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苏醒

柳云烟旁观者一般，看着安子韵一步步走进内室，见着那时正在沐浴的自己，二人都齐齐爆发出一声尖叫。她看着小小的安子韵片刻沉默之后便迅速闪进屏风后，瓮声瓮气与年幼的自己对话，不由轻笑出声。

然而场景变幻，顷刻间又回到柳家灭门那日。柳云烟见到长婢云身边的内侍捧着圣旨，一步步朝柳府走去。她想要阻拦，却无能为力地一次又一次从他们身边穿过。

安子韵见柳云烟睡梦中有了笑意，不过一眨眼功夫，却又再次紧皱眉头，心情也跟着她起起落落。安子韵伸手想要抚平柳云烟的眉，柳云烟攥得紧，他竟未挣脱半分，也就只好随她去了。

柳云烟眼睁睁看着内侍带领一队兵士进了柳府。接着，是父亲带着家眷婢仆接旨。已经年迈的柳将军万万没想到，这圣旨竟是一张催命符。

柳将军想要抗旨不尊，却又怕连累唯一保住性命却囚禁深在九重宫阙中的小女儿。他满眼歉疚地看了一眼妻子，然后是长子，长媳，最后目光落在尚且年幼的长孙女身上。

“婉儿，来祖父这里。”柳将军慈爱地朝年幼的婉儿招了招手。婉儿笑着看了一眼含泪抽噎的娘亲，踩着小碎步往祖父方向跑过去。

“婉儿！”谁知道婉儿刚跑到一半，便被带头的军官刺穿了身体。柳云烟看着小小的孩子身上血如泉涌，看着嫂子失了女儿，夺过军官的剑引颈自杀。

剩下的，便是一片狼藉与血色。柳云烟走到父亲面前蹲下，看着他指着那军官，断断续续道：“你……你是长家……的……暗卫！”她伸手想要抚过父亲没有瞑合的双目，双手却再次从父亲脸上穿过。

“长婢云……是长家的暗卫……我柳府一百三十八口人，死于长氏手中。父亲，女儿会为你们报仇。待到长婢云千刀万剐之日，女儿就来陪你们了。”

安子韵听着柳云烟喃喃自语，心中疑惑更深。面前的柳云烟是柳国定襄长公主，柳国先帝死于安乐，也不存在柳府之说。那么唯一可能的，便是……一年前杨国废妃柳氏母家灭门一案。

“废妃柳氏云烟，定襄长公主，柳云烟……”安子韵口中呢喃着，反复回味这几个字。一模一样的名字，仿若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言行举止，还有出事之前，柳云烟从将军府出来。这一切的一切，无不昭示着柳云烟的可疑。

然啊这样是亲眼看着柳氏下葬的，他虽向来不信鬼神之说，但见柳云烟如今这般模样，心中也埋下了疑虑。

“不要！”柳云烟梦中看着内侍屠了柳氏满门，站起身来高声阻止道。这一喊出来，她也随即慢慢睁开了仿佛沉睡千年的眼睛。

“总算是醒了，你若再这样睡下去，你那轻罗还不得拆了这王府。”安子韵将柳云烟扶起来，又在她身后垫了两个软垫，让她靠着，笑道。

柳云烟抬手拂去安子韵方才因扶她而搭在手臂上一直未曾放开的手掌，道：“劳王爷忧心，待妾身稍有起色，自然会带着轻罗离开。”

柳云烟已经有两日不曾进食，是以说话细如蚊蝇。人虽然是醒了，但看着半分精神气儿也无，整个人有气无力地靠在床上，似乎下一刻便会撒手人寰一般。

安子韵对柳云烟的态度全然不觉，他起身为柳云烟掖好被子，面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说道：“这两日为你，耽搁了不少政事。你先休息，本王去书房处理完就过来陪你说话。”

“王爷所说之事，倒也无所谓。毕竟王爷自来是不把妾身放在眼里的。”柳云烟嗤笑道，转念一想，又道：“古人云‘事出反常必有妖’。王爷此去回来与否与妾身都无甚关系。王爷且去吧。”

安子韵闻言起身，叹道：“如此，你好生休息。本王先走了。”他提步往外走去，到门口，见着在檐下回廊上围坐一起做女工的轻罗几人，道：“你们主子醒了，进去伺候罢。”说完，他头也不回径直往书房走去。

轻罗等人听了这话心中霎时兴奋起来，哪里还顾得上安子韵的异常？她四人皆起身往内室走去。

轻罗见着柳云烟果真醒了，率先开口说道：“公主可算醒了，奴婢这些天担心死了！”

“是啊王妃，若是您再不醒过来，轻罗姐姐还不知道闹出什么事情来呢。”秉月到底年轻，虽然聪慧，但有时候也如同轻罗一般有些口无遮拦。

流萤扯了扯秉月的衣袖，笑道：“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情，只是轻罗心中着急，这几日念叨着要带王妃回柳国去。”

柳云烟听了笑骂：“越发胡闹了！你这是生了几个胆子，成日里上蹿下跳的，让本宫这觉也睡不安宁。”

这厢轻罗还未及请罪，秋满便跪下去道：“此事皆因秋满保护不周而起，才使得长公主遇险。属下万死难辞其咎！”

柳云烟笑了笑，示意轻罗抚她起来：“怪不得你，此事也是本宫任性了。”

柳云烟顿了顿，看了几眼外头，流萤会意，轻轻摇头。柳云烟于是接着道：“你也怀疑，本宫是被人推下去的？”

秋满站起身，原本低垂的头忽的抬起来，道：“是。只是之前一直猜测，不敢声张，如今长公主也如此说……”

柳云烟压低声音道：“你想的不错，本宫的确是被人推下去的。当时本宫身边没有任何人，刚脱了绣鞋，卸下发簪。想着人去了给你们与母后留个念想也好。只是一想到……”

一想到柳氏灭门之仇未报、还未把安子韵扶上皇位，没有把原本属于他的东西交还，便舍不得早早丢了这条性命去。

柳云烟如是想着，她说：“一想到我死后你几人的去向成了莫大的问题，加上母后年事已高，再经不住这等打击，便也就弃了这个念头。”

“那时本宫本想收拾了回王府，却不知是谁自暗处扔了两颗拇指大小的石子，好巧不巧正弹在本宫小腿上。那时本宫本就站在岸边，里江面不远，被击中小腿之后，只是觉得脚一软，就直直栽进去了。”

“如此说来，便是有人要还长公主。那……这个人是谁？又是何目的呢？”秋满问道。

“罢了，静观其变吧。毕竟那人在暗而我们在明，日后多加注意就是。”柳云烟不愿几个婢子跟着担忧，于是笑道：“还不快去传膳？本宫睡了这两日，都要饿成人干儿了！”

轻罗回过神，连忙笑着称是。沉寂了两日的蘅芜院，终于再次忙碌起来。门外一抹身影听见风声悄然离开，最终回到前面不远处的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