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地动山摇

时值午时，蝉鸣不止。

奉来县城，好些人家仍在家里用着午膳，县城中心区域，几个大户人家院子外，几头家养的小犬好一阵子急躁地狂吠，家里的下人不时得出来呵斥几声。

在小户人家里头，小鸡喈喈呼伴，鸭子则嘎嘎地叫个不停，那时地面微微抖动了一下后，盛满着清澈溪水的大水缸，水位在不停地上下晃动着，却也没有任何人发觉异常。

午后烈阳灼灼，几个总角童子冒着炎热，躲到湖边一颗大树下戏耍玩闹，意外之下却发现，往常如镜子一般平静的湖面，那时正以眼见的速度在加剧地摇动，而那大湖中央，大鱼小鱼不时跃出水面上蹦下跳着，活跃得十分异常。

童子们惊诧地瞅了好半晌，面面相觑，忽而下意识便扭身，想一起跑回家里找大人们来看看这湖泊的古怪。

谁知童子们刚一扭身，湖面忽地便卷起一股翻涌的古怪浪潮，没有人注意到，湖水中央，那浪潮翻涌之下，最后竟隐隐可见一个诡异的凤凰图腾。

倏然间，炙日收敛，顿然天色昏暗，风云皆起，水面的凤凰图腾愈发清晰，水色渐渐朝着七彩的颜色变化。

待鲜艳凤凰的图腾最终形成后，它这才缓缓地浮出水面，刚刚上升至水面不过三寸之距，异像便又突生——

那七彩凤凰这厢突然像是活过来了那般，眼珠微阖，清冷眸中陡然寒意大盛，猛地便震动翅膀，说时迟那时快，一阵骇人的地动山摇接踵袭来——

“啊——”

一阵锐利无比的尖叫声响起后，呼救尖叫，暴喝纷乱，一时间几乎要响彻整个奉来县城。

围绕着县衙门为中心的一圈大户人家，几乎所有人在第一时间便拼命着老命，往人群最少的县衙方向奔来。

偌大县城，顷刻间，逃生走死乱纷纷，相呼相唤相驰逐。无论烟花场所，客栈酒楼，民屋古宅，几乎在几个眨眼之间便几案摆簸，酒杯歪倒，地皆翻覆，瓦砾遍地。

到处如巨浪摇轻轴，而其中，地动摇最为严重的却是县城中心地势平坦的奉来府衙，带着轻微的开缝裂坼，屋梁椽柱纷纷坠落，到处错折有声。

清上陌华通身气息骇人，一袭深紫宽袍，悄无声息便出现在奉来府衙外的一丈之内，面色沉凝，若暴风雨来临前的深海，似乎随意一激荡便可翻涌滔天。

一双凤眸，幽幽深深地瞥了眼天色，而后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那座，在天地之下，剧烈颤抖着的奉来县衙。

微褐的眸色，渐渐透出妖异的浅红，在那抹浅红中，带着三分的阴戾，六分的冷漠，还有一分深沉的复杂。

所有仓皇奔逃出来的人，遇上清上陌华杀神般的气势，下意识扭身便想往回跑去，可强烈的求生意念，终让他们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抵抗清上陌华身上释放出来的阴戾威压，往一旁逃命离去。

身后三步之外，突然出现一个人影，正是几乎拼了老命跟上来的灵山，作为清上陌华的第一随身侍从，他拳头紧攥，面色泛白，显然对于前头清上陌华那通身诡异如阴煞的气息，惊惧不已。

“世、世子，您别……墨五公子他应该……没在里头……”

清上陌华头都没回，冷漠如冰的眸子，略微扫过所有逃命出来的人，像是阅看着一件件被抛出的死物那般。

突然，他动了。

“世子——”

“滚！”

灵山心神俱骇的看着清上陌华的身影，转眼消失于原地，幽灵一般地飘进了奉来府衙的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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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卿！子卿！你在哪儿？”

东翎湛的声音，在一片灰暗的荒墟中清晰的响起，温雅俊朗的脸庞明显写着十分的焦虑急切。

“子卿——”

大地晃动之下，他忽地一侧身，却见一个浅紫色的纤细身形，正孤零零地，却安安稳稳地遥立在一处满是断壁残垣的高地，东翎湛眸中倏地闪过惊喜之色，急忙奔上前去。

待他飞奔到墨子卿身侧，这才发现墨子卿此时的异常。

“子卿！你……”东翎湛顺着墨子卿仰头的视线往上望去，一看顿时惊诧得失语。

墨子卿怔愣地看着天上，良久，用着微哑的声线一字一顿地问东翎湛道：“容熹，你，有没有看到……”

东翎湛低声喃喃：“凤来……”

鸾凤翔飞归来。

昏暗的天空上，两人头顶，此刻微泛着诡异的色泽，或深红，或赤紫，或通金，围绕着一只清晰可见，身形流畅飞扬，正展翅腾翔的七彩凤凰。那凤凰似是被紧紧囚在那处妖异色泽中，通身气势似乎有些凶煞，不时想要冲破囚禁它的牢笼。

墨子卿失魂般的盯着头顶那只七彩凤凰，不知不觉间早已泪流满面，东翎湛回眸瞥见墨子卿眼角的泪水，顿时面色有些不好，可谁知接下更是令他心魂俱颤，只见两人头顶的那只七彩凤凰，不知什么时候挣开了层层束缚，突然当空冲下，只在眨眼间竟化作一道诡异的幻灭残影，对着墨子卿当胸穿透。

清上陌华那句话，骤然便涌上墨子卿的脑海。

鸾凤翔飞归来。

她按着心口，面色惨白地往后退了一步。她身侧的东翎湛微张着嘴，面色有些僵硬，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的一切。

墨子卿混杂的记忆里，独属于乾龙繁华那一世记忆，些许断续破碎的画面，正一片片地自动拼凑，最后，几乎以一帧帧完整，却半明半暗的画卷，在她脑海中完全成形展现。

百年前，盛世一族被称战神一族，乃乾龙帝国中势力最强的一个藩国，实力直压乾京，后来，盛世少主与乾龙帝族唯一的嫡公主订下婚约……

当初的乾龙帝都，千里繁华相迎，万里红彩送嫁，乾龙长公主粉黛红妆，娇颜如妖如仙，可天子送嫁的队伍未出宫城，年轻的乾帝即时宣布披甲出征，长公主怒掀红盖头而执掌朝政……

当年，战场噩耗传来，年轻的乾帝死于盛世少主之手，乾龙长公主一双冷眸自那始深藏九冕旒下，君临江山，三尺青峰出鞘，直逼天下烽火疆场……

那年，挚友背叛，阵前对峙，尸骨成山，鲜血成河……

“为什么？”

墨子卿浑身散着阴沉的气息，神色扭曲，看得身侧的东翎湛一时惊心不已。

万千回忆似是只在一瞬完成，脚下晃动仍在继续，墨子卿身形有些不稳地往后倒去，东翎湛即刻便扶住她，神色紧张地问：“子、子卿，我们先出去好不好？”

“好。”

墨子卿哑声回他，两人正想撤退，脚下却有更加猛烈的一阵地动山摇，说时迟那时快，残垣之下顿有一道巨大的深沟裂开，两人猝不及防眼看便要一齐跌进深沟之中，谁知，半空一道深紫残影鬼魅般的掠来，一伸脚，竟将毫无防备的东翎湛从墨子卿身侧狠狠踹开。

俄而那深紫身形，同着墨子卿的纤细的身影，齐齐消失在当前的深沟之中。

“清上陌华！”

东翎湛被来人狠狠踹了出去之后，呼吸急促地后退了数步，险些跌到地面。一抬眸，东翎湛眼底微红，拳头顿时攥紧，生平第一次面色狠厉，杀意十足，一字一顿地憋出一个人名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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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一颗熠熠夜明珠，从一片深紫宽袖中被缓缓地掏了出来，清上陌华半举着夜明珠，低伏在地面，神色专注，捧若珍宝地凝视着怀中的少女。

眼前那少女合着眼，面色安详，肤如凝脂，螓首蛾眉，容色如妖如仙，一头乌发静静垂下，柔顺地披在身后。

他的繁华，是不是，已经回来了？清上陌华抿了抿薄唇，神色有些担忧地盯着怀中紧锁的一对远山黛眉的少女。

“繁华？”清上陌华试探地低低唤了一声后，怀中少女依旧沉睡着毫无动静，他蹙眉想了想，柔声改口唤道：“卿儿，该醒醒了，卿儿。”

半晌，墨子卿缓缓地睁开眼，眸子清明没有半丝睡意。

“我没事了。”

墨子卿神色极淡，幽幽瞥了眼清上陌华一眼，即刻想挣脱出他的怀抱，可落在她腰间那手，看似只是温和地扶着她，可实则却紧紧锢着她的腰身，手下的力道是丝毫的不容拒绝。

“卿儿，不要动，我带你出去。”清上陌华将墨子卿一个拦腰抱起，薄唇一抹无害的惊艳笑意微微扬起，这一丝清浅笑意，若落在他人眼底，绝对是清贵公子，风姿无双。

可此刻，墨子卿透过那笑，神色微微恍惚了一下后，倏而剧烈地挣扎了起来，可下瞬间纤细身形却一僵。

“乖乖的，不要动了。”清上陌华依旧神色柔和，手中却不容拒绝地锁紧，手指只一轻弹，墨子卿即刻一动不动。

“这里……”清上陌华四处扫了一眼，迟疑了一下后，随即对着面色僵硬的墨子卿柔声低语：“我们很快就可以出去的。”接着，他面色温和地起身，熟稔地往更幽深的地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