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含雪无情（下）

“请……请问跟你们同行的那个女孩在哪？”

正低头沉思的倪小柒抬头看了年轻人一眼，然后又低下了头。倒是罗梦面露困惑，眼里亮起点点光华的同时下意识地动用了读心术。

远处，含雪背过身去，躲在柱子后面任由热泪满面。

残缺记忆里面，依稀往事重现，拼了命将那彼此头顶上的云舒云卷忘却，只顾扪心自问，此生今世，是孽是缘？

“不好意思，我们一直都只有两个人的，不知道你说的那个女孩。”罗梦知道含雪在躲眼前这个人，所以如此说道。

年轻人盯着罗梦看了半响，他虽然不会读心术，可他知道罗梦在撒谎。

“告诉我，告诉我，她在哪，请你告诉我她在哪？”声音里满是低卑的乞求，如果能够找到含雪，他纵然放下尊严又有何妨？

“我，我真地不知道……”

“你撒谎！”年轻人突然吼了起来，可是，吼声里带着撕心裂肺的哭腔，“你骗我，你分明就是在骗我，含雪明明是跟你们一起的，你就可怜我告诉我她在哪里不行啊？”

“可是，我真地……”

罗梦还想继续撒谎，可年轻人突然上前抓住了她的双肩，“你告诉我，我求求你告诉我……”

“滚开！”倪小柒猛地站了起来，大吼着伸手将年轻人拽了过去，紧接着一拳砸了上去将其打退老远。

“别在老子面前嚷嚷，烦！”倪小柒心里所有的痛楚在这一刻就像被点燃一样化为了怒火，从某种程度上讲，他其实跟那年轻人是一类人，都是被刻骨的思念迷失了心智从而变得有些不可理喻的人。

年轻人跌倒在地，脸上一片青肿，可他没有还手，而是用手抹去了嘴角的血渍，缓缓站起来，扯开嗓子将这三年来所有的思念全部喊了出来。

“含雪，我知道你在这里，我也知道你恨我，可是你就真地连让我再见你一面的机会都不给我吗？”

天外，烈阳火热。厅内，气氛冰冷。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所有人都在用异样的目光注视着那在当今社会已不多见的痴情男。

“三年了，三年里我无时不刻都在想你，我跑到御界大学去找你，可他们把我赶了出来，说我已经不是御界大学的学生。”

三年前，这个叫做欧阳辰的年轻人因为急于和含雪解释一起误会而耽搁了一场至关重要的考试，结果被御界大学以蔑视律令为由驱逐出境，永生永世不得再踏入御界大学半步。

“后来，我听说你加入了御神宫，经常都会外出做事，所以我又在御界大学外面四处找你，满世界地找你。”

“你知道吗？为了找你，我和家里人闹翻了，我现在已经彻底脱离家族彻底变为孤零零的一个人了。”声音撕心裂肺，沉痛的语气满含着思念成疾的罪，欧阳辰的家族是在整个北城都举足轻重的一方巨贾，可是……

“因为我，因为我这个不孝子，我妈妈在和爸爸大吵了一架后旧病复发，不治而亡……”欧阳辰哭吼着跪在了地上，因为含雪，他从温文尔雅的欧阳世家少公子变成了一个人人唾骂的不孝子。

倪小柒已经从心烦意乱的暴躁中冷静了下来，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含雪所在的那个方向，眼中思绪，犹如江河崩腾般不断浩荡。

原来，可怜的人不只他倪小柒一个。原来，每个人都有自己难以泣说的故事。红尘万丈，世事纷繁，看那天上，尽是伤痕落泪过后的徜徉。

欧阳辰的声音开始沙哑起来，某一个瞬间，倪小柒心里升起一种想要将含雪拉出来的冲动，不过被眼疾手快的罗梦拦住了。

“你别去，含雪自有分寸的。”罗梦知道，在这种时候，没有人帮得了含雪，也没有人能帮得了那年轻人，因为他们之间到底是孽是缘，只有他们自己才清楚。

半个小时后，欧阳辰拖着颓唐的步子走了出去。含雪躲在柱子后面，眼望那萧瑟的身影，不住颤抖的眼眸间，泪水如雨而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一个人轻轻走到含雪身前，默默递上了彷佛只为擦拭泪水而存在的纸巾。

含雪抬头，挣扎着痛楚的眼眸里出现丝丝惊讶，“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也许你怎么也猜不到，这个递给含雪纸巾的人竟然会是洛天。

洛天素来冷漠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这个在北城以杀伐凌厉著称的青年，彷佛天生就没有任何表情一样，所以即便是从欧阳辰的口中大致了解到含雪的故事后，他脸上也没有丝毫波澜。

“有神秘人拖住了六殿阎主，我将其他虾兵蟹将解决后就立马来追你们了，刚好在这里碰上。”洛天说话的同时已经转过身去，他是一个不会将任何人的故事听进心里面去的人，因为，他自己的故事早已将整颗心给冰冻了。

含雪眼中一窒，有神秘人拖住了那个六殿阎主？难道……

罗梦看到洛天时颇感惊讶，“洛天？你……你不是……。”

“吃饭，然后抓紧时间上路。”洛天只是冷冰冰的说了这么一句，当然，他不是针对罗梦，事实上他对任何人都是如此，在洛天的世界里，就只有冷漠。

罗梦面显尴尬，不过她很快就看见了远处的含雪，然后小跑过去，把含雪拉到饭桌前。

席间，倪小柒和含雪都低着头不发一言，而洛天的脸上永远都透发着刺骨的寒冷，以至于罗梦好几次想要开口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世间红尘也正如倪小柒所悟到的那样，每个人都有自己深藏心底的故事，这些故事狰狞着鲜血和悲恸，就像龙之逆鳞一样，绝不可让人轻易触碰。

“你坐旁边，我来。”洛天轻轻把含雪拉了开去，接着直接坐到了驾驶室。

含雪默默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以她目前这种心神不宁的状态，也的确不适合开车。

倪小柒目光复杂地看了眼洛天，接着又看了眼含雪，然后在罗梦的拉扯下坐进了车里。

如果说这辆车里还有一个正常人的话，那这个人就只能是罗梦了。洛天冰冷地像随时都会伤人的刀一样，含雪和倪小柒一进车就埋头沉默起来不动分毫，可怜罗梦却是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

直到，一个小时后，洛天突然开口说道：“后面有尾巴。”

罗梦心里一惊，含雪闻言抬头，从后视镜里，她们看到，后面有一辆兰博基尼正疯了一般加速追上来。

含雪徐徐闭眼，罗梦几乎能够听到含雪心碎的声音，可是，洛天并不知道后面追上来那辆车是之前那个痴情儿的。

减速，加速，一个急转，洛天操控着方向盘猛地将已然并排而行的兰博基尼给撞飞了出去……

痴情，绝情，勿要叹这世间无情。

当你做出决定的那一刻，你就应该想到后果了。

对于御神宫，御界大学一直流传着这样一个说法--滕龙好战、洛天嗜血，以及，含雪无情。

好战者，只为取胜。嗜血者，只为杀人。而无情者，可以杀任何人。

… …

欧阳辰的车横飞出去撞上了高速护栏，他明知那个人无情，可他依然选择了要用命一搏。

“洛天，你……你怎么可以这样？”罗梦惊呼大喊，她没有听说过洛天嗜血的说法，她只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尽快停车救人。

“你不杀他，他就会杀你，以后你就会懂了。”洛天不以为然，冷淡的声音平静地出奇。

“什么啊，你知不知道那辆车里的人是含雪的……”

“罗梦。”含雪及时开口打断了罗梦的声音，她如果要救那个人，方才她一定来得及出手将洛天拦住的。

“含雪？”罗梦不解，她是永远也无法理解含雪性子里的那种柔而无情的。

含雪一声不吭地看向窗外，俏脸之上逐渐浮现出她应有的平淡和冷静，哭都已经哭过了，那个人或生或死，又和她有什么关系？

“含雪，你……”罗梦还想再问，可就在这时，倪小柒忽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罗梦困惑转首，只见倪小柒轻轻摇了摇头。她不解，“我，我们难道不应该下车救人吗？”

终于，倪小柒开口了，“别人的生命，我你无权做主。”

“可是……”

“你不是答应我要告诉我有关我姐姐的事情么？”倪小柒眼眸中闪烁着点点幽邃，而那夹杂在幽邃里的陌生，在无形间令罗梦感到了些许心悸。

虽然罗梦会读心术，可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突然发现，她读不懂洛天，读不懂含雪，甚至，就连倪小柒也读不懂了。

对于罗梦而言，世上最难懂的不是人心，而是人性。可遗憾的是，罗梦要在很久以后才能明白这个道理。

… …

北城四百公里以外，断龙桥。

断龙桥长一千八百米，虽然是通往北城的必经之路，可这是一条单行路，只能进，不能出。

还有就是，所有进出北城的车辆都必须绕行--只能从断龙桥进，也只能从断龙崖出，否则，不管是什么人都将遭到北城联合政府的重火力打击。而且，即便是御界大学的人也不能违反这条规定，因为严格来讲的话，这条规定本来就是御界大学提出来的。

夕阳西下之时，洛天驾车在断龙桥百米开外徐徐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