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池中鱼

凤玖璃跟李景霆确定表明相互之间的心意后，两人便没有了再在苏姚这里待下去的理由。凤玖璃自是无处可去，只要跟在李景霆身边就好。于是最终几经波折之后的两人还是兜兜转转，回到了皇宫。

对此，苏姚没有什么可说的，虽然她隐隐地觉得回皇宫是最不妥的选择，但是凤玖璃应下了，她也没什么立场去加以干涉。

龙妤也止不住地摇头叹气，说道：“那可是个吃人的地方，凤玖璃姑娘虽然有武艺在身，权利斗争，蝇营狗苟，步步为营。她哪里能应付的过来？”

“李景霆会护她周全的吧。”

苏姚心下也不安。她不是信不过李景霆，只是好不容易脱身而出的两人再次回到那权利与欲望交织着涌动的漩涡当中，难保不会出什么波折。

更何况，人心易变，若是当今圣上真的要将皇位传于李景霆，他会在皇位与凤玖璃之间做出什么抉择呢？

未来的路是不甚明晰的，只能一步一步地慢慢往前走。走到迷雾散尽，走到水落石出。

是否有真心仍可见。

凤玖璃闭着气潜在荷花池池底，锦鲤成群结队地从头顶上方游过，像是另一种形态的飞鸟在另一种形态之下的天空中飞行。层层叠叠的荷叶表示大片大片的云层，飞鸟在云层之间穿行，隔着水面看向真正的天空，阳光也会变得柔和许多。

李景霆不在宫中的时候凤玖璃就喜欢潜水玩。有的时候她会跟着鱼群游动，更多时候她就静静呆在水底。在内力加持之下她闭气的时间远比旁人要久，所以她需要做的就是在空气缺失时浮出水面，露出小巧的鼻尖换气，然后再度沉入水中。

这池子也着实是太小了，比不上真正的湖泊，或者海。所以凤玖璃更喜欢安静的蜷在水底，假装世界很大。

她想李景霆一定没有见过真正的海，囿于宫闱之间的他的世界真的太小了。

等李景霆忙完他父皇交给他做的事，一定要带他去看看海。

说到海，另一种形态的沙海也是美不胜收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商队在夕阳的余晖下慢慢地走，遗留下来的是骆驼脚印和隐隐约约的驼铃。生长在戈壁中的人性格也去被烈日烤的通透的沙般炽烈且又热情。

夜幕降临的时候所有人围着篝火进行晚餐。他们有葡萄美酒就好，有没有夜光杯并不是那么重要。还要有美丽的西域姑娘款款而唱翩翩起舞，她们身段柔美，舞姿妖娆，眼神像猫一样，眼波在月光下随之流转，勾魂夺魄。

李景霆多看她们其中之一的某个一眼，阿璃的脸上有一丝不悦，心中的醋坛子被打翻了。但是她不跟他说，默默地安静地走到一边。李景霆察觉到了阿璃这是在吃醋呢。

李景霆紧随阿璃，笑嘻嘻的跟阿璃说：“你怎么了?”

“没事啊。”阿璃漫不经心的说。

“我的眼里只你一个人。”李景霆将阿璃轻轻拥入怀中，阿璃虽言语上嗔怪，内心却乐的开出了花。

这样想着凤玖璃就忍不住要笑，气泡从嘴巴里飞快地窜出，她就不得不回归现实，浮上水面，深深地呼吸储存氧气，然后再度沉入水底，开始想象他们将要去的第一百零一个地方。

再过三五日，凤玖璃就可以把她所有去过和没去过的地方想象个遍了。已经到可以出一本文集，就叫做李景霆与凤玖璃之行于天下。

而更多的时候，凤玖璃这只是静静地发呆，说不出自己在想什么，或者说什么都没有想。水压之下她更为明晰地感受着自己的心跳，窒息更会给她带来真实的“活着”的感觉。

明明是在水下，她却觉得自己的血滚烫，像是在燃烧。

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她明明已经和李景霆在一起了，可是她觉得自己不快乐。

用晚膳的时候李景霆回来了。凤玖璃潜水游戏玩腻之后早就乖乖出来，沐完浴换好衣服后在饭桌前等他。李景霆就觉得凤玖璃的眼神——虽然看起来木木的，大概是还没有适应宫中生活的缘故——但是有种奇妙的光芒，给他的感觉就是：凤玖璃有属于自己的小秘密。

李景霆无暇管之。

把凤玖璃桎梏在宫中是他的不对，只是现在还没有到远可以带她远走高飞的时候——他要为两个人的未来做打算：凤玖璃是他要明媒正娶的，偷偷摸摸的私奔不仅委屈了她，李景霆自身的骄傲也不能允许。他也需要一个契机，来正大光明的提出要求，然后远离这片是非之地。

凤玖璃是默许的，甚至在他们醒来后没多久，李景霆还在踌躇着不知该如何开口的时候，凤玖璃就主动对他说：“先回宫把你要做的事做完吧。”

凤玖璃没有任何委屈得神色，但是李景霆太过了解凤玖璃不动声色的伪装和精湛的演技，更了解她内心所想。她是情愿自己委屈，也不会让李景霆为难的。

凤玖璃从来不会让任何人为难，她只会牺牲自己或者是逃开。

李景霆怀着一种愧疚的心态想要补偿凤玖璃，可当他们真正开始敞开心扉分享彼此的生活的时候，他甚至发现他并不是太了解凤玖璃的种种喜好：她喜欢什么花，喜欢什么颜色什么样式的衣裳，喜欢吃什么食物喝什么茶，喜欢看哪出戏听哪支曲儿。还有她有什么癖好，有什么需要李景霆习惯的坏习惯。

李景霆说不上来。

凤玖璃是不会麻烦他给自己摘什么花，也不会问他自己穿什么好看，虽然她本身不需刻意梳妆就美得惊心动魄。她从不挑食，也不像寻常大户人家的小姐一般跋扈又骄纵。她一向会为李景霆省下很多麻烦——这真是一个省事的姑娘，从来不需要李景霆操心。

可是李景霆需要凤玖璃让他操更多的心，需要她向自己伸手寻求索要一切。这是他决心倾尽一生一世珍视的姑娘，她的每一件事理应李景霆过目，由李景霆操办。而不是由她自己默默地解决好一切，然后无欲无求，默默地跟在他身后扮演一个精致又不需放太多心思在上面的人偶。

此刻凤玖璃安安静静地在他面前咀嚼食物，教养良好，无声无息。像一个精致的人偶，只要李景霆需要就可以给他一个甜甜的笑，也可以是为他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感觉到了李景霆的注视，凤玖璃抬起头，扬了扬嘴角给了他一个甜甜的笑。

李景霆觉得心里有股邪火在横七竖八地来回乱撞。情绪濒临失控。烛光下的阴影将他隐隐有些颓败的脸色掩饰得干干净净，可是凤玖璃还是捕捉到了他情绪的异常。或许是从他微蹙的眉心，或许是从他晦暗的眼神，又或许是从他那微微下撇的嘴角—。

总之，与李景霆截然相反：凤玖璃能从任何细微之处捕捉到李景霆的不同寻常，可是李景霆做不到。

“怎么，今天的事处理得不太顺利吗？”凤玖璃放下了筷子，有些担忧地问道：“你看起来情绪有些不大好。”

李景霆最近在帮当今圣上彻查一桩贪污案，背后牵起的利益链条可谓是惊人。如今皇帝身体日渐不如从前，处理朝政也渐渐力不从心。朝中大臣本身就三三两两抱成团，现在更不为妙。或许这背后与太子以及其它皇子有关也说不定。李景霆置身事外，倒不至于为此焦头烂额。可如今他的心境不比从前，他再没有当年的野心了，可他有了软肋。

凤玖璃就是他的软肋，当之无愧，不容置疑。但凡是凤玖璃受到一丝伤害，他的世界便会天翻地覆，万劫不复。

“事情的进展倒是没有什么问题，我在想你。”

“想我？你每天都可以见到我。”

李景霆叹了口气，起身坐到凤玖璃身边，伸出长臂把她抱了个满怀。凤玖璃刚刚沐浴完，身上残留着皂荚淡淡的香气。她的头发还是湿湿的，微微滴着水。李景霆脑袋倚在她散发着淡淡的、令人安心的暖香的脖颈边轻轻地蹭了蹭：“我在想你在这里住得还习不习惯，每天过得无不无聊，很抱歉没有太多的时间陪你，等我忙完了父皇交与我去办的事情我就可以好好陪陪你了。”

凤玖璃任由他抱着蹭着，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这里是你的家，我总要习惯的呀……”

尾音在最后化作一声轻轻的叹息：“景霆啊，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就是最好的地方。”

李景霆抬起头来直视她的眼睛：“你喜欢这里吗，说实话。”

凤玖璃笑着摸摸他的脸：“不管喜不喜欢，我们不是总要四海漂泊的，总要有个栖身之处。更何况这是你从小长大的地方，与你有关的一切我都会喜欢。”

像是置身于水底，鱼群成群结队地向凤玖璃游来，像是有巨石投入平静的水面，搅起一池的惊涛骇浪。凤玖璃感受到了氧气的缺失，她拼命想要向上浮，逃离这里。

她说慌了，在皇宫中的一切都让她觉得陌生而惊惧。

她想游向更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