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天道
还是恒沧泽墓园，自桓好简单做一回力量展示，九焱沉湎其中再也无法自拔，连二长老何时离去都没注意到。仿佛他的时间就在小小宇宙初生的刹那，完全停滞了。
攀龙寺住持的几次开解固然令九焱茅塞顿开，但年轻龙族还是对强大力量有着偏执的崇拜。龙界二长老从九焱对孔奇的评价中能听懂这点，所以换了种方式点拨晚辈。
桓好向九焱展示的力量，在寻常人看来可能平平无奇，只有踏进王道层次门槛的强者，才能领会其中精妙。而落在掌握化核补魂术和生死道的九焱眼中，桓好对力量的新奇运用，堪称神乎其技！那不是禁锢灵魂的再度活化，或者生死能量的引导，亦或生灵、亡灵的捏合，而是凭空创造了一个拥有澎湃活力的完整新生命！
先前，九焱还想请教玄山补完饭话灵魂的方法，看到桓好轻描淡写显露的一手，他忽然心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无限感慨！只要弄明白二长老刚才做了什么，九焱就可以在生死道一途，完成对母亲的全面超越！
可知易行难！苦思冥想数日，九焱始终无法再现桓好那简单的一收一放……七叶世界强弱的划分，无非魂能多寡和操控手法。以听世界的观察结果，二长老的魂能并不比九焱更雄厚，桓好瞬间从周围环境中抽取大量魂能，灌入掌中急速压缩再展开的手法，九焱也看得一清二楚， 但他到底欠缺了什么呢？
“小长老好像已有所悟？”桓好不知何时又回来了。
“大师您好！”九焱赶紧起身行礼——现在他再不敢轻视笑眯眯的干瘦光头老人了！
“我这有几本孔奇大师早年写成的著作，小长老看过后，就仿照天上的怀蓝和赤阳，给这墓园中的每位逝者送上一盏长明灯火吧。”
话音未落，桓好又不知所踪，九焱对大长老、二长老这种神出鬼没的行为无奈摇头。接过那摞书本时，九焱忽然想起十二年前，大长老把《灵传术》塞进他怀中的一幕……看来，知识可能真的就是力量啊！
翻开第一本《太阳寻古记》，九焱不禁被其中浩渺无垠的时空画卷深深吸引！一向将读书大感头疼的他，居然不知不觉就把桓好送来的所有书翻完了。掩卷长思的九焱，终于知晓了七叶世界文字、文化的出处！
孔奇在这本书中详细介绍了一个远比星盟更古老的伟大文明。通过足迹遍布寰宇的漫长考古之旅，他将那个文明的兴衰一一记录在案。
早在星盟诞生亿万年前，一支名为华夏的智慧生物，就发现了灵魂能量的存在！他们从一个名为太阳系的银河系子星系起步，一点点将其文明火种扩散开来，最终跨越两大超级星系的距离，在仙女星系成功落脚。
为铭记这个文明的伟大征程，在发现该文明遗迹的日子，星盟的年轻学者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孔奇。之后，他将自己的余生，都奉献给了再现那支古老文明昔日辉煌的伟大事业。
巧合的是，华夏文明也自称龙的传人，而孔奇参与创造的龙族，就是以其为滥觞。从这点上说，现今七叶世界的龙族，正是那支古老文明的正统继承者。
“原来这就是我们的起源吗？”九焱喃喃道……
发现了古老文明中孕育的魂能秘密，孔奇还不足以被桓久、桓好两兄弟推崇备至。在另一本《轮回世界》的书中，孔奇详细阐述了多维时空成、住、坏、空的循环演变，以及灵魂在其中的因果轮回。
九焱首次接触生死道后对世界的认知，在那一刻产生了极大的改变！如今在他看来，生死道只是在现世所处的立足点左右挪动了一步，而《轮回世界》却告诉了九焱——众生从何而来，死后魂归何处。从此，生与死在九焱眼中不再是一个灵魂所及范围内的短暂时空片段，而是成了无始无终的轮回往复！
《太阳寻古记》不算太厚却也不薄，《轮回世界》则是分成许多卷的大部头，看得九焱很是烧脑，而《回故园》则是记录孔奇建造伊甸过程的日记体小册子，但最后这本却对九焱的帮助最大。因为在《回故园》中，孔奇提及了伊甸物质层面背后的重大秘密，那就是——现今七叶世界运转所遵循的核心规则架构！
“我懂了！”九焱猛地以拳击掌！“原来大师在那简单的一压一放中调用了这个世界的规则之力！我缺少的，就是对这些规则的认知！”
可惜再次翻阅三卷书，九焱并未发现关于世界规则更系统深入的介绍。或许二长老是故意如此，好让九焱自行发现七叶世界背后的秘密。
有听世界这种便利的观察手段，九焱并不觉得桓好的考验多么困难。他没有立刻再度模仿二长老运用力量的动作，而是潜下心，将听世界的敏锐感知力推到极限，试图穿透物质的障壁，探视那股无处不在的宏伟法度。
决定一个人视野长短的，是其思维的疆界。孔奇的书，打破了禁锢九焱思维的壁垒。这一次，听世界带着年轻龙族踏进了从未涉足的领域！
天空的怀蓝与赤阳，首先吸引了九焱的注意。
一直以来看似毫无瓜葛的两个巨大球体中间，不知何时多了条相互牵连的线！靠近怀蓝的三分之一，散发着清凉的蓝光，而靠近赤阳的三分之一，则放射出夺目的红光！桓好说过，怀蓝和赤阳是母子，看来死后，二人之间仍然维系着牢固的羁绊。
听世界继续扫视，一段浅淡的蓝线从赤阳直下，垂落到宝蓝的坟墓上！这证实了赤阳与风煦宝蓝的父女关系。九焱忽然想起——先前他曾用感知灵魂波动的方法，在夜媂身上发现了女儿的存在。也许，他早就开始运用世界的规则观察世界，只是那会他还并不清楚这份能力究竟来自哪里。若果真如此，难不成七叶世界每个使用魂能的人，都属于孔奇书中所说“世人日用而不自知”的范畴？
是啊！有谁喝水时会问起水的源头？有谁看到一片落叶，会想起这棵树最早究竟来自哪棵母树的种子？九焱忽然觉得芸芸众生都活得很荒唐，荒唐得他想放声大笑。
放肆的笑声在幽暗僻静的墓园中显得非常突兀……
当九焱止住笑，周围的一切在他眼中都变了！墓园中的许多石碑都上，都有一根颜色各异的浅线向外发散，飘到龙界的不知哪个角落。听世界能够覆盖的世界里，如同彩色光雨留下挥之不去的绵密网络！连园中无数花草，也都被各式各样的线条联系起来……
九焱暂时无法理解每一条线代表的究竟是生命的轮回轨迹，还是世界背后的无形大手给他们或它们打上的命运烙印，但这果然是一个规则无处不在的世界！他渐渐无法承受听世界传来的庞大信息量，在发疯前，九焱强行切断了感知。
刚刚跨进一道宏伟玄奇的领域，九焱却忽然想起——在麒麟泊游四方，他经穆月指点，第一次学会神纹族用色彩识别生灵、魔物、亡灵，判断生老病死状态的秘法，那应该也是世界规则的一部分。今晚，九焱接触到了更高层次的世界规则，可是再无人与他分享这份成就感带来的喜悦……
想起逝去的穆月、金躩，心中难过的九焱，目光滑落到风煦宝蓝的墓碑上……
“就像桓好长老所说的那样，请让我，为你们每个人，送上一盏长明灯火吧……”
他运起双掌，慢慢注入魂能，尝试着将部分世界规则引入掌中。尽管那些代表至高力量的线条就在身边，九焱却无法牵动它们分毫！他再加把劲，规则之线依然不为所动。再加力！鼓荡的魂能在墓园掀起狂风！一根带着生命盈彩的草叶被卷进了能量团！
这一缕刚刚脱离母体的纤弱生命力，瞬间被强大额魂能分解成了点点荧光，如同爆燃的火星！循着它与母体之间尚未完全断绝的联系，一股预料之外的作用力传导到了牵连的规则之线上！遍布墓园的各色线条如同千百条大蛇，同时扭动起来！
九焱大叫不好！他想撤手散去魂能，却震惊地发现——自己不能动了！
“散！”桓好如同天降救星般地及时出现！他凌空落下，双指点在距离九焱最近的“大蛇”七寸处！
眼看暴动的墓园，顿时安静下来。只是，几分钟前还草木葱茏的墓园，已经片叶无存！而四周到处都飘着大大小小的彩色光团，如同烧纸祭拜后满园飞灰的墓园，弥漫着一股子呛人的焦味……
“住持大师，二长老，我……”九焱语无伦次道。
“小长老……果然点得一手好灯啊。”干瘦老人神色古怪地说。
“不过……这不是你的错。”桓好忽然尴尬地摸摸光头，递给九焱一个信封。“我安排人整理送给你的书，可是那呆货竟然遗落了这个。”
九焱接过信封——它过去应该一直夹在书中，不但非常平整，还带着书香味。取出其中的叠纸一看，只见上书：
世界规则线法速记手札
——桓久
非王道上工，莫窥天道！
诸法线以粗细别。大者详辨高下，专注手法；中者难以尽数，仅列其五；细者无甚禁忌，可自行参详。
大白者：如恢宏寰宇，不可方物。乃创世之基，众生之始，万不可动！
大黑者：灭世之兆，见之立遁！
大红线：基干规则，类掠天红龙，不可妄动。
大橙线：次级规则，较红者略细，不可妄动。
大黄线：中上规则，若过天金桥，谨慎施以扩缩法。
大绿线：中级规则，似神树大枝，谨慎施以扩缩法，可施以有限偏转法。
大青线：中下规则，类青龙之尾，可施以扭反法。
大蓝线：下级规则，可施以断法。
大紫线：下下规则，诸法皆可。
中红者：五行之火。
中黄者：五行之土。
中白者：五行之金。
中黑者：五行之水。
中青者：五行之木。
细者……
……
九焱面无表情地收起手札，定定地瞪着桓好。他实在无法想象，身为龙界二长老，攀龙寺的住持，居然也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小长老果然不亏是身怀听世界绝技的天才！短短几日，竟能引动世界规则！我之前只稍微展示了下扩缩之法，刚才所用，乃是断法……”
对桓好这些事后转移注意力逃避责任的话，九焱权当没听见。
“大师，接下来我该做什么？”
“这个……”小老头脸上阴晴不定，不过很快有了主意。
“既然小长老已经探得大道，这里就没什么好参悟的了，我们马上动身前往攀龙寺。”
离开恒沧泽墓园，桓好挥手给这里重新披上了绿色。攀龙寺方丈的这一手耍得很漂亮，而九焱也懒得管他是不是为了补救失职，以免大长老桓久追责。
下一瞬，九焱就和桓好一起，从他初窥天道的课堂中，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