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过往
孟雨歌局促的站在狭小的，低矮的房子内，低着头，面色无常，默然的感受着周围的人来人往。
市里的和社区里的领导都围坐在有些脏的土炕上，孟雨歌的妈妈正坐在破旧的、红色塑料凳子上，絮絮叨叨的说着这些感谢领导慰问的话。
“真的是感谢市里领导在百忙之中还来看望我们，今年这个年我们是会过好的，家里的条件就是这个样子的，孩子还在念书，家里的负担真的很重······真是太谢谢政府今年给我们的补助!”
市里的电视台员工正端着硕大的拍摄机器，笔直的站在灰突突的厨房里拍摄着里屋内的全部场景。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孟雨歌一家人终于送走了慰问团的人，孟雨歌觉得自己身心俱疲，完全不记得自己刚才都回答了什么问题，似乎是问了自己今年多大的年纪，在哪儿念书这类的无关紧要的事情。
孟雨歌出生在中国最北方一个省市，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小县城，这是一个完全被忽视的县城，孟雨歌可谓是在小县城土生土长的孩子，目前还在念高中。
孟雨歌的初中是市里的一所非常不出名的初中，在这所初中念书的大都是农村来的孩子，孟雨歌自然也不例外，但是，那个时候对于孟雨歌来说是难得的幸福时光。
孟雨歌的初中成绩在初二之后变得很是不错，虽然依旧是一个不那么被人喜欢的女生，但也不在那么的让人讨厌了，尤其是在初三最后一年的努力下，终于如愿以偿的考上了本市的最好的一所高中。
可笑的是，在这座小县城里也就只有两所高中而已，一中和三中。
这是孟雨歌升入高中的第一年的，做为低保户的家庭，每一个季度都是会受到政府的抚恤，只是这一次来了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并且全程录了像。
就在当天晚上的市里的晚间新闻中，孟雨歌看到了慰问自己家的镜头——破败的房子，老旧的窗子，屋子内糊了一层简易包装纸的木制书桌还有已经掉了颜色的塑料凳子······当然还有镜头里那个局促不安并且始终低着头的自己。
电视里的一切都让坐在土炕上的正在看新闻的孟雨歌，有一些说不出的难堪和尴尬。
“今年给的补助攒下来就够你明年的学费和生活费了！”
孟雨歌的妈妈正坐在炕上缝被子，和孟雨歌一起看着电视，并不是孟雨歌一样的难堪，神色自若，手上的活儿始终没有停下，平静的说着。
“知道了！”
孟雨歌视线逃也似的离开了电视，缓缓的低着头，轻声的喃喃自语，算是对妈妈的回答
第二天上学。
孟雨歌一如往常一样，稍微的低着头，悄悄的走进了教室，孟雨歌向来不会东张西望，往往都是快步径直的走到自己的座位上。
“对哦，真的很好奇啊，这个时候居然还有人家住那样子的平房，居然还是草房！感觉现在这种房子真是少见啊！”
班里学习最好也是家庭条件最好的林树薇，一眼就看见了走进班级的孟雨歌，仿佛是看到了怪物一样，声音虽然不大，但音量仍然可以让每个人都清楚的听见。
班级里瞬间陷入了嘈杂的喧嚣声之中，孟雨歌隐隐约约的可以听见身边人的说话声，无外乎就是大家的惊叹——孟雨歌家居然还是住着平房，还是低保家庭，这在大家的印象中简直是不能想象。
“怨不得平时都穿着校服，原来就是没有别的衣服可以穿啊！”
“是啊是啊，也不需要有什么大声小怪的嘛，平时就可以看出来了嘛，看看她什么时候买过喝的东西！上次在奶茶店点一杯奶茶多么的费事儿啊！”
“可不是吗，但是没有钱还好意思去奶茶店，给咱们丢脸！”
“看看孟雨歌那双鞋，是不是从开学来就没有换过啊？”
······
“要不要我们给咱们班级的孟雨歌同学组织一个募捐的活动啊？”
林树薇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示意班级的同学安静下来，严肃的说道
“好啊，好啊·······”
班级里的其他同学都热烈的赞同，附和着林树薇的建议，林树薇在班级确实有说话的威严，毕竟，林树薇是班级的班长，同时也是班主任最信赖的人。
“孟雨歌啊，你不用太感谢我们，班级的同学都是为了你好，你看看，你自己开学都这么久了，你也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我就跟老师说一说给你举行一个募捐活动吧，你不用太感谢我们的！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林树薇走到孟雨歌的面前，趾高气扬、居高临下的说道
孟雨歌还是低着头，看不出神色有什么异样的变化，一言不发，手里却死死的攥着笔，隐忍并不是孟雨歌的性格，但是现在孟雨歌不得不隐忍下来，毕竟孟雨歌不想也不愿再因为自己的不懂事而惹妈妈担心了。
攥着笔的孟雨歌不敢用力，其实，孟雨歌就这么一支笔，孟雨歌害怕自己用力会把这支脆弱的笔弄折，如果笔折了，自己就没有笔可以用了。
“怎么了？怎么不上早自习？林树薇你在孟雨歌哪儿干什么呢？”
班主任走了进来，看了一眼闹哄哄的班级，有些不悦的问道。
班级瞬间变得安静了下来，已经可以达到掉一根针儿就能听到响声的程度了。
班主任是一个中年的男子，头发微微有一些秃顶，个子不高，换句话说就是矮，身材偏胖，两只手永远都是背在身后，每次走进班级都给孟雨歌一种领导视察工作的错觉。
班主任的一大爱好就是打麻将，人送外号麻将徐，当然这个外号都是班级里‘活泼好动’人给班主任起的，平时孟雨歌并不会这么喊。
“老师，我们正在讨论，是不是要给孟雨歌开一个募捐的活动，毕竟，孟雨歌同学家的经济条件是有目共睹的，班级里的同学也是想要尽一份心力！”
林树薇保持微笑的走到麻将徐面前，认认真真的说道，俨然就是一个单纯善良的女孩子，一点儿也没有刚才在孟雨歌面前那样的趾高气扬，有着完完全全相反的态度，恭恭敬敬的彻底换了一个人似的。
“这样啊！”
班主任皱了一下眉头，眼里的余光扫了一眼孟雨歌，转过头跟林树薇说道：
“算了，这也不是你们捐钱就可以解决的问题，大家还是安心学习吧！马上就要到期末了，你们还是好好的学习，复习期末考试吧！”
孟雨歌终于松了一口气，第一次这么感谢班主任，手上紧攥着的笔也慢慢的被松开了。
“好的，我们就安心的上自习了！”
林树薇的所作所为已经达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至于捐不捐款这个问题，林树薇根本就没有想过，她可是不想花任何一分钱在孟雨歌的身上，这简直就是赔本的买卖。
班主任踱着步子又走出了班级，林树薇要回到自己的座位，但是林树薇却选择了一个绕远儿的方式回到自己的位置，那就需要经过孟雨歌的座位了。
“真是对不起孟雨歌，你不要怨班主任啊！班主任也是好心，也是为了咱们班级的同学好，不想让大家的钱浪费在没有用的废物身上！”
林树薇着重的强调了废物这两个字
孟雨歌还是低着头，一声不语的坐着，孟雨歌知道在班级的所有人眼中都觉得，孟自己的确就是一个‘废物’，自己除了一言不发，再也不能多说任何一句话了，此时此刻，孟雨歌觉得自己没有资格。
最主要的是孟雨歌不会轻易的爆发自己的脾气，越长大就越明白情绪控制的重要性，在孟雨歌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中，她似乎就不应该有反抗的勇气，应该早就已经习惯了这种白眼和凌辱，但事与愿违，孟雨歌的性格远远不是表面上的委曲求全。
初中的孟雨歌很难相信，一向飞扬跋扈的自己居然还有这么被人当众羞辱的一天，孟雨歌初中的时候绝对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小太妹”，父母的疏于管教，尤其是青春期的叛逆，让孟雨歌对于所有人所有事都有着本能的敌意
孟雨歌在初中的时候，尤其是初一的时候，除了和其他班级无休止的争斗外就是和其他学校之间的争斗，似乎是永无止境的，直到因为一次意外的打斗致使一个女孩儿卧床很久，那一次孟妈妈在医院外面哭的几户变成了泪人。
“你已经不小了，你可不可以为爸爸妈妈着想？家里的经济条件可以让你这么无所顾忌的惹事情嘛？今天躺在病床上的是别人家的孩子，我们赔钱也就算了，可是如果今天躺在病床上的是你呢？除了钱，你好要遭受多大的罪？你知不知道？你是觉得人这一条命无关紧要是嘛？”
孟妈妈第一次这样的声嘶力竭，往常对于孟雨歌的所作所为，孟妈妈都不会刻意的苛责，因为孟妈妈愿意相信自己的女儿本质不坏，可是在医院救护病房外，让孟妈妈清楚的意识到，如果对孟雨歌在这样放任下去之后，孟雨歌保不齐会做出什么样伤天害理的事情呢
女孩儿的伤势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的严重，加上年纪轻轻，身体的恢复能力也很好，在一个月之后终于出院了，可是孟雨歌还是赔了一笔不少的钱，应该是全家半年的收入，出院的时候，孟妈妈勒令孟雨歌无比要去探望
“你要敢做敢当，你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没有考虑过后果，幸好女孩儿这次的伤势并不严重，倘若在严重一点儿呢？咱们家还能不能担负的起这样的重担了？爸爸妈妈挣得都是辛苦钱，你自己好好的想一想吧！”
孟妈妈带着孟雨歌离开医院的时候，意味深长的看着孟雨歌，戚戚然的说道。
孟雨歌虽然心底里并不服气，但是却没有顶嘴，孟雨歌看到了住院的账单，那真的遂于这个贫寒的家庭来说是一笔巨款了，因为自己的逞能还来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在那之后，孟雨歌明显的老实了很多，自觉的和原来那些朋友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尤其是对于处事和自己一样不想后果的人，孟雨歌直接排除在了朋友的范围。
渐渐的，孟雨歌也习惯了这样单调的但是充实的日子，仅仅是学习而已，不用每天都要满嘴脏话，不用到处去和不一样的人争吵，不用在让妈妈四处去找寻自己，不用再让爸爸每天都那么的担心了，孟雨歌似乎很是适应做为好学生的生活
慢慢的，孟雨歌开始全身心的投入到了学习中，功课上也有了明显的进步，孟雨歌更是整座初中浪子回头金不换的典型，确实颇具有教育意义
所有人都只知道孟雨歌是在女孩儿出院之后受了妈妈的教诲于是就回头是岸了的，但是没有人知道的是，那是因为孟雨歌无意之中发现妈妈借钱时对于债主那样的卑躬屈膝，孟妈妈抛下尊严四处借钱不过就是为了偿还别人的医药费，那个时候，孟雨歌知道了人情的冷暖更是看到了生活的不易
可是在升入高中之后，孟雨歌的功课明显比较吃力，其他的同学早就在升入高中之前就学习了高中的课本，可是孟雨歌确是在一片空白的情况下上了高中，再加上孟雨歌的初中是一所农村孩子上的初中，孟雨歌第一次觉得人生的不一致性
尤其是孟雨歌的家境没办法支撑孟雨歌和班里的其他人一起吃吃喝喝，孟雨歌的生活还停留在最原始的状态
孟雨歌和林树薇的关系之所以这么僵，就是因为孟雨歌没有出钱给林树薇过生日，让向来备受娇宠的林树薇觉得自己被挑衅了。
当时是高中开学的第一周，班级里的其他同学就开始张罗着给林树薇过生日了
“孟雨歌，这个周六，我们要去华庭大酒店聚餐，因为是林树薇的生日，但是每一个人都需要交200块钱，你什么时候能交钱呢？”
“交200块钱？”
孟雨歌觉得这简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自己的爸爸妈妈一个月也才只挣不到3000块钱，全家每一个月都要省吃俭用的，但是等到年尾的时候，还是一份钱也剩不下的
就在孟雨歌犹犹豫豫的时候，班级里的收钱的同学却生气了：
“怎么了？交200块钱你有什么好犹豫的！”
“我，我······”
孟雨歌猛然的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你到底要不要交钱？不交就算了，怎么这么的磨叽呢！真是跟你浪费时间！”
孟雨歌最后成为班级里唯一一个没有去参加林树薇生日宴会的人，林树薇对孟雨歌的厌弃之心在那个时候就开始了
等到开学有一段时间之后，班级里分成了学习的小组，是抽签分配的组员，孟雨歌和林树薇被分配到了同一组。
“这个项目我觉得我们需要做街头采访的啊！”
分配到孟雨歌和林树薇组的是一个日常交流的问题——要怎么和陌生人沟通，林树薇拿到这个课题之后，第一时间和其他组员说道，其他组员当然没有异议，还可以趁此机会好好的出去玩一玩儿
孟雨歌的小组在周三下午的全校的自习时间去了市中心，开始了实践活动——和陌生人说话，一个小组的几个人先后简单的拦住了路人之后，就觉得没有什么新鲜的意思了
“我们去喝奶茶吧，在外面都站了这么久了，好累啊！”
林树薇和众人路过了一家奶茶店，提议道
“好啊，好啊！”大家热烈的附和道
孟雨歌和林树薇他们一起走进了奶茶店，这实际上是孟雨歌第一次进这样精致装修的地方。
“欢迎光临，请问是单间还是大厅呢？”服务员礼貌的问道
“大厅就可以了！”林树薇对于来这种地方很是习惯，自然而然的说道
孟雨歌看着整个大厅装饰的很是精美，小小的茶几，每个茶几上都摆放着小花瓶，花瓶上插着几朵塑料小花，沙发被针织的沙发套儿包裹着，沙发上摆放着几个灰黑色儿花边儿的小抱枕。
孟雨歌怔怔的看着，觉得即使是自己梦中的童话王国也没有这么的奢华。
“看什么呢？能不能坐下啊？”
林树薇和其他人早就自然而然的坐了下来，随性的散躺在沙发上，有的人顺手就那一个抱枕，只有孟雨歌一个人还站在大厅的中间，呆呆的望着整个大厅
“哦！”
孟雨歌略微有些慌慌张张的坐在了最近的一张沙发上
“喝什么啊？”
林树薇忍着自己的脾气，但是语气里已经是人人可以听得出的不耐烦，烦躁的问道
孟雨歌困惑的望着仰卧在沙发上的众人，孟雨歌不知道可以喝的东西是什么
“给你！”
林树薇看着支支吾吾的孟雨歌，直接把手里的单子扔到茶几桌儿上，扫了一眼孟雨歌，没好气的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