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 陷阱

凤玖璃不知道宫中人是对她怎么想的，其实她并不擅长交际。特别是在这人心隔肚皮的深宫之中，凤玖璃做不到用完完全全的信任来面对除李景霆之外的旁人，更不愿意事事费心时时猜忌，去揣测对方口中的每一句话。

眼不见心不烦，她就逃得远远的，将旁人的风言风语之置于脑后。

凤玖璃不傻，本能地可以感知到旁人对她的善意或是恶意。

她也知道，李景霆决意毁掉与苏家的婚约对他而言是多么的不妙。层层利益相互牵动，他不仅忤逆了他不可一世的父亲，摧毁了朝中大臣之间的利益交换，还失去了一些支持：凤玖璃这个狐媚子，迷了九皇子的眼，还有他的兄弟，谁能想到李景霆会爱她到甘愿放弃一切？

大抵是觉得这是什么迷惑人眼的新的阴谋诡计。李景霆寸步难行，可执意要与苏茹毁除婚约，一心一意与凤玖璃在一起相守。

凤玖璃又在庭中秋千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消磨时间，没有宫人在她身边，可她总是能感受到一些目光，带着些露骨的恶意与好奇窥探着她，恨不能用眼神将她撕得支离破碎，好把她从里到外、仔仔细细看得透彻。

她觉得烦闷，再度沉入能让自己有些许心安的水下世界。

窒息的感觉扑面而来，凤玖璃腿抽了一抽，平日里连让凤玖璃眉头都不皱一下的疼痛于此时此刻此地让她失去了所有上浮的力量。她不由得张大了嘴，最后一口氧气溢出聚成一个小小的气泡，又在她眼前一边上浮一边破碎。凤玖璃觉得荒谬得可怕，她以为自己有所把握，结果结局真的要毁灭在她用于放松的游戏当中？

这就要……结束了吗？真的是心有不甘。

凤玖璃不自觉地大力挣扎，在水面上掀起了阵阵波纹。不远处的宫人以为这是未来的九皇妃搞出来的什么新奇又愚蠢的动静，纷纷置之不理。

那动静渐渐小了，最后失去生息。

凤玖璃醒来的时候，面对的是李景霆惊怒的脸。

她竟然还活着。

肺部有撕裂般的疼痛，连呼吸都像被火灼烧过。冷，冷得厉害，身体抖动得不受控制。李景霆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她也感受不到什么温度。李景霆喊了太医，太医看过之后确认凤玖璃已无大碍，留了一些乱七八糟的药方便被李景霆赶走了。

凤玖璃兀自在李景霆怀里抖，顾不上他恶狠狠的眼神在自己脸上巡视。

沉默许久，两个人竟同时开了口。

“这只是个意外。”

“你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

一个人小心翼翼地解释，另一个怒不可遏地低吼。两个人同时住了口，凤玖璃没有把话说完。

又是许久的沉默，凤玖璃深吸一口气，声音还是颤抖的：“李景霆，你觉得和我在一起是对你的折磨吗？”

再吸一口气，疼痛使凤玖璃冷静，使她强硬地命令自己：必须镇定，这可能是她绝无仅有的最后的尊严了。

“事实上，跟我在一起就是这样。你体验过了，你还肯爱我吗？”

李景霆放软了声音：“我知道，你想走，你始终都想离开我。你习惯让我在后面追你了，可是阿璃，我真的很害怕有天我追不上，我就会永远失去你了。”

“现在我对这游戏厌倦了。”

不，凤玖璃在心里轻轻说，这不是游戏，我也从来没有过想过离开你。我不想让你永无止境的追逐。我只是想找到一个让我心安的地方，那样我就不会再逃跑。那个地方如果你也在多好。

一个没有旁人眼光的地方。

“这只是我……放松的方式。我很喜欢这里很喜欢你，可是有时候我很累。”凤玖璃最终还是这样说，“你知道吗景霆，莲花池的锦鲤成群结队地从头顶游过的样子非常美。”

就像雁群要飞向远方，在天空留下一瞬的痕迹后就可以身处异邦，生活重新来过。但是实际上锦鲤游不出这莲花池，她也飞不出去。

毕竟是凤玖璃心甘情愿留于此的地的，她也不想辩驳。于是选择服软，试着抚慰李景霆。

李景霆也是放软了语气：“你喜欢看鱼也不该用这么危险的方式。”

“若不是皇嫂恰巧经过此处，我真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

“我以为我又要失去你了，以为你用这样的方式惩罚我。”

李景霆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不可闻。凤玖璃疲惫地笑了笑：“我怎么会舍得惩罚你，我为什么要惩罚你？”

“我把你困在此处，曾经我还做过许多伤害你的事情。”

“那些都不要再提了。都过去了。”

“我知道阿璃，你爱自由。我会给你自由，我保证。”

凤玖璃想起过往种种。

“不要轻易地说保证。”

又是一阵沉默，不过气氛已经缓和下来，良久之后凤玖璃突然开口：“你说是谁救了我？”

“我的皇嫂，或者说是当朝太子妃。”李景霆平静地回答，“她跟随从恰巧散步于莲花池，眼看着你投身湖中，挣扎了一阵没了动静，赶忙把你救出来。”

凤玖璃觉得哪里不妥，但始终察觉不出，只是皱眉纠正李景霆语言中的谬误：“我只是下水玩结果不小心腿抽筋而已，你不要说的我好像要投湖自尽一样。”

李景霆作势扇了自己两巴掌：“呸呸，是我的错。”

凤玖璃又好笑又心疼，赶忙去拉他直往自己脸上招呼的大手，安抚性地摇了摇。

李景霆对自己的当朝太子妃知之甚少。

至于为何她会那样凑巧地出现在凤玖璃的事发现场，他不是没有过其他猜忌。

李景霆甚至怀疑凤玖璃说的话——她真的只是去寻求放松吗？

但是终究没出什么大事，甚至没有在这深宫之中掀起一丝波澜。李景霆只得让这事过去，同时在心底保留一丝疑问。

有些事他不敢多想不敢细想。只希望这仅仅是一场意外而已。

但是凤玖璃就被“软禁”在他的寝宫之中，没有口谕是不会放她单独出去了。

李景霆实在是太害怕凤玖璃受到伤害。也实在是顾不得她的感受了。只希望她能理解自己的苦心，忍耐一段时日就好。

贪污的案子一下子牵连到很多人，李景霆不得不远走一遭。

李景霆不在宫中的这段日子里，突然出现了许多传闻。大多事关凤玖璃。

比如说：未来的九皇妃是被九皇子掳来软禁至此，被九皇子强迫嫁给他。结果逼疯了。

又比如说：可不是嘛，逼得九皇妃都想要跳湖自尽了。若不是太子妃恰巧经过，九皇妃就要一命呜呼了。

再比如说：九皇妃本来就神志不清，这下病得更厉害了，疯得也更厉害了。这不，九皇子出趟远门就要把自己的寝殿封起来，生怕九皇妃再惹事端呢。

如此种种传言不断，轻易地进了凤玖璃的耳朵里。在宫人的描述中凤玖璃跟李景霆一个傻一个疯，倒也是般配。

别人的舌头管不住，她也无心去计较。凤玖璃在院子里的秋千上荡来荡去，百无聊赖之际太子妃前来探望。

凤玖璃依旧是不知该如何与生人交际，但对方好歹救过自己一命，便行了礼道谢：“感谢太子妃救我一命，日后定当报答。”

太子妃浅笑盈盈扶她起身涂着丹蔻的长指甲划过手臂，隔着衣裳也让凤玖璃感受到尖锐的疼痛。太子妃姣好的面容笑出几分暖意，像是姐姐又有日后一国之母的端庄。

“放在寻常人家你也是我的弟媳。”太子妃道，“你可以像景霆那样叫我一声皇嫂，最好是叫我姐姐，我可一直想有一个这么好看的妹妹呢。”

凤玖璃摸不清太子妃的意思，呐呐地叫了声“太子妃姐姐”，感觉说不出的别扭。

“妹妹身体可大好了？不妨出去走走，今日天气也好，不如陪我散散步吧。”

“太子妃姐姐，我还有点不舒服。”凤玖璃下意识地拒绝，“大概是不太方便陪姐姐走走，待我身体大好了再聚可好？”

“稍微走动走动，对你的身体恢复有好处。”太子妃的态度是不容抗拒的。

凤玖璃只得妥协。

太子妃前来领人，李景霆手下的宫人自是忙不迭放她出去。一路上只有她们两个人，凤玖璃发觉了不对劲，又不觉得太子妃有什么本事可以加害于她。

兜兜转转走到了莲花池，走在前头的太子妃回头望向凤玖璃：“阿璃妹妹，你爱九皇子吗？”

凤玖璃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些，愣愣的点了点头，没有迟疑。

“阿璃妹妹，我也很爱太子爷……”太子妃说到这里，竟是有泪水氤氲了眼眶。

回过神来时凤玖璃的手中已经握着一把沾着血的匕首，太子妃将匕首从自己胸口拔出塞到凤玖璃手里，留下一个意味不明的笑，然后倒退几步，坠入湖中。

晕开的血比一池的荷花，比最艳的锦鲤还要红得触目惊心。

凤玖璃一步也迈不开，天地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