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夜听暖风（四）

经过陆风辰一番审讯后，他们也证实了那几名密探的确来自北荒，但除此之外，陆风辰再也没能问出其他有用的情报。

毕竟这些能被普通的巡防营抓住的密探，就算耶律长思再怎么愚笨，想来也不会让他们知道太多重要的情报。

而墨卿烟这里，她虽然找到机会暂时摆脱了陆风辰，并且也在军营里仔细查探了一番，可到头来却同样发现自己并没有拿到她所需要的布防情况。

因为她发现，这所谓的南城军营，竟是临时搭建而成的，显然它的存在，只是为了应对接下来的战事。

这样的一座随时可以拆建的军营，即便墨卿烟知晓其中的布防情况，可对她而言，也没有任何意义。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陆风辰才放心让她离开将军府。

等到两人一同离开军营时，夜色已深。

“本相还需要去城中各处看看，你若是觉着累了，可以让侍卫们先护送你回去休息。”

站在军营大门处，陆风辰目光平静的扫过赤峰关那无数淹没在黑暗里的屋舍，沉声说道。

“怎么？”墨卿烟顿时一愣，“难道你担心那些进城的难民闹事，打算现在去巡视一番？”

她知道，陆风辰这么晚了还想去赤峰关内转悠，就绝不是散步那么简单的事情！

“那些难民？虽说本相接纳了他们进入赤峰关，可并不代表我还需要在意他们的死活！”

陆风辰略一挑眉，淡淡的瞥了墨卿烟一眼后，便径直朝着前方走去。

身后一众侍卫正想跟随保护，却见陆风辰右手一挥，头也不回的说道，“你们不用跟来了！”

“这……”，为首的侍卫顿时面露难色。

这几日赤峰关内本就住进了不少来历不明的难民，再加上方才他们又抓到了潜入城内的北荒密探，他自然清楚如今赤峰关内的情况可谓鱼龙混杂。

陆风辰此刻不带侍卫随行，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他一个小小的侍卫头领，根本承受不了这件事情的后果。

但他同样知道陆风辰向来不希望任何人质疑他的命令，焦急之中，只能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墨卿烟，希望这个东墨的公主能够替自己劝说两句。

毕竟在他眼中，墨卿烟多少算是陆风辰的贵客，若是她开口劝说，即便引得陆风辰不悦，想来陆风辰也绝不会为难她。

“大半夜去城内巡视，却偏偏不带任何一个侍卫，陆风辰这又是唱的那一出戏？”

墨卿烟略有惊讶的看了一眼旁边的侍卫，正想询问陆风辰，目光却在不经意瞥见远处的屋顶上，黑暗中似有人影在轻轻晃动，紧紧的跟在陆风辰的身后。

“原来如此！” 墨卿烟眼前顿时一亮，回头对身后的侍卫说道，“你无需担心，你家丞相大人的武功可不弱，如果真有人能够伤到他的话，估计你们这点人，即便跟着，也不过是送死罢了！”

说完，墨卿烟不管侍卫那一脸错愣的神色，迅速跟了上去。

毕竟，她的目的还没有达到，又岂会轻易回到将军府休息？

一路走来，赤峰关内的街道上，除了不时会有手执火把的士兵巡逻经过，以及那些蜷缩在屋檐墙角下瑟瑟发抖的难民外，几乎再看不到其他的行人。

那条条冷清的长街，落在这两个见惯了昔日寒帝城中的繁华街景的人的眼中，更显几分荒凉死寂。

幽深的黑暗中，似有一种名为恐惧的东西在悄然蔓延！

尽管杀戮的战火还未烧灼而来，但赤峰关关内的人心，却已经开始涣散。

“我记得上一次来赤峰关的时候，即便是深夜，这条街道也很热闹！”

“可如今……”。

陆风辰看着长街尽头那仿佛要将人吞噬的黑暗，突然冒出了一句话，平静的目光下闪过一丝怆然。

他知道为何这曾经热闹非凡的长街突然间会变得如此冷清，也知道那在黑暗中悄然蔓延的恐惧究竟从而何来。

然而，他却无法控制这件事情的发生，一如寒帝城的那场大火，他最初的目的，其实并不是将那座千年帝城化为废墟。

“再热闹的地方，一旦被战火波及，都会变得冷清！这一点，你从寒帝城离开的时候，想必已经看到了。”

墨卿烟静静的看着这条陷入死寂的长街，语调忽然间变得有些冰冷。

不知为何，当她从陆风辰口中听到这句话时，心中除了觉着可笑之外，竟再无其它。

毕竟，这场蔓延整个西华的战火，都是由他陆风辰亲手挑起，无论被逼无奈，还是为了天下大局，都改变不了他的双手已经沾满了鲜血这件事实。

萧寒轩与陆风辰二人，一个是西华丞相，一个是西华帝王，他们比谁都更加清楚，战争一旦爆发，就会有无数的人死于非命，也会有繁华的城池化为废墟。

但他们仍然义无反顾的选择了这条路！

在这一点上，虽然墨卿烟自觉没有资格去评论是非，但也难免心生不快。

眼前死寂的长街，与那已经化为废墟的寒帝城一样，都是这权力争夺下的牺牲品！

“好在东墨不久前的权力之争，并没有走上这条血腥铺就而成的道路！”

墨卿烟轻叹一声，那一双清眸不知何时有些微微的湿润，在黑暗中泛出若隐若现的水光。

当初她从陆风辰口中得知墨渊与萧寒轩暗中勾结谋求帝位时，她就曾想过，为何一直以来，自己都没能在这件事情上察觉到任何异样。

一开始她本以为是因为父皇年事已高，有些事情无法洞察秋毫，再加上萧寒轩的力量，的确有些可怕。

但如今想来，当初即便父皇没有察觉到墨渊的异样，可以自己兄长的眼光，却不可能在这件事情没有任何察觉。

显然，结果只有一个！

那便是墨逸轩知道墨渊暗地里做的事情，但他却没有选择萧寒轩那般强硬手段来解决这件事情。

“东墨昔日的权力之争，不是没有血腥，而是有人选择了牺牲，才将血腥减少到无人察觉的地步。”

“呵呵，你说得没错，再繁华美丽的地方，都经不住战争的践踏。”

陆风辰轻笑一声，似在自嘲，随后便继续朝着前方走去，那平静依旧的面色，仿佛眼前的一切从未在他心中掀起丝毫波澜。

然而他脚下的步子，却在不知不觉间变得缓慢，仿佛每一步的落下，都变得无比的沉重。

他不知道这场战争结束时，究竟谁能笑到最后。

也不知道眼前的条长街会不会在如同寒帝城那般，只余断壁残垣。

他无力改变这条长街上的一切，能够做的，只是留下更多的记忆。

这里夜色曾染繁华，这条长街昔悬千灯，或许此刻的清冷死寂是短暂的，也或许是这长街最后的回光。

两人一路缓缓走过长街，却是罕见的没有说话，只因心思各异。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再过一个路口，便是将军府了！”

当远处的火光映入眼帘时，墨卿烟停住了脚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回头看着那条方才走过的长街。

黑暗中，死寂依旧。

“嗯！”陆风辰点了点头，同样停下了脚步。

“那你的目的达到了吗？”

“还没有，不过应该快了，再等一会儿吧！”

墨卿烟微微一愣，瞧见陆风辰眼中刹那间闪过的寒芒后，顿时眉梢一挑，“等是可以等，不过就这样突兀的站在这里，想必只会让人生疑。

要不我们去那里等！”

墨卿烟抬手指了前方一处还未打烊的面摊，笑着说道。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靠近将军府的缘故，那家面摊倒没有如同其他地方一样早早的歇业。

“面摊！倒是一个不错的地方。”

陆风辰顺着墨卿烟所指的方向望去，顿时怔了怔，似乎也没想到这个时候还有面摊没有关门。

“走吧！若不是瞧见这面摊，我都快忘了自己这几天都没有吃过干粮以外的食物了！”

话音刚落，一阵风轻轻吹过，不再似之前下雨时那般冰冷，而是渐渐有了一丝暖意，还夹杂着扑鼻而来的食物香气，瞬间便勾起了人的食欲。

“呵呵，本相也很久没有吃过这种食物了！记得上一次在这种地方吃东西的时候……”。

陆风辰轻轻一笑道，然而才说到一半，却又忽然间停了下来，眼中露出了一丝追忆之色。

上一次他在街边小摊吃东西的时候，也正是他最落魄无助的时候，那时，他的每一顿饭，都是萧寒轩冒着极大的风险给的！

“有些时候，真不希望时间过得这么快。”

陆风辰默默叹了口气，眼中的神色很快便被他掩盖了下去，重新化作了一片平静，无波无澜。

“我们过去吧！这一顿饭我请客，也算是尽了地主之谊！”

“几碗面就算尽了地主之谊？你这也太寒酸了吧！”

墨卿烟扫了陆风辰一眼，似认真，也似在说笑。

“几碗面，外加数千精兵，可不寒酸。”

陆风辰脸上难得露出了笑容，说完，也不在意墨卿烟如何回答，走向了面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