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棒打鸳鸯

那两个男子口中的郑老爷，郑鹏的父亲，正一手拿着鞭子，怒气冲冲的站在堂屋中央，郑鹏跪在他面前，背上有一道道血痕，发现冰糖进来，他急忙挺直身子，回头微微一笑。

他竟然还没有放弃。

冰糖心痛的一抖，想冲上前紧紧抱住他，可面对郑老爷，三位姨娘冰冷鄙夷的打量，她不得不先徐徐上前，行礼问好。

郑老爷留着花白胡须，一身青衣，郑鹏的眼睛和鼻子像极了他，可父子俩的气质极为不同，前者威严古板，后者潇洒不羁。

见冰糖进来之后只是深深的看了郑鹏一眼，没有丝毫的紧张害怕，走路，行礼，说话，实在不像个普通的农家女子，他眼中闪过惊讶，越发仔细的打量她，说：“姑娘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是怎么与鹏儿相识的？”

冰糖回答：“小女名唤冰糖，家在莱河镇，在镇上因为一些机缘巧合与郑鹏相识。”

郑老爷两手负在身后，脚步沉重的走到她面前，俯视着她，声音低沉的问：“听说你曾救过他的命？”

“是。”

“你们被梅三追赶，他还带你打过仗？”

“是。”

他闻言像是明白了什么，叹了口气，声音愈发苍老的说：“姑娘对我们郑家有恩情，本应涌泉相报，不过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能儿戏。郑鹏还年轻，与你相处久了，难免会一时冲动，这样的感情也不会长久。”

“父亲！我们... ...”郑鹏急的要说话，二姨娘低声劝道：“鹏鹏，让你父亲说完。”

郑老爷阴沉着脸，见冰糖神色不改，静静听着，他说话态度也好了一些，“我们郑家有择媳妇的一套规矩，不能由着他胡来，再者，想必姑娘也察觉到了，郑家寨从不允许外人出入，他要是娶了你，我也没办法和村里人交代。”

“姑娘想要什么，只要是郑某拿得出的，必当奉上！”

冰糖这才抬起眸子，坦然的迎上郑老爷的目光，又见郑鹏满身是伤，脸色苍白，仍旧执拗，固执的看着她，这让她想起，一路走来的坎坷又甜蜜的情路，能用多少金钱，珠宝才能衡量呢？

她给了郑鹏一丝安慰的笑，说：“他救过我，我也救过他，我们曾经历生死，成全过别人，也幻想过以后甜美的日子，我随他到这里来，不是因为谁救过谁，而是他曾发誓要给我一个家，而我也是真心喜欢他，和他过一辈子。我想要的，也只有他。”

郑鹏眼中闪着泪光，灿烂得意的笑着。只是郑老爷和三位姨娘的脸色，不用看就知道，一定难看到极点了。

郑老爷给二姨娘递了个眼色，让后脚步沉重的走回椅子旁坐下。

他的沉默让郑鹏和冰糖都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一会儿后，二姨娘拿着一个包袱走到冰糖身边，又有几个壮汉冲进来按住郑鹏。

郑鹏大喊：“父亲，你想干什么！”

郑老爷看着冰糖说：“姑娘，包袱里有一万两银子，你拿着，随他们下山去吧。”

冰糖垂下眸子，心浮上一层冰霜，耳边是郑鹏愤怒的嚎叫声，恐怕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父亲竟会这般狠心对他，她心疼他的难过，不肯接包袱，二姨娘叹了口气，劝道：“姑娘，我们有我们的苦衷，即使你强嫁进来也不会幸福的，你还年轻，何苦要为难自己，为难我们呐！”

冰糖留下眼泪，她是高傲的，即使一无所有，她还是希望能和自己心爱的人有一段平等，幸福的婚姻。可她与郑鹏的结合不但得不到他父母的祝福，也得不到周围人的认可，这样孤单，无助的爱情，不是她想要的。

郑鹏，我要坚持不住了... ...她心想着，慢慢伸手想接过包袱。

却听郑鹏喊：“你们不能赶他走！她已经是我的女人了，我们必须得成亲！”

他的话把一屋子的人都镇住了，冰糖更是惊的说不出话来，三个姨娘都用异样的眼神打量她，郑老爷气的脸发白，握着鞭子的手都在发抖：“你，你这个不孝子！你怎么对的起你师傅，怎么对的起你死去的母亲！”他说完，拿起鞭子往郑鹏身上抽。

鞭子每落一下，他的身上就多了一道血印子，闷闷的响声，把冰糖的心都要击碎了。

三个姨娘上前拦着郑老爷不让他打，可鞭子仍旧不停的落在郑鹏的身上，冰糖咬破嘴唇，泪水不停的往下流，她冲上去抱住了他，一记鞭子落在她背上，太疼了，落下似要击破内脏，拿起好像在撤掉皮肉，这样疼的鞭子，郑鹏竟然挨了这么多下。

郑老爷猛地收住鞭子，郑鹏痛呼一声，将她扯进怀里，“冰儿，你怎么样，冰儿，对不起。”

背上火辣辣的疼，可她知道，他更疼，“郑鹏，对不起，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勇敢，你有你的家，你的国，你的信念，可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帮不了你。”

一直以来，她对他怀着深深的感激，浓浓的情意，如今还有无边的愧疚，帮他坚持，也许得到的只是一份残破的，不被人祝福的爱情，如果放手，若干年后，郑鹏还会遇到其他的女子，他还有幸福的机会。

冰糖喃喃的说：“郑鹏，我救过你，可你也救过我，来来往往，其实早就扯平了吧。”

郑鹏惊恐的瞪着她，“冰儿，不要再说了。”

“你是个自私的，能撒谎的男人，你夺了我的家，又信誓旦旦的说会给我一个家，可如今看来，你什么都做不了，也什么都给不了，冰儿要走了，你好好保重吧。”

冰糖说完，刚要起身，却被他疯了似的按进怀里。

“我不准你走！”郑鹏犀利的吼叫声，让她吓了一跳，浓浓的血腥味，熟悉的怀抱，让她心痛的要崩溃了，“放开我，是我不要你了，让我走！”

他的声音嘶哑又绝望：“你是我的，不准走！”

郑鹏像看仇人似得看他的父亲，

“父亲，我六岁，随师父离家，四处闯荡，十四岁上战场，从无败绩！我对的起师父，对的起郑家，对的起兄弟！我只是想娶自己喜欢的女人而已，为什么不可以！你们为何要这样对我！到底是我对不起郑家，还是郑家对不起我！”

他话音刚落，吐出一口血来，冰糖手足无措，已经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紧紧的抱住他，靠在他怀里落泪。

郑老爷身子晃了晃，举着鞭子的手剧烈的颤抖，“你...你...你忘了自己是谁了？你忘了郑家是... ...”

堂屋里，只有他们这几个人，却已经乱作一团，郑鹏嘴角还流着血，紧紧抱着冰糖不肯松手，郑老爷更是不肯放过他这个叛逆的儿子，还有眼前来路不明的女人。谁都没有注意，一个小孩子歪歪扭扭的走了进来，停在郑鹏身后，甜甜喊了声：“冰糖姐姐。”

他们都愣住了，冰糖眼中带泪，抬起头，见一张熟悉可爱的小圆脸正对着她笑，她茫然的想了一会儿，才惊觉的说：“浩儿?”

“冰糖姐姐。”浩儿又笑着重复了一遍。

三姨娘问：“浩儿，你怎么过来了？”然后问冰糖：“你认识他？”

郑鹏也疑惑的看着她，冰糖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郑老爷冷声说：“谁带他过来的？快把他领出去。”

“是我带他来的。”

身穿棕色布衫，长相清丽的女子走了进来，路过冰糖身边时，还对她点头示好。

见到来人，郑老爷一直皱起的眉毛舒缓一些，语气平和的问：“弟妹，你怎么来了？”

“我带浩儿来，想谢谢这位姑娘，她救了浩儿一命。”

冰糖疑惑的看那女子，她只不过是哄了浩儿一会儿，怎么变成救命了？她刚想开口解释，却见那女子好像什么都明了似得对她点了下头。

郑老爷闻言，脸色又阴沉下来，说：“她救了浩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女子不急不缓的说：“浩儿贪玩，险些掉进河里，是这位姑娘救了他。”

冰糖心想：你确定是河？我怎么记得好像是小溪... ...

女子好像看不到周围人五颜六色的神情，自顾自的说道：“浩儿他爹生前说过，郑家最重情义，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所以，我特意带浩儿来，想好好谢谢这位姑娘。不过... ...”她看看跪坐在地上相拥的两人，好像这才意识到自己来的不是时候，“你们现在好像不太方便？那，那我便与浩儿在旁边等会吧。”

她说完，抱起孩子，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还对孩子说：“浩儿乖，再等等便能和姐姐说话了。”

郑老爷向撒了气的气球，挥手将几个男子遣了出去，无奈的坐回椅子上，一直沉默的四姨娘说：“弟妹，现在不太方便，你带着孩子先回去吧。”

女子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问郑老爷：“为何不方便？我们母子俩，也成了外人了？”

“不是，不是，弟妹怎么可能是外人。”郑老爷一边否认一边叹气，“只是，我这不孝子非要和这个外来女子成亲，你也知道，咱们寨子不准外来人进入，郑家又是......”

郑鹏也对那女子说：“婶子，她救过我的命，也已经是我的人了，我喜欢她，为什么不能娶她！”

“你，你还有脸说！”郑老爷怒道：“郑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那女子了然的说：“我明白了，那此事好像与浩儿的救命恩人，与这位姑娘没什么关系，那我是不是可以先带她离开，好好招待她一番？”

郑老爷愣了一瞬，“弟妹，怎么能说没关系呢？”

“按照你们方才所说，郑鹏被姑娘所救，郑鹏对姑娘动心，郑鹏玷污了姑娘的清白，现在郑鹏又想要娶她，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个人的意思么。”

二姨娘坐不住了，起身说：“弟妹从一进屋就向着这外来女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女子的微笑立即僵在脸上，眼神冰冷如刀，声音低沉的说：“嫂嫂，你张口闭口一个外来女子，我何尝不是浩儿他爹从外面娶回来的。他死了，我和浩儿是不是也没脸留在这儿了？”

二姨娘喊冤：“老爷，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了好了，你们都不要再乱说话！”郑老爷看向那女子，眼中满了愧疚和不安，“弟妹，你别生气，她们没有说你的意思，这样吧，你说，这事改怎么办？”

女子脸上的伤痛，隔了许久才淡下去，她一手摸着浩儿的头，轻声说：“我的恩人，让我带回去好生款待，你的儿子你自己处置。”

“好，你带她走吧。”

“谢老爷。”

女子带着浩儿起身，走到冰糖面前，微笑着说：“姑娘随我走吧，家中备了许多好吃的，还有现成的房间。”

冰糖含泪看着郑鹏，对他有千言万语，还有一百个不放心，郑鹏说：“我没事，你跟婶婶走吧。”他轻轻吻了她额头一下，松开手放她离开。

冰糖被女子扶着站起，一步三回头的走出了堂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