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保护
是谁说的凌晨四点四十四分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刻？又是谁说的最深的黑暗过后就是光明？
在床的角落里蜷缩成一团，抱住自己不停发抖的身体。世界好黑。安静的只听得见自己的哭声。
为什么会有光？谁的手从光里伸出？是要来救自己的吗？奶奶？华廉茳？林狄！
不要走！不要走！你还没有救到我，不要走！不要！
“不要！不要……走。”
安怡雪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扯动了全身的伤痛，瞬间清醒。
深呼吸几口气，抬手揉了一下额头。时间还不到五点。
躺回床上，回味着梦里那张眉眼分明的帅脸。
为什么会是他？
房间门上的锁被轻轻的转动，条件反射的把灯打开，却看见安铭宇猫着腰闪进来，手上还提了一袋子的药。
“姐你醒了。”
松了一口气，移了一下身体坐到床边。
“今天我自己来抹药吧。”
已经走到安怡雪的旁边，一只手拿棉签，一只手拿药膏的安铭宇身体瞬间定住。安怡雪叫他，却像是叫了一尊雕塑。良久，他才抬起眼睛认真的看着安怡雪。
“姐，对不起。我说过我会保护你。”
“可是，我没有做到。”
“这么多年，我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爸他……”
看着这些年来在家里唯一给了自己一丝温暖的脸，安怡雪很想告诉他，不用说对不起，不是你的错。可是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连给你擦药，都只能偷偷的，不敢让他们知道。”
“可是你相信我，总有一天，我会用自己的方法保护你，让爸再也没有办法伤害你！”
也许安铭宇眼神里的坚决真的很动人，也许是太久没有从别人的嘴里听到要保护自己的话。明明心里想着能保护自己的只有自己，安怡雪还是妥协了。
给安怡雪抹药的时候安铭宇紧闭着嘴唇一言不发。看着那些比上一次又更加严重的红肿和淤青，安铭宇手上的动作更加轻柔，心却越来越沉。
那种心口的沉重感，让只有十四五岁的他无法安置。
好不容易把安怡雪身上受伤的地方都处理了，安铭宇整理好药转身就往门外走。
“小宇，你觉得他……爸他……为什么偏偏只这样对我？”
拉着门把手，正打算从门外把门关上的安铭宇停下动作。思考了一下，浅浅开口。
“不知道。可能……是因为爱你吧。”
爱……我？呵呵，小宇，他恨我。
几乎是在听见安铭宇的房间门关上的同时，安怡雪换了衣服，拿上书包，然后以尽可能不发出任何声音的动作缓慢的移动出门。
不到六点的清晨，空气格外的冷。呼吸里有浓烈的桂花香，伴着丝丝水汽进入到肺里。安怡雪不满的皱着眉，憋着气向小区门口狂奔。
离开小区的那一刻，安怡雪深深的吸一口气，抬起头才发现天空已经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黑了，迈开步子，朝着学校的方向走。刚才的奔跑明显扯到了身上的伤，所以走的并不顺利。全身都疼，找不到重点的呵护。
被扯到的伤，想忽略，却本能的无法忍受……吗？
原来，自己还是高估了自己？
无奈的笑了笑。想到幸好脸是好的，要不然连个自嘲的表情都做不了。
安铭宇看着安怡雪忽快忽慢的脚步渐渐离开自己的视线，却没有勇气再跟下去。
转身，拳头捏紧了又放开，又再一次捏紧、放开，捏紧，最终原路往家里走回去。
安怡雪并不是去学校，而是去她在学校外面的胡同里租的一间小屋。
这间小屋是安怡雪在大约两年前租下的。
那时安彬已经在外面跑生意，经常长时间的不在家，甘妞妞也不怎么管安怡雪。华廉茳想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可以放心的跟安怡雪偷偷约会，所以就找到了这个地方。
离学校近，又很隐蔽，而且房租在他们能承受的范围。两个人细心的把一间阴暗的小屋布置的温馨十足，常常赖在那里就不愿意走。
后来，华廉茳不再来这个小屋了。安怡雪本想着自己也没必要再继续留在这里，但当房东找到她，问她要不要续租的时候，看着满屋子自己的劳动成果，安怡雪突然就舍不得了，然后就续租了一年。
后来习惯了一个人来这里，觉得也挺好。
用钥匙打开房间的门，走进去，关上门。
直接走到已经铺上了薄薄的一层灰的书桌旁，伸手便拿到了放在正中的那本日记本。毫无规律的翻看着，然后便笑了。笑容越发灿烂，像开在秋日里最美的百合花。
“你是恨她还是恨我？”
只有一个人的房间里没有人回应这个问题。
一只手拿起书桌上的小镜子，对着脸，另一只手照着镜子里的轮廓细致的描摹。
“这张脸，应该越来越像她了吧。”
慢慢的放下镜子，再一次拿起那本日记本，抱在怀里，然后整个倒在占了房间二分之一空间的床上。
脸埋进被子里，干燥酥软还有一点灰尘的味道。
我不会原谅你的，安彬。
就算故意选择上课铃声结束时才进教室，安怡雪还是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其中，属坐在教室后门口的华廉茳和坐在教室第一排安怡雪曾经的同桌林狄两个人的眼神最为凛冽。
果然，下课铃一响，林狄就跑到安怡雪的面前，在其他同学好奇的眼光下，一脸凝重的看着安怡雪的长袖外套，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问道。
“他又打你了？”
“嗯。”
“抹药了吗？出去我给你看看！”
说着话林狄就准备拉着安怡雪出去。
安怡雪看着林狄满脸着急又担心的样子，又用眼角扫了一圈周围同学一张张无限八卦遐想的脸，默默的把被林狄拉着的手抽了回来。然后用不大，却正好被周围的人听见的声音对着林狄说道。
“班长放心，我不会再迟到了。而且我只是感冒，不会影响学习的。”
透过安怡雪的眼神，林狄也注意到了周围的气氛。收回来的手不自然的推了推眼镜。
“那就好。老师说过，生病不是耽误学习的借口。”
同样不大却能被想听的人听见的声音响起。然后，在手的遮挡下对着安怡雪做口型。
“放学别走，我们谈谈。”
在确认安怡雪看见并明白自己的意思后，林狄才转身离开。临走时还不忘留下他自认为阳光帅气可溶冰雪的招牌笑容。
看着那样自恋而搞笑的表情，安怡雪不自觉的弯了嘴角。只是笑容还不深，就被一双带着愤怒的眼神瞪得收回了表情。
八卦的对象已经各自埋头做起自己的事，想着要看故事一角的同学们也只能收起他们的好奇心。
但对于曾经连班主任都默认的金童玉女情侣学习档在这学期一开始以安怡雪将作为调到最后而分道扬镳的各种内情，各人都还是抱着要一窥究竟的心里在努力着。毕竟，高二的学习沉重而枯燥。挖点无伤大雅的八卦找点乐子也是有益身心健康的。
安怡雪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直接忽视来自斜后方称不上友善的注视。想要认真听课，眼皮却越来越重。
手机小幅度的震动一下，安怡雪看了眼发件人的名字，打开。
“不要忘了你自己说过的话！”
关了手机，没有心情再上课，索性趴在桌子上睡觉。
一上午安怡雪睡了醒，醒了睡的好几次，脑袋里模模糊糊的跑来很多人影，又一个都看不清，她想把他们都赶走，却又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直到脸上感到一阵异样的冰凉，那些占据了她脑袋一上午的精灵们才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睁开眼，强烈的光线刺得眼睛生疼，却不肯闭眼，直到眼睛里包满了水雾。
闭眼，睁开。倒映在眼里的是一张眉眼分明的俊脸，挺拔的鼻子上架着一副薄片透光的眼镜，眼镜后面的眼睛带着浓浓的笑意。
“清醒点了吗？喏。”
一杯奶茶递到安怡雪的眼前，安怡雪愣愣的伸手接过。
林狄搬了张椅子坐到安怡雪的旁边，看着她小口小口的喝着奶茶。
喝了冰的东西，安怡雪混沌的大脑渐渐清明。
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原来已经放学半个多小时了。怪不得教室里那么安静。
安怡雪转身正对着坐在她旁边的林狄，林狄的脸上带着笑，那笑容像是冬日里最冷的一天正午的阳光。
一瞬间，安怡雪愣住了。
“还疼吗？”
神志被刻意压低的温柔声音拉回，安怡雪不自然的动了动身体。
“习惯了。”
习、惯、了。林狄在心里咀嚼这三个字，同时心尖像是被什么讨厌的小动物狠狠的咬了一口。
“这种事，怎么可能习惯……”
“林狄，”安怡雪唤林狄的名字，表情严肃的让林狄忘了自己想说的话，“这一年多，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可是，我以后不能跟你说话了。”严肃的脸上扯出一抹微笑，向来凉薄无神的眼睛越发找不到焦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