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将错就错
确实如此，尹叔坐在马车里休息定一定静一静，就把事情的始末都说出来。
虽说有钱有势的人家都搬里无常镇这个鬼地方，但知县大老爷是不会走的，也舍不得走。不知道是不是作孽太多，两个孙子都是一出生就夭折，如今第三胎，赵家上下还不是每天都提心吊胆，生怕这个孩子又是不到七个月就生下来。
“尹叔，赵家可是有个叫什么兰的媳妇。”六道忽然间这么问，让尹叔顿觉讶异，脸上的皱纹颤抖着，有些愤恨，又有些不甘心：“可不是吗，那姓白的和赵老爷做了亲家，哼！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少爷居然还记得……”
“之前不巧，遇到过。”
“怎么会？那姓赵的可有为难你？”
“没有，那对夫妇我都没有多大印象，倒是那个妇人老说认识我，还说和我……”最后几个字，六道实在说不出口。
“她说什么了？”
“说是旧识，还有什么……婚约？”
“哪有这回事？他白老二痴心妄想，以为他的闺女是十里八乡的大美人，就能当得了杏林堂未来主母，我们夫人眼高于顶，哪里看得上她，让她当个小妾还差不过。”尹叔嗤之以鼻，对这个白老二有莫大的不满，但六道的心头顿时清明一片，他终是可以在凌珑面前堂堂正正地说：“你看，哪有什么毁约之说！我就是这么重要的事情，爹娘才不会随便决定。”
“对对对，姑娘可别胡思乱想。那个白茹兰连你一根头发都比不上。”
凌珑迷迷懵懵地看着他们俩，这事对她很重要吗？她会胡思什么，乱想什么？
“尹叔说笑了，你不要胡思乱想才对，那个赵夫人只要不加害公子，其他的我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对，应该是这样。”尹叔居然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而且不是一般的深明大义，处处都为少爷着想，难怪少爷去哪里都带着她。
凌珑的手忽然被六道握住，幽绿色的眼眸里透着一丝柔光，直透至她的心里，凌珑分明是没有温度，没有心跳的，却能感觉他的温度，听见他的心跳，甚至能体会到他心底里那片温柔。她立即抽回手，放在膝上左手捏着右手，疑团蓄满她的脑海，这种感觉居然和昨晚一样，不可能也不应该会这样啊。
六道眼中的柔光尽收，他闭上了眼睛，还是这么抗拒吗？看来她吸的血符还不够多，再过不久，她必定没有办法抗拒了。
马车很快就到了药王庙，果然有很多县衙差役把守，拿着武器严谨戒备，为了一个女人如此兴师动众，还真只有土皇帝能做得出来。
“来者何人？”
“入庙当然要上香，各位官爷在神农爷爷面前舞刀弄剑，也不怕冲撞神灵，疾病缠身吗？”这么气势不凡、理直气壮的声音当然不会是凌珑说的，而是从他们前面的一顶软轿中传出来的。
“上什么香？知县大人有令，这里窝藏罪犯，已下令查封药王庙，一干人等不得擅自出入！”衙役大声宣布，左顾右盼倒想看清楚里面坐的是何方神圣，看他们的阵势也不是一般人，可整个无常镇就熟赵老爷有钱有势，其他的都是些平民百姓，不足为惧。
凌珑和六道都下了车，药王庙现在是彻底封闭，连进都进不了，但是随行软轿的丫鬟也不是省油的灯，举着个令牌说：“知县大人算什么，睁大你们的狗眼瞧瞧，我看你们谁敢拦我家夫人的轿子？”
衙役都瞪大了眼睛，因为没几个人识字，所以挤来挤去，讨论来讨论去，最后一个人大叫：“我的天啊，是相国夫人驾到，赶……赶紧通知大人，快！小、小人该死！跪，赶紧跪下！”
“趁现在！”六道和凌珑没有令牌，却有武功，很轻易地就翻墙进去，那些衙役忙着接驾，他们两个毫无阻拦就能穿堂入内找到尹正他们。
“少爷，凌姑娘，你们来了？”
“尹正，你没事吧，尹叔进不来，只能我们来看你了。”凌珑把尹正拉到角落里问。
六道想尹叔的担心真是多余，其他的人都急得如蚂蚁在锅，尤其是女人怕得都掉眼泪，尹正还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凌珑面前特地表现得感慨一些。
“那么多人陪着我，有事也不怕。”
六道冷冷地说：“你不是不怕，是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他们刚才在点数，不会是真的捉壮丁吧。”除了这点，尹正真觉得没什么可怕。
“也差不多！”
“啊？”
尹正的声音开始颤抖：“可是他们点到一半又出去，还警告我们不能吭声，是不是已经够数了，幸好……没点到我。”
“尹正，你也老大不小，怎么会如此天真。”六道很严肃地说，谁知道凌珑更天真：“尹正，他们不是捉壮丁，而是普照医馆招大夫。”
尹正的眼光豁然明亮：“有这等好事？这普照医馆不够人手吗？”
“当然，因为昨晚他们的大夫统统被杀了。”
“什么？”尹正的腿都在发软，惊恐地叫道：“怎么会……当大夫当得好好的，怎么会被杀。”凌珑还有很多恐怖故事跟他说，但外面的官差拥着一群人进来了。一个体态臃肿头发发白的官爷说道：“没事没事，相国夫人只是来上柱香，我也让夫人出来陪她逛街市，多派些人随行保护就是了，我的宝贝孙儿才要紧，事不宜迟……”官老爷一进来，满嘴的油却说不出话来，定定注视着这群不知所措的年轻人，对身边的人说：“不，师爷，怎么会这样，不是说这里有人懂医术吗，怎么……怎么都是群毛头小子，我怎么能把唯一的孙子叫道这些不知所谓的人手上？”官老爷觉得满头白发才有资格称之为大夫。
“老爷，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你昨晚都把附近的大夫请光又杀光，哪里还能找到人给少夫人治病呢？”师爷也不大看好这群人，清了清嗓子问：“咳咳！大家应该都知道，我们赵府的少夫人身怀六甲，已接近七个月，大人要请几位大夫设法安胎，务必保住小少爷，我知道你们都有点本事，谁愿意担此大任
全场鸦雀无声，这些人看见大官连头都不敢抬起来，师爷又说：“要是咱们小少爷能平安降生，赵老爷重重有赏。”
还是没人吭声，仿佛当师爷的话是放屁，赵老爷生气地说：“好，没人愿意是吧，我这个知县大人还请不动你们这群半吊子是吧，很好，你们都去死吧！”想不到这个痴肥的知县脾气如此火爆，踢完凳子掀桌子，还把书架全部推倒，要把尹正最心爱的书全部撕掉。
“不！不能撕我的书！”要不是六道捂着他的嘴，按住他的人，他真会冲出去和官差拼个你死我活。
赵老爷发疯似的喊道：“好啊，你们不给我赵某人的面子，就是一群不学无术的家伙，留着也没用，来人，把他们统统押进大牢，男的充军，女的为奴！”
“不，不要啊……”堂下一片哀嚎，赵老爷如此作孽，连师爷都看不过眼，说道：“老爷息怒，把他们杀掉也解决不了问题，这样吧，我听说这里有一个神童，传言六岁都能治百病，针法通神，还能让断肢重生，好像叫……叫什么正的？他人在这里吧。”
所有人都看看自己周围的人，最后所有的视线都投向角落里，汇聚在尹正身上，尹正好像挖个洞埋了自己，可是他哪里都逃不了。
赵老爷半信半疑地说：“是你？”
他一再否认，一再摇头撒手：“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可是周围那些人怨恨的目光足可以将他杀死，他只好举起手说：“是……是我……”
“好啊，既然大家都把你说得这么神，露两手来看看。”
“在……在这里？不行不行……”
师爷狠狠骂道：“你想死是不是？赵老爷看得起你，你推什么推？我告诉你，这些人的命运都在你手上，要是赵家小少爷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全都要陪葬。”
凌珑和六道继续躲在阴暗处不露脸，凌珑既无奈又好笑：“要不是亲眼所见，我还不相信现在世道真变得如此荒唐丑陋。”
“现在你看见了，是不是后悔跟我了。”
“公子都不后悔，我怎么后悔了？”
六道摸着她的后脑说：“想后悔都来不及了。”这是什么意思？凌珑想不明白，但六道接下来的意思她就明白了，就是跟着他走去昨天晚上的厨房后院。而站在那里等死的尹正忽然听到耳边响起一个奇怪的声音：“尹正，现在我用千里传音跟你说话，别人都听不见，你照着我说的做就成。”
如此天籁之声哪还有别人，当然是菩萨转世的凌珑，尹正感动得快哭了，结结巴巴地说：“露两手吗……可以，可是大人，晚生这是家传绝学，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施展。”
“那要去哪里？”
“去厨房！”
“行，那你随便挑个人！”
“挑个人？做什么？”尹正天真得可笑，师爷摸着一把山羊胡子说：“做什么？砍断手脚，看你如何再生啊。”
“什么？”尹正大惊失色，他们以为人是什么？是壁虎的尾巴吗。可是赵老爷歹毒的眼神快把他吓死，他只好捂着眼睛，伸手随便一指，心想哪位倒霉的大哥大姐，千错万错都是赵老爷的错，做鬼也别来找他。
“哇——”不知道是谁的残叫声那么恐怖，那么熟悉，尹正掰开手指，吓得忘了叫出声来，赵老爷捂着手，血流如注，奇怪了，刚才他不是要撕书的么？现在怎么玩起菜刀割腕来了，还不仅仅是割，刀都卡到骨头里面去，快切成两半。
“救命救命啊……”赵老爷的胖脸惨无血色。
尹正捂着脸说：“赵大人为了让晚生露两手而牺牲自己，这勇气实在让人佩服，晚生怎敢辜负您的一番好意，快进厨房吧。”
“痛啊痛死了痛啊……呜哇……”赵大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受伤的，也不知道自己被人推去哪里，反正一直叫痛就是没错，等他能看见东西，认出人的时候，就看到师爷和属下忧心忡忡地望着自己，他刚才过度叫喊以致失声沙哑：“你们……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没看见我手受伤了吗？快找人来救我……救我……咦……”为什么手腕一点伤痕也没有，难道刚才是做梦？不对啊，疼痛的感觉明明还在，可真是见鬼了。
“你们，你们都看到发生什么事了吗？”
所有人都点了点头。
“这不是做梦？”大家都以为是，可大家都在摇头。
“哎呀……神医……尹神医……老夫可算是找到你了……”赵老爷转过身就抱着尹正，差点把尹正挤扁，可想而知尹正是多么的受宠若惊。
尹正不好意思地搔首说：“我为赵夫人诊治不是不可以，但是有几个条件。”
“有什么条件尽管说。”
他回答得十分生硬，就像背书一样：“我从不上门替人诊治。”
“这怎么行？难道还要少夫人搬到这里待产？”师爷为难地道。
“没错，这里以前就是医馆，什么都俱备齐全，贵府再好，也没有这里方便。”
赵老爷倒是变得很好说话：“行行行，我找人连夜把这里修葺一下，保证跟以前一模一样。”
“还有，我需要清净，有一个稳婆一个婢女待命即可，其他无关人等，没有我的允许，不得探望，不得入内。”
“好，好，稳婆，去找稳婆，听见没有。”师爷连连点头：“对对，我差点忘了抓稳婆，要是晚了，肯定一个都捉不到。”
“没有了？”尹正竖起耳朵听，赵大人和师爷也竖起耳朵探问：“没有了吗？”
“没有声音，应该是没有了。”
“那我们赶紧去准备。”
“大人，剩下的人怎么办？”
“怎么办？没听见尹神医说的吗？要清净，当然统统赶回家去，现在开始全城宵禁，晚上都别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