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刀法相传 兄弟走马（二十九）

“过山淌河遇神灵，万事如意哦——”他从喉间吼出船工的号子，像是唱老腔般布满着沧桑。

“喝！”船工们山呼，伴随着划船的水声，如雷鸣般不屈。

“一串响鞭敬河神，水波不兴哟——”

“水波不兴，万事如意——”船工们接着老渡头的吆喝，齐声喊着，将号子喊得响亮动听，像是一阵风一样飘荡在渡口的空旷处。

“破浪喽——”老渡头看着黄河平静的河面，声音嘶哑的吼着，像是要将不甘和洒脱也吼将出来。他将手中的鞭炮点燃，噼啪的声响伴随着河风和水流的哗哗声在河面上荡起着阵阵涟漪，却是在渡口的苍凉里，没去了往日的辉煌，如一盏即将要熄灭的灯般跳跃着。

“嘿—哟—嘿—哟…”随着吆喝声后，船开始稳稳的向前驶去，船工们喊着有节律的号子，虽然只剩下了三个人划船，但他们号子喊得响亮，一刻也不曾停下手中划动着的船桨。

行船在夕阳下被渲染着几分古旧的色彩，伴随着苍老的吱呀声，缓缓向着对岸游去。老渡头站在船头，高昂着自己的头颅，像是一个出征的将军一样，看着自己的船乘风破浪。他的背影在夕阳下仿若一尊固执的雕像，被披上时光的色彩，他看着脚下滚滚的河水，在夕阳下眼角闪过些许的晶光。或许他好久没有这般享受在河上摆渡的时光了，曾经年少时的意气风发到如今这般的倔强执拗，似乎这河里的水，流动的不再是泥沙，而是岁月，而是命。

夕阳下的河面上，一艘船像是一把利剑一样刺穿了河中如火般的燃烧，曾经热闹的风陵渡口，如今却只剩下孤零零的一条船在河面上游渡，像是一片不忍随风而去的飘叶，挣扎着自己破败的身体，不随风而动，而是稳稳的落回树木的根。

在河道上往来三次后，杨家的商队终于被摆渡过了河，此时夕阳渐沉，只留得一片昏黄在天边沉幕着，河水在暗光里安静作响，倒是河风仿佛在迎接着夜晚的到来，开始呼啸起来。

渡船随着河水的起伏发出着陈旧的声音，在黄昏的光色里，宛若一个垂暮的老人，将影子长长的洒在波动的水流里。

看着马队被平稳的渡上了岸，志国满脸欢喜的朝老渡头走去，老渡头此时正将粗大的绳子拴在泊船用的木桩上，他的身影利索，似乎要比小伙子还要快些。

“老渡头，多亏了你，这风陵渡上才留下一条渡船，要不然我还不知道要怎么过河呢！”志国轻松的说着，随手将十块大洋递给了老渡头。

老渡头忙完手中的活儿，抬起头时，看到志国手中的银元眉头一皱，“这是？我记得当初渡你们过河时，只收了五块大洋呀！”他疑惑不解的问着志国，全然没有要收下钱的意思。

志国看老渡头不肯收钱，微笑了下，“如今的世道可不比以前了，今天若不是你还坚持着这渡口的活计，恐怕我们也只得绕道走了，现在这渡口上少了行人，没了商队，赚钱不容易，所以这些钱是你应得的。”

“不，说好多少钱就收多少钱，要不收多了河神爷爷可是会怪罪的，我在这风陵渡痕迹了大半辈子，渡头的口碑可不能丢了呀。”老渡头依然坚持，脸上满是倔强的神色。

“放心，河神爷爷不会怪罪的，再说是我自愿掏的，你的船看样子很久没修了，多的那些钱，权当修船吧！”志国执拗不过老渡头的倔强，将钱直接塞到他手上，便起身走了。

老渡头看着志国远去的背影，看着手里的十块大洋，嘴唇动了下，却随即看着停在河岸边的渡船，口中的话最终没有喊出口。他感激的看着志国，走上前，目送着这支马队缓缓向前行去，暗光下，马铃声伴随着黄昏的沉幕，在黄河的岸边荡漾出一段动人的旋律。

迎着黄昏的迟暮，马队向前慢慢走着，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泥土味道，风而摇曳着道旁的树木，像是窃窃私语般，渲染出一分惬意的安静。

马队里，没有人说话，似乎都在享受着这般回归的喜悦和熟悉。

“打亮子喽——”

一声长长的吆喝从队伍前面传来，杨家的伙计们便一个个将火把打了起来，跳跃的火光迎着天边的最后一丝亮色向远方走去，遥遥望去，便只如空里成串的星，在黑暗里闪烁着。只是那悠扬般叮当作响的铃声，却在林间，空灵的漂浮着。

时光在路途中迎着太阳逐渐消逝，一路向西，越往前走时，道上的苍绿便越多起来，天气渐渐炎热，杨家的伙计们都褪去了冬日厚重的棉衣，看起来，精神抖数。

太阳在头顶像是火球般炙烤着大地，微风摇曳着路旁苍翠的树木，刮起一阵沙沙声在耳边响起。不远处的土塬上，几棵矮木正迎风摆动着，像是一个个热情的亲人，在朝着回家的人招着手。

志远跟在大哥后面，看着眼前熟悉的地方，想起了那个自己日思夜想的人，竟惹得一颗心在胸膛里激烈的跳动着。他高兴的看着眼前的几处土坡，兴奋的情绪几乎让他喊出来。

“到了！到了！前面那不是回龙岭嘛，过了岭口子，就到镇子了！”

忽然有人在马队里大声喊着，声音里有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其他人听到他的喊声，朝前看去，都高兴的应和着，一时间队伍里人们兴奋喜悦，似乎连马儿也嗅到了家的味道。在炽热的阳光下，从喉间发出几声欢快的嘶叫。

阳光照耀下的回龙岭像是一段长城般横贯在人们眼前，岭头上长着一棵参天大树，上面挂满了红绸布，志远遥遥的望着，他回想起了以前在大树下的庙前玩耍时的场景，那时的李若风和自己还只是个孩子，如今他早已结婚了吧。他有些苦涩的摇了摇头，看着渐渐熟悉的景色，一种莫名的冲动从心头涌出，若不是骑在马上，他想要在地上向着岭子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