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 欠或不欠

李景霆是个王八蛋——

凤玖璃这样想着，不由得又加快了脚步。

李景霆是个大笨蛋！

凤玖璃开始后悔刚刚那一巴掌给的太轻了。

明明你也是在爱里沉沦的傻子，却不自知。

跟随在凤玖璃身后的脚步声且行且疾，李景霆纵身一扑将凤玖璃抱了个满怀。

“来到此处却不肯现身见我的是你，亲口说不想失去我的还是你……阿璃你怎么还是这么别扭啊……”李景霆将嘴唇贴在凤玖璃红透的耳边，“本来只想见你一面，既然你也有心，那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走了。”

“放开我，你个混蛋。”凤玖璃恶声恶气道，想要挣脱他怀抱的桎梏，脸确是红着的，“看到你没死我就放心了，以后我们可以各走各的路，你心愿已了，我欠你的人情也还清了。从此之后你我互不相欠，再无瓜葛。”

“我心愿未了。我想要什么你还是看不出来吗？”

“你心愿未了也与我无关，李景霆，我不再欠你什么了，我不欠你什么了……”

怀抱中的凤玖璃不再挣扎，声音却渐渐低落下去，便随着情绪一起。李景霆对她突然的消沉感到讶异。明明之前在苏姚和凤明歌的“谎言”之下她几乎已经表明了心意，此刻又是在抗拒什么呢？

幸福看似手到擒来唾手可得，又像点点萤火，看得到，握不住。绚烂无限，转瞬即逝。

李景霆压下心头的疑问放软了声音，甚至可以用哀求来形容他此时的声线，凤玖璃从中感受到了心痛：“我的心愿就是你本人，怎能说与你无关？”

“……”

“你不再欠我什么了，可我欠你一条命啊。”

“……那又不是真的。”

“可那时你彻底离开我是真的，我的心痛我的追悔莫及是真的，我爱你是真的，不是宋璃不是白羽，只是因为你！”

“……”

“我把我自己赔给你好不好，你想不想要……”李景霆收紧了手臂绝不给她再次逃开的机会，说是命令倒更像是蛊惑：“从今往后我都陪着你，走你要走的路，过你想过的人生，经历你想经历的一切。不要拒绝，不要违抗。”

“……”凤玖璃回应他的只剩下长久的沉默。

“还是说，你真的讨厌我。我承认我当时的所作所为给你带来了很大的伤害……我没有顾及到你的感受，是我错了，阿璃……请给我一个弥补你的机会。”

“不……我没有讨厌你，也不曾恨过你……我，我也觉得南山的那三年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即使你最后也抛下了我……”

李景霆心头一恸。

凤玖璃挣扎着转过身来直视李景霆的眼，他有一双过分漂亮的蓝眼睛，凤玖璃已经溺死在其中很多次了。在南山像是燃烧的火焰般的漫山红叶中的回眸一瞥里，在暮雨纷纷时清浅的烛光中。每看她一眼就像在她心上射了一箭。

她本能地感觉到这种感觉很危险，会让她飞蛾扑火，会让她心甘情愿粉身碎骨，会让她心甘情愿万死不辞。即使李景霆要的不是她，她也会赴汤蹈火，行于刀山漫步火海。

她的确是选择了为他万死不辞，殒命沙场。

她记得那时的自己仰面躺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斩杀最后一个敌将之后她再也支撑不起自己。躯壳是那般沉重，伤口汩汩地冒着血，眼泪不自觉地往外棠，深思与灵魂却像是在往上飞，飞往云端飞向天际，最终化作一缕风，消失在这让她历尽伤痛却依旧恋恋不舍的万丈红尘之中。

凤玖璃舍不得李景霆，她怎么能舍得？再没有人为她在景色荒芜的居处亲手栽下几株桃树，也没有人会在细雨沾湿的林间湿滑小径上牵着她的手走过长长的路。漫天红叶里他回头看向自己的那一眼是有心还是无意，她没来得及也无心去读懂他眼中的情愫。还有他们曾在冬雪漫漫时捡到一只孤零零的雏雀，李景霆飞身捉住它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给她看，桃花开了的时候长大的鸟儿头也不回地飞向远方……

就像李景霆一样。

他迟早是要离开的，凤玖璃你明明都知道。而你犹自沉沦。

他以抛下凤玖璃为条件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凤玖璃明知那之后她自己是一无所有，无论幻境还是现实。

她决意不再受伤，却还是为他做了最后的助力。

战场上的凤玖璃是那时唯一活着的人，她正在死去。种种过往万端思绪在脑海中旋转旋转，身体的每一寸都疼痛难忍，痛得仿佛现实中的她也真的将要死去。

也许这样死去是最好的结局……凤玖璃扯扯嘴角算是牵起一个微笑，眼泪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死了心流个不停——我从未想过自己能流这么多眼泪，也许把下辈子的份都用完了……

余生都不会再为因而哭泣了，李景霆。

如血残阳像是血在燃烧，满眼都是模糊不清又触目惊心的红。凤玖璃心底小小的声音还在反复念着李景霆的名字，李景霆李景霆李景霆……

我想再看看你的眼睛。

凤玖璃与李景霆维持着拥抱的姿势对视良久，凤玖璃不说话，李景霆也就那样安安静静又专注地看着她。在自己没有留心的情况下，在李景霆自己也找不到原因的情况下，他似乎一直都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的。

凤玖璃终于下定了决心般地捧住李景霆的脸，狠狠地咬上他的嘴唇。李景霆怔愣之际迅速作出回应，不同于凤玖璃的来势汹汹，他温柔又耐心地吮吸舔吻着她的唇角与舌尖，像是要把所有的心情都借由这个吻传达。凤玖璃咬破了他的嘴唇，李景霆也不在乎。吻中带着丝弥漫的血腥味，李景霆已经心满意足。

温热的雨落在李景霆的脸上。

李景霆不解地睁开眼，分开些许距离。

凤玖璃瞪大双眼看着他，像是要把他的模样深深刻在心底。那温热的雨水是凤玖璃的眼泪。

凤玖璃再次将唇递上去，摩擦着李景霆的唇角说道：“苏姚有一句话是真的——”

她的笑声和体温一样冰凉，只有泪是热的。灼得李景霆心痛。

“你的父皇，已经答应我传位于你了。”

李景霆猛地一震，心头像有霹雳掠过。

“你答应了什么？！”

他早就听到凤玖璃渐渐虚弱的铃音。

千古帝王，不论是手下有丰功伟绩，还是残暴不已黎民遭难，亦或是荒淫无度以致四下揭竿而起……他们都有共同的追求——长生。

至高的地位与无上的权利，人人都想永远拥有。

当今圣上也是如此。不过是贪恋红尘，他答应目的达成之后禅位于李景霆。未来的天下是李景霆的。

凤玖璃也终是食了言。她发誓不再为李景霆流下一滴眼泪，却又因为苏茹的话和他的安抚内心动容不已。她发誓此生不再踏入京城一步远离这个伤心之地，可是在李景霆昏睡之际她还是主动潜入皇宫主动跟当今圣上谈及此事。甚至还在李景霆的寝居外守了很长时间直至他醒来。李景霆的几个兄弟有怎样的心思她不是不清楚，就算李景霆不继位，也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要先杀而除之。仅凭李景霆身边的侍卫是保护不了李景霆的，凤玖璃也保护不了他——长久地。

成为帝王会使他内心真正强大，他的野心他的才能会保护他。

凤玖璃顺理成章地做了这一切，牺牲自我似乎已经成为习惯，她觉得为李景霆做这些是理所当然。

只是没有想到李景霆对她动了情。

“你知道我修炼九魂归，我也是从幻境之中醒来之后偶然得知……九魂归可以把我的寿命均分给你的父皇。这不亏，我给他他最想要的，他还我你最想要的。”

“不，阿璃……事已至此我……”李景霆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脸，“阿璃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我……你为什么又擅自做出这样的决定！”

“你不知道，在幻境里，我没有继位……我，我在南山守了你很多年……”

“太晚了，景霆。”凤玖璃或许早已心如死灰，“我做了很多错事，你那时……我以为我们只不过是相互利用的关系。但你要相信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快乐，此生此世安然无恙。”

“仔细想想我还是错了，我没有顾及到你的感受，擅自替你做了决定。”

“不要怪我，不要恨我……日后你能够记得我是再好不过的了，不过——最好忘掉。”

李景霆听凤玖璃絮絮地说着，她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这么长的话。凤玖璃的人像她的名字一般美丽却坚硬，李景霆更觉得她像是一块冰。当她的坚硬出现裂痕，冰雪开始融化——这便是生离死别的前兆了。

李景霆从未有过这般脆弱的样子，看起来又变成了当年深宫中茫然无措的孩子。他喃喃道：“没有你我会很寂寞……”

“会有更合适的人代替我陪在你身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