开。

一连几天都是如此，直到有一天他没有来，当天晚上就听到他要和宋书慧定亲的消息。

冰糖哭了一夜，第二日照样起来干活。

郑老爷怕事情有变，将好日子定在农历八月十五，一个让冰糖恐惧到绝望的日子。

她受不了了，想要逃离这个到处都充满他气息的地方，但她没有跟拿拿说，想着领浩儿去镇上采购回来再说。

八月初三，冰糖领着浩儿，跟村里两个热情开朗的小伙子出发，在镇上一玩就是七八天，然后急匆匆的往回赶，到郑家寨时，已经是八月十四。

回来的路上，冰糖已经决定跟拿拿道别后就离开，不管她说什么都要走。

到了大门口，两个小伙子吆喝一声，大门缓缓打开，没想到郑鹏和宋书慧竟站在门口等他们。

两个小伙子打声招呼，知趣的先跑进去，冰糖牵着浩儿，尴尬的站在原地，郑鹏张开双臂笑着说：“浩儿，来。”

浩儿哈哈笑着冲进他怀里，站在一旁的宋书慧蹲下身说：“浩儿，姐姐带你去玩好不好？我给你准备了很多好吃好玩的。”

小孩子禁不住诱惑，点头跟她离开，冰糖无奈的瞪了他一眼，等再看向郑鹏，却见他神色痛苦的看着自己。

冰糖脑子嗡的一声，心急跳起来，喃喃的说：“不可能，拿拿，拿拿！”她疯了似得往里面冲，郑鹏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跟在她身后。

院子外面站满了人，连郑老爷和三个姨娘都站在外面，冰糖忍着想哭喊的冲动，快步走进院子，却在房门前停了下来。

郑鹏小心的唤她：“冰儿。”

“到底怎么回事？你先告诉我，我再进去。”

她的背影比以前消瘦许多，语气虽然很平静，可郑鹏明显能看到她身子在颤抖，他不由的伸出手，想和以前一样把她按进怀里，用力的保护，疼爱，可就在手指要碰到她肩膀的时候，许多泛着腥臭味的现实，瞬间涌了上来，逼他不得不把手放下。

“阿宏哥走了以后，嫂子一直咳嗽，而且越来越严重。父亲到处给她找大夫，终于找到一个偏方可以治她的病，但前提是，药丸必须每天服用，不能间断，吃一辈子，否则很快会.. ...可她，不知为什么，自己把药给停了... ...”

冰糖身子晃了晃，郑鹏伸手想扶住她，却被她打开，“我知道了，她还能坚持多久。”

“昨晚发现她的时候，就已经不行了，但她撑到现在，说想等浩儿，和你。”

冰糖没再说话，快速走进屋子。

拿拿安静的躺在床上，看起来与往常没有太大差别，只是脸色苍白了许多，听到声响，她努力睁开眼睛，见来人是冰糖，眼中陡然变得清亮，脸上也有了神采。

冰糖跪在床边，握住她冰凉的手，低声说：“我听郑鹏说了，你为什么不吃药，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有没有想过，浩儿怎么办，丽丽怎么办！你一直劝我要看开一些，勇敢一些，可你呢！”

拿拿露出一丝微笑，眼泪滑落下来，声音缥缈，“对不起，可是，我太想阿宏了。”

冰糖痛的呼吸一窒，忍不住哭了出来。

“我想他，想的浑身都痛，每天都痛，吃饭也痛，喝水也痛，连睡觉都是痛的。过去这两年，我没有一天不想跟他去，可又被两个孩子栓在地上，我不放心把他们交给任何人，只能吃下老爷给我的那个恶心的药，盼着他们赶紧长大。”

冰糖泪流满面，“拿拿，你听我说，我不走了，留下来陪你，这样你就不会那么痛了，你得坚强，得吃药，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拿拿还是笑着，伸手抹掉她的眼泪，“有情人在一起也未必会走到尽头，所以我一直希望你能和郑鹏在一起，不管发生什么，只要能在一起，就是最好的... ...”她说着说着，突然闭上眼睛，吓得冰糖尖叫：“拿拿！不要闭眼！拿拿，你看着我！”

郑鹏听到喊声冲了进来，拿拿还是闭着眼睛，轻声说：“我要见浩儿，把浩儿带来。”

浩儿只有五岁，他虽然不能明白发生了什么，可看到躺在床上的母亲和外面低声哭泣的人，他害怕的说不出话来，只瞪大眼睛走到床前，怯怯的喊了声娘亲。

拿拿睁开眼睛，看了浩儿一眼，脸上爬满了担忧，痛苦，她突然用力抓住冰糖的手说：“你第一天来的时候，我看你在溪边和浩儿说话的样子，就隐约觉得，你和他是有缘的，所以我邀请你住在我这儿，细细的观察你，终于肯定，你是个值得托付的人，我的两个孩子只有跟着你才能幸福的生活下去。”

冰糖震惊的呆住了，过去那些让她疑惑，惊讶的碎片瞬间拼凑起来。

原来拿拿早就计划好了一切，救下她，收留她，让她天天与两个孩子在一起培养感情，当时机成熟，便计算好日子，停了药，一个人在家中等待死亡的来临。

郑鹏手扶上额头，不知该震惊还是该难过。

“冰儿，求你原谅我，我知道自己太自私了，你还年轻，两个孩子对你来说只会是负担和拖累，可我没有办法，受不了了，没有他的日子我过不下去... ...”

浩儿好像明白娘亲不要自己了，呜呜小声哭了起来。

冰糖忍着心痛，脑子里纷纷攘攘，她能感到拿拿抓着她的手越来越紧，指甲都深深的嵌在肉里，拿拿眼睛瞪的好大，眼里没有泪水，只有哀求和绝望。

郑鹏是不愿的，他不忍心冰糖被两个孩子拖累，可又无法说出口，只能握紧拳头盯着她。

冰糖看向浩儿，浩儿好像有感应似得，回头看向她，一双乌黑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她释然了，对拿拿露出安慰的笑，说：“好，我答应你。”

她话音刚落，拿拿握着她的手松开，脸上的光彩迅速褪去，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

冰糖感到眼前一黑，吐出一口心血。

郑鹏急忙上前抱住她，低声安慰：“没事，你休息几天，她的后事你不用担心，浩儿和丽丽我先看着。”

冰糖因为伤心过度昏了过去，在无数断断续续的梦里，她好像真的看到拿拿和郑宏团聚，在另一个美好的世界里，续写着他们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