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烟花柳巷

“或许我是心甘情愿的。我不想他变成我的主人，仅仅是因为我的主人都没有好下场。”凌珑的声音像蚊子细小，但阿空还是听到了，惊跳起来：“心甘情愿？妹妹，你别吓哥哥！你是鬼，对人不可以有情感的，连主人都不可以。”

“我知道。”郁闷的窒息感排山倒海地朝凌珑袭来，从心头袭上喉咙，再从喉咙袭上眼睛，凌珑双手捂着双眼。

阿空在她面前走来走去，后脚跃起，双爪一伸，搭在她的膝盖上，和坐在树干上的她面对面说：“妹妹，你别哭啊，你又年轻，又这么漂亮，一堆好鬼等着你挑的。”

“挑来做什么啊？”

“做……做什么都行啦。比如挑到我了，就绝对不会让你伤心难过的。”阿空跃跃欲试，准备就靠两只后脚站着转几圈，耍小把戏逗她，凌珑却把它拎起来抱在怀里，阿空和其他的猫确实不一样，一身黑毛柔顺透亮，幽香阵阵，和她的头发一样，他也非常享受被凌珑这么抱着，抚摸着，哪怕只是被她挑来当宠物养，也是三生有幸。

“我也没有伤心难过，被抛弃了不是更好吗？”看她快哭的样子，阿空就知道她心里面肯定不是这么想的，说谎都不会，真是个傻妹妹。那个酒鬼，阿空对他是莫名的憎恨厌恶。

“小鬼对付抛弃咱们的主人也有自己的一套，比如……吸干他们的血，吃掉他们的内脏，取走他们的寿命，代替他们在这人间逍遥个几十年。”阿空的爪子挠了一下猫脸，露出颇为阴险的笑容。

“这种事，我还真没做过。”何止没做过，连想都没想过，她平日都不敢让六道靠得太近，就是生怕自己有这么恶念。

“那你想做吗？哥哥助你一臂之力。”

凌珑拼命摇头：“不行，他可是个好人，我不忍心。”

“哎呀，妹妹真是最善良的邪灵了，很好，哥哥很喜欢。”阿空一点也不掩饰他对凌珑的好感，抬起头在她的脸上打量再打量，水晶一般的碧眼珠子闪闪发光。

“算了，他不要你哥哥要，跟哥哥回家，我让娘做很多好吃的给你。”

“不行，我不能跟你走，我……”凌珑把阿空放回地上，支支吾吾地说：“我是时候回骨笼休息了，哪里都不想去。”

阿空前爪指着冷清清的天空说：“那你也不能睡在树林里啊，那样子多冷啊，我的小被窝暖和得很，保证你睡到不愿意醒来。”

她轻轻地摇头，纵身跃到树枝上，仰躺而下，雪白的衣袂随风伶仃飘扬，躺在树上这个动作她很熟练，树上的风景，夜晚的清风恰巧吹散她的烦忧，她很早之前就想爬树了，这好像与生俱来的兴趣似的。

阿空也想攀着上树，可是它不会，它不仅不会捉老鼠，也不会爬树，连吃鱼都不会吐骨头，除了外表是一只猫，它已完全没有猫的技能特征，“你不想跟我走？是不是想着他会把你捡回去？”

凌珑不想回答，可她望着远方的神情不说话也知道心里想些什么了，阿空翻了个身说：“好吧，你要留在这里，哥哥就陪着你。”它趴在地上，绕着骨笼卷了起来，身上的毛完全覆盖住了骨笼，它摇着尾巴说：“这样子就不冷了，哥哥对你是不是很好啊？”

凌珑微微一笑，慢慢地阖上双眼。

她到能睡得踏实，可怜药王庙里一塌糊涂，六道顶着一张鬼神莫近的黑脸回来，尹正正好有事想问他，可他不仅理都不理，还把房门被重重地甩上，尹正吓得不轻，细细想着今晚到底招惹谁了。

过了良久，六道房间传来摔破东西的声音，吓得尹叔都赶了过来，拼命敲他的门问：“少爷是怎么呢？”

六道这才把门拉开一点点，极是深沉地说：“给我拿酒来，有多少拿多少。”

“少爷，都这么晚了，喝酒伤身。”

“少废话！”

六道气得快失去理智，对谁说话都是怒气冲冲，尹叔摇头叹息，捧了一小壶酒给尹正说：“你快点劝劝。”

“要我劝？不是吧。”

“你们同龄人之间才好说话啊，难道你叫我这老头子跟他说油盐酱醋，说陈年往事，不是招人烦吗？”

“爹，我也觉得自己招人烦。”这关键的时候，尹正居然退缩，可是他退无可退，整个药王庙除了凌珑，就数他和六道说话最多了。

他内心挣扎了许久才决定豁出去，敲响六道的门：“少爷，酒来了！”

然后，门开是开了，只开了一条缝，一只手把酒壶抢走后房门立即紧闭。

就这样，完了？尹正还没回过神来，正想着这样也好，他跟本不知道怎么劝少爷，可他还没有缓过来，房门又打开了，这下子六道才阴着个脸走出来，提着空空的酒壶说：“这就没有了？”

“没……没有了。”尹正也不想他喝酒喝到发疯，这么晚了，大家都想休息，尤其是阿兰，所以他鼓足勇气再说一句没有。

咣当——

酒壶又被摔了，尹正的心都寒颤，没有酒，那就去买啊，不用摔酒壶砸酒杯吧，但这个时候只有神通广大的凌珑才能买到酒回来。

“不如，我叫凌姑娘……”就是奇怪了，他很久没见凌珑出现，事态紧急，怎么就找不到人呢。

“别在我面前提她！我不认识这种忘恩负义的家伙。”

既然不认识，为何又不准人提呢？尹正真不明白，却也不敢置喙，不用说这两个人一定是吵架了，这有什么呢？吵吵闹闹才长久啊。

“好，不提不提，可屋里的酒确实喝完了。”

“现在哪里还能买到酒？”就算偷，六道也打算偷回来，现在只有把自己灌醉才能忘记那不知好歹的女人。

尹正被问到哑巴了，可是为了能让白茹兰充分休息，他把整条肠子都搜索一遍也要想出个办法来，他灵光一动，说道：“城外就有，城里面是宵禁了，城外肯定更热闹啊。”

六道不多废话了，直说：“你带我去城外。”

尹正的额头一抹一把汗，他以为六道会不假思索往城外方向跑，那是才发现城门医馆，这样子来回两个时辰天也就亮了，他就算精力旺盛也会累的，肯定忘了要喝酒的事。没必要把他也带上啊，他们又不是小时候形影不离的玩伴，少爷现在干什么也不会算他一份了。

“可是……现在城门早就关了。”

“叫他们开城门。”

“什么？城门还能随便开的？”

“你去叫！”

没办法，在他杀人的目光之下，尹正万分不情愿地带他到了城门，又硬着头皮跟城守请求打开城门。尹正终于想起来自己现在的影响力是有多大，城守一听到是尹正神医要出城采药，二话不说就把门打开。

天地良心，他只是听别人说的，自己可从来没来过这些地方。

然而传闻所言非虚，那些夜晚才打开门做生意的买卖自有自己的一套方法来应对宵禁，就是把生意搬到城外，不然其他的公子哥儿怎么办呢？加之，在城外还更加无拘无束，连官府都管不到，酒色财气俱能玩个尽兴。

城外的金花河支流蜿蜒如带，红袖飞花迷人眼，歌船画舫河中流，尹正是第一次来这种的地方，可谓大开眼界，以前只是听说城郊的夜市很热闹，只以为有很多特色食摊，特别玩意，越往河边走，风景就越不一般，直教人热血澎湃，岸边有无数衣着单薄的花姑娘招揽生意，一看见尹正和六道走进，就像蜜蜂见了糖似的一窝蜂涌上来。

“两位小哥好面生啊，第一次来吧，快来我的船上，咱们姑娘的歌舞一流，包你流连忘返！”

“咱们的楼船又大又漂亮，咱们的姑娘更漂亮，还是上我们的船吧。”

尹正只会一个劲傻笑，连话都不会说，被一群姑娘拉得东歪西倒，估计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漂亮姑娘。六道还是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不管有多少香袖在他面前扫过，他也无动于衷，目不斜视，冷抿的嘴唇终于发话。

“谁的船上有酒？”

所有的姑娘都举起手来说：“我的我的！”，尹正揉了揉眼睛，感觉所有姑娘都浓妆艳抹一个样子，根本分不清楚那个姑娘是那只船的。

六道用余光横扫一遍各式各样的船只，说道：“船留下，人可以走！”

“啊？公子要买下我们的船？”

“对，这些够不够？”六道掏出了一大叠银票。所有姑娘的眼睛都放大发光，那么大张银票，至少是上千的银额，都抢着说：“够了够了。”

六道直接把银票往后一甩，这群花蝴蝶还不扑过去抢，又扯衣服又扯头发，这场面相当壮观，尹正还决定不了到底是留下来抢银票，还是要陪着六道上船，这辈子都未曾这么凌乱过。

六道上的船不大也不小，既不华丽也不普通，唯有一样可知，就是船最沉，酒最多。尹正正襟危坐，他总以为少爷不是以前的少爷，吃穿用度那么普通简洁，肯定是在外面混得不太好所以这么落魄，真没想过随随便便就能扔几万两出来，也好像不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这么懂规矩，这么懂怎么打发花姑娘，他到底是干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