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战火女兵
驼背山,上午,蜿蜒的山路上,一路女红军疾行。
瑞金根据地,革命者平等快乐的家。家败了,撑不住了,走,只有突围走!树挪一步死,人走一步生。坛坛罐罐,乱哄哄,颠颠簸簸,爬行蠕动,不似狼狈好似狼狈。女子连自作主张,毅然离开大部队,右转直驱驼背山方向,她们要主动超赶到前面去,为到来的红军部队提供生活方便。山腰里,路边石上,走前的连长王泉媛双手叉腰,望望这个近半数为干部妻子的红军干部连,一种慷慨悲壮感袭上心头。最近的敌军只有二十里地了,为撤退与作战的方便,夫妻只能选择分开,此行何去何从,一头雾水,只在乎过程,不管结果。
王泉媛高声道:“同志们,姐妹们,我们不比男同志差,加油啊,赶到大部队先锋前面去,迎接男同志们,那样我们才是真正的先锋战士,见到你丈夫的时候,给他个惊喜!好不好?”
“好!”就近的女红军们齐声回答。嘻嘻,呵呵。排长刘彩香笑说道:“王连长同志,你才结婚几天就分开,想不想啊?”“王泉媛板脸道:去你的个黄毛丫头!”转身却含羞而去,心中浮现出在保卫局工作的丈夫王在道身影。嘻嘻,呵呵。
十八岁的刘彩香啊,出水的芙蓉,战火硝烟催长。
山底沟里,又一队男红军脱离大部队顺女子连方向而来,由排长牧童带领。什么?女子连想干什么?无组织无纪律!齐团长迷惑,干脆命牧童率部追查,另加援手。
天阴沉沉的。女子连上到山上,但见有种登高望远的惬意,冷风在运动热下反倒是种凉快感。稍息片刻,就要快跑下另一面坡了。忽然,从山峰那头林中小路出现了敌军,位置几乎平行。嗒嗒嗒——!人未至机枪弹先到。“打!”女子连急忙就地找依托还击。双方交上火了。但女子连的火力显然不济,敌人越来越近,越涌越多,红军女战士伤亡愈来愈快。王泉媛叫道:“姐妹们,用手榴弹!”一排手榴弹在女战士手中投出,大都只有二十四米左右,敌攻势暂缓,也震痛了己方耳膜。
这不是个办法。耗下去只有全连覆没。。副连长谢另芝说:“王连长,我留一个班掩护,你带大队赶快撤!”王泉媛说:“命令你带大队撤,我留下掩护!”刘彩香说:“别争了,我是共产党员,留给我们些子弹,我带一个班留下!”不容分说,不管你什么命令,以不容争论的口气叫道:“趁机快撤,二班随我留下!”王泉媛大叫一声:“每人留下一颗子弹,除留下的二班外,全体就掩护物前立正,向二班敬礼!”
很多军礼看不到,但感受得了到,增添了二班女战士的慷慨情。刷地一下军礼,悲壮地一声“撤!”谁都明白,留下的将意味着什么。
把死亡留给自己,把生留给别人,这就是真正的共产党的红军常态,自觉的精神行为。
女子连大队刚出动,敌军以更大规模冲击而来。山顶地势不算开阔也不算狭窄。石头、树木,二班女战士各自找好掩护,这时心头反而放下了,放下了人生的一切。经受过比男人更深重的封建压迫,革命使他们感到了自己是有用的人,眼下更显神圣。放下的心使得瞄准更沉稳。刘彩香一声令下:“各自为战,打!”
再没有大喊大叫,只有射击声,只有人一声不吭地倒下。出奇的效果,前面的敌人一倒就七、八个。时间也过了七、八分钟。
“是女共匪!”敌人终于来劲了。胡乱开着枪,蜂涌而上,想多抓活的。肉搏不是女人的强项。女兵们子弹打光的时候,也只剩下了刘彩香一个人。
敌人也不打枪了,团团逼近。刘彩香退到了山崖边。没有死亡的恐惧感,只有宁死不当俘虏的念头,只有纵身跳崖的勇气。下坠的身躯传来一声“永别了亲爱的同志们!”
觉悟的信仰使一个常人升华为非常人,羸弱变坚强。
追敌震撼,立于崖边久久无语。然后有气无力地说一声“撤。”
牧童领军听到山顶枪声大作,知刘彩香她们女子连遭遇敌军了。从枪声听出敌人不少。不管多少,唯有出手相助的念头。“同志们,快!”
当他们气喘吁吁疾奔上山,山上已归平息,只有硝烟的余味。战友们不自觉地开始搜索寻找。见女兵遗体并不太多,知道女子连脱险了。“排长,这还有一个活着的!”战士们欣喜,蜂涌而至,见女战士左胸中枪,将女战士抱起呼唤:“同志,醒醒!”
女战士吃力地睁开眼睛。牧童问:“部队呢?”女战士微弱地声音:“转移了。刘彩香排长她……她跳崖了。”奋力抬手指指山崖。然后艰难地扫视一眼,面露微笑,似得到这么多同志送别的满足,头一歪,别了人世间。
“同志……”悲愤地呼唤。
“同志们,掩埋牺牲的女兵遗体,然后留下一班随我下去找刘彩香,二班、三班继续追女子连!”
山崖下,刘彩香被挂在了树丫上。“是刘彩香!”“快!”
刘彩香军服被挂得稀烂,血肉一个模糊。幸运地是脸庞受伤不重。“她还有脉搏在动!”
“刘彩香……”牧童捧过刘彩香,脸挨着脸,激动得哭了。他与刘彩香不仅有老战友情,还有心底萌生的爱情呀!
刘彩香不知道,因为她还没苏醒过来。要是知道,心里一定是甜的。因为牧童是第一个背过她的人啊。男女肌肤接触,那时在他的背上就出现过爱的意识。
在那跳崖的一刻,刘彩香没产生半点侥幸心理,净化得是那样彻底干净,再世为人纯属意外。浴火重生。经过简单治疗处理,刘彩香苏醒过来,见牧童等战友,眼泪刷地滚出,握住了牧童的手。这个在敌人面前硬气的女红军,在亲人般的战友面前柔软了。牧童的出现,死而复生,她有太多的没想到,是否太刺激了?因为她很快来了力量似的。
战士们作了个简易担架,铺上软软的干松叶,垫盖上军被,一个排的战友轮换着抬,日落之际在一村子追寻上了女子连。“刘彩香回来了!”这是个意外的惊喜。众姐妹围着刘彩香担架哭成一团。这时副连长谢灵芝抹把眼泪,高声道:“给牺牲的姐妹与刘彩香敬礼——!”全连刷地举手,伴随着忍不住的唏嘘。感动,感动彼此。刘彩香被扶起坐着,也不还礼,只一个劲地地揩眼泪。这精神动力,使得一个女兵带头呼起口号:“向刘彩香学习!”
女子连一边给刘彩香找医疗,一边朝前赶路,还真就超过了大部队,迎接如潮而至的红军,归建了。
长征路上辗转拚杀在冬天,刘彩香也已伤愈。冬去春来,农历1935年1月27日,贵州土城镇,中央红军与川军遭遇了。这次遭遇战是拜张国涛所赐,不听中央毛主席号令阻击川军,自行其是。
大军遇大军,阵势不小。到处是连天的炮火、弥漫的硝烟和冲锋陷阵的红军士兵。左边山头被敌军攻破,又被我夺回来,右侧山上,敌正在蚂蚁般向上爬,长沟中,红军在撤退,增援部队上来了,军号嘹起,又一个反冲锋把敌人打得调头。这是一场残酷的拉锯战,镇边不远的大路上,女子连被冲垮,物资和伤员混到一起,寸步难行。“姐妹们,”连长王泉媛喊道:“背伤员转移到山背安全处!”不用连长下令,女红军战士们有很多人早己勇敢地冒着枪弹的连天响声冲了上去。红军战士不靠督战队强迫被动冲锋,这不是被动是主动,是主人公精神,想革命所想,急军情所急,这就是红军的战斗力。
刘彩香已连续将五六个伤员背至安全地带了,19岁的她已累得精疲力尽。不是表现给别人看,而是发自内心的真挚。既然已经历两世为人,就再不轻言放弃,这总比上次跳崖好多了。她咬紧牙关,用手扣住沟沿,用双脚蹬地往前挪。呼啸的子弹飞来,她的衣服穿了五六个洞,一颗子弹擦头皮而过,头发被打焦了一绺,她旁若无事,只能听天由命。死亡,近在咫尺,面对死亡她坦然平静,却就是大难不死,身体未中弹。
她再次将一个伤员拼死背至地点,瘫软在地,意识有些模糊了,耳听身边战友们的忙呼声,大战场的如煮沸水的枪炮声,只能当观众了。“刘排长,刘排长,难道你又……”几个女战士围拢刘彩香,焦急地摇着她。她不应声。
刻钟功夫,体力似乎恢复,刘彩香一咕噜坐起,说道:“我们也是战士,多余的同志拿起枪,跟我去助牧童排长守阵地!他们就在前面小山上。”呼啦啦,十五个女红军跟了去。
炮弹不时落进。左避右躲,刘彩香她们到了,战士们更来了精神。这时敌军刚开始又一轮进攻,牧童责备道:“又是你个人的主意吧,你干脆当女将军好了!”工事前,刘彩香举枪回道:“谁说战争让女人一边凉快去?敌人还没上来,我去捡子弹手榴弹!”言罢滚出工事。战士们大叫:“回来!”牧童一个恨眼抛出,一侧头似不忍看,自言自语道:“去死吧你!女人家就只晓得怎么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