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向导之祖

祁晔和护理们推着祁成的病床通过长长的走廊和电梯，直达屋顶，避开了在楼底的那些记者的长枪短炮还有举着横幅的抗议群众，陈振兴亲自来送他们，他站在两架飞行器中间，黑色的毛呢大衣的衣摆在风中轻轻飘起，他的脸上没有了往常的笑容，看上去满是沧桑，这个当了八年国家最高领导人的领袖，还是在他任期的最后，显出了对尔虞我诈的疲倦。

护工帮忙把祁成躺的病床床板卸下来，装到飞行器的固定支架上。

“舅舅。”祁晔认真地看着他，“保重。”

陈振兴拍了拍他的肩，“照顾好你爸你妈。”

祁晔点了点头，看向他身后。

陆沉坐在轮椅上。

“我走了。”

陆沉推着椅子过去，祁晔主动俯下身，他便伸手理了理他被风吹乱的刘海，眉眼中有一种独属于军人的带着铁血气息的温柔。

“进去吧。”

祁晔走进去，陆升和母亲坐在一起，两人脸上都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妈，爸。”

两人点了点头，陈振琳站起来去祁成那边帮忙，陆升便站起来，“小晔，坐这边。”

“谢谢爸。”祁晔坐下，感觉到飞行器慢慢发动，升高，看着周围模糊不清的灰色天空，和地面上高低不平的钢铁森林，内心百感交集。

来的时候还是风平浪静，一身荣光，去得时候，风起云涌，一身疲倦。

挥散脑海中那些让自己打不起精神来的想法，祁晔低下头，隔着衣服抚了抚胸口，仿佛再次感受到了陆沉的呼吸吐在他的名字上的温度，心中平定了些。

从首都飞到缗城只需要两个多小时，祁晔本以为自己回到故乡，内心是喜悦的，可是收到的来自不管是认识的人还是陌生人身上的怀疑和隐隐警惕的情绪，都让他心中冰凉。

军部的三个副司令，一听说他要来军部过问事情，都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对着他也只是凭空安慰，根本没有认真地和他讨论事情的打算。祁晔看这幅样子就知道自己要说的话是没有用了。

祁晔回到车里，狠狠砸了一下方向盘，“妈的。”

向导怎么了？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吗？

他想起离开北区时陆沉对他说的话，发动引擎，将导航设置到了南联盟唯一一座庄园上。

尽管是冬日，整个庄园还是生机勃勃，被绿色所覆盖，而此刻，沈博却并不在他最喜欢待的那个阳光充沛的房间里，而是呆在地下实验室。

如果有第二个人能进入到这个地方，肯定会为各种联盟最先进的生物科技设备而惊叹，无数个光屏在自如运转，彩色的数据流时不时向上推动着。培养箱中整齐地垒放着一排排倒放的培养皿，冷藏室中的一排排封装在试管中的血液，都是爱丽克丝在的时候，沈博采集的，现在正好派上了用场。

“先生。”沈博正在端详着光屏里三维构建出来的分子模型，听见约翰在光脑中的声音，他转开视线，打开门，坐着电梯离开地下室。

“让他进来。”沈博也没有问是谁，就走出来穿上了外套。

“是。”

沈博走到大厅，靠在柔软的靠垫上，抿了口茶，“你们都退下吧。”

他身后的保镖犹豫不决，“先生，您现在是总统候选人……”

“没事，就约翰留下就好。”沈博表情不变。

祁晔从门外走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穿着厚厚毛线外套的总统候选人，所有向导的始祖，现在沙发里一脸惬意地喝着红茶，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管家在屋子的另一角静静地擦拭着茶具，而一杯红茶正被放在桌上，杯子上用金线描着牡丹。

“坐吧。”沈博和颜悦色道。

祁晔顿时感觉自己就好像参加面试的学生一样。

“尝尝。”沈博用眼神示意祁晔不要客气。

祁晔仔仔细细端详了一会儿茶杯，这种样式的的茶杯在联盟十分地少见，因为在联盟帝国大战的时候，帝国的文艺品在联盟几乎灭绝。

“是不是很漂亮？上面的牡丹是以前华国的国花，现在的南联盟大多数人都是华国人。这种话代表富贵吉祥，花朵十分大气，所以被传到帝国之后，被用作皇家器具的装饰图案之一，这个是当时联盟和帝国建交的时候，梅切罗尔一世为了表示友好，送来的。”

祁晔淡定地把茶咽下去。

“我听说了你的事。”沈博双手合一，放在腿上，“你会来找我，我很意外，毕竟，我们算是站在两个阵营的政敌。”

“您也让我很意外。”祁晔道。

“哦？”

“您本人比报纸上要好看一些。”祁晔道，报纸上的沈博总是西装革履刀枪不入的样子，而现在的沈博却看上去十分和蔼可亲。

“我对向导有一股天生的亲和力。”沈博笑笑，“不过我也喜欢向导就是了。”

“您为什么会想要成为总统呢？”祁晔不觉问道。

沈博挑了挑眉，笑道：“这个问题听起来有一些官方。”

祁晔不好意思地笑笑。

“你应该也知道，我丈夫是联盟第一任总统。”沈博的眼神仿佛穿过了祁晔，到了另一个地方，“他跟我差了了将近三十岁，他是我的丈夫，又是我的父亲，又是我的老师。”

“我对生物医学的热爱也是因为他。”

“你是说他影响了你？”

沈博点头，“当然我自己也是这么想的，我自己出身于战时，现在名声显赫的人当时都是我叔叔级的人物，可他们却得对我用敬称。”

祁晔心下算了算，现在是2154年，沈博出生的日期是保密的，不过仔细想想，当时官方公布帝国创造出哨兵的时候，是2119年，而向导则出现在哨兵之后，也就是说，他最多才34岁！三十四就当了总统‘夫人’，边上一群下属都是五六十的头发花白的老头子，这画面也是……

沈博好像猜透了祁晔在想什么，歪着头笑了笑，“我当时的情况并不好，能力这种东西并不是一眼就能够衡量的，而年龄，相貌却可以用一眼看尽，人们总是倾向于相信自己的第一印象，相信自己的经验，把特例视为异类敬而远之。”

祁晔回过神来，专注的看着他。

沈博继续道，“沈铎为了和我在一起，付出了很多，我不想辜负他的期望，所以一直都在尽力做到最好。但是当我们两个能够在一起的同时，我却看到世界上更多的人在受苦。”

沈博看向他：“你想看看吗？”

祁晔有些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

下一秒，他感觉有一根细细的东西一下子扎进了自己的脑袋。

那一刻，世界是如此得通透。

祁晔感觉自己好像是在大夏天扎进了充满氧气的海里。

当他再度睁开眼的时候，他看见的不是面前的人，而是世界各地的，所有的向导。

众所周知，所有的向导都有他们的精神触丝，这是一种存在于高维空间中的物质，它有两端，可以分别降维，以虚转实，将三次元或者更高维的信息通过精神触丝传到向导的脑中，化为电信号，通过神经网络传给大脑皮层处理。如果说大多数向导的精神触丝都像一棵树的枝桠，那么沈博的精神触丝就像海一般，又细又密，无穷无尽，每一个向导身上都有他的一根精神触丝，隐隐约约地链接着，有些甚至是刚刚出身还没有觉醒的婴儿。

而在这些向导里，大多数都是还未成年的在学院里上课，还有成年了的已经和哨兵绑定，但因为身体羸弱只能拿在家里无所事事，少数做了向导学院里的老师，只有极少数的人有着其他的职业，但大都眼神谨慎，看样子是隐瞒着自己的身份。

“准备好了吗？”沈博的声音在自己脑海里响起。

画面一转，祁晔感觉自己好像忽然陷入到了一片黑暗里。

“不……不！”大概是因为向导的不安，祁晔并不能从精神连接里准确的感觉到他在干什么，但那种极度的恐慌和害怕还是透过精神触丝传到他的身上，以及，那处传来的疼痛。

接下来的画面十分的混乱，有一些向导被卷入一些地下组织，成为官方安慰品终日为哨兵们疏解精神压力，为了方便控制，有一些甚至染上了毒瘾。也有的自甘堕落，成为了哨兵的附庸，从此过上了没有自主的人生。

“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向导，得不到该有的保护，在黑暗的深渊中挣扎，他们被这个社会所排斥，又被哨兵所欺凌，难道因为就因为这具羸弱的身体，向导就应该低人一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