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好戏
郑鹏笔直的站在院子里,盯着朱红色木门,期待门打开的那一刻,又恐惧着门打开的那一刻,脑子里一会儿是空的,一会儿又冒出纷乱的片段,其中大部分都是冰糖的笑脸。
颜色鲜艳的木门慢慢暗淡下去,脚前的影子越来越长,他知道时间应该过去了很久,却无心知道究竟过了多久。
期间,有士兵来请他吃饭,休息,让他去大哥的书房一趟,他只当耳边有苍蝇飞过。
直到周围昏暗下来,又有两个士兵走到他身侧说:“大人要您马上到书房去一趟。”
郑鹏仍旧选择无视他们的话,半晌后,那两个士兵不但没离开,反而齐声说了句:“得罪了。”然后朝厢房走去。
郑鹏低声喝道:“站住,你们要干什么!”
一名士兵回道:“大人有令,如果您仍不肯去书房见他,就立即将屋里的女子丢出去。”
一股怒火蹭的窜到郑鹏的脑门,可在想起他大哥一贯的作风后又瞬间平息下去。
他微微叹口气,声音嘶哑的说:“我这就过去。”
郑鹏在先,两名士兵在后,一盏茶的路,他们走了快一柱香的时间。
书房的门敞开着,郑鹏从门外就能看到国师站在案前,神情专注的看着地图,烛光轻晃,趁的他深沉中带着萧瑟。
郑鹏曾想过把真相告诉他。
可如今,他胆怯了,犹豫了,让他的决定发生变化的契机,不仅仅是天火对他的劝告,还有那个包袱里的梅花金钿,虎头金链,还有战争带来的生与死的考验,让郑鹏决意,要把她紧紧的搂在怀里,给她戴上面罩,戴上斗笠,裹上披肩,让整个世界的人都没有机会再看见她,夺走她。
“进来。”
郑鹏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在门口站了许久,于是故作轻松的走了进去,微笑着,想往常一样拱手行礼。
“大哥,你找我。”
国师走到他面前,打量他脏乱的卷发,零星贴在脸上的假胡子,沾满暗红色血迹的里衣,微微一笑说:“那女子越发该死了。”
郑鹏心一沉,知道他说的不是假话,也不是气话,而是一番思量过后对他下达的命令。
这让他蓦地想起他当年哭泣时的样子,心里没有惧怕,反而平生第一次对这个大哥有了叛逆和嘲笑的情绪,笑他的冷漠残忍,只不过建立在不相关的人身上罢了,于是淡淡的问:“若是她还活着,大哥会舍得再让她再死一次吗?”
国师看着他的眼睛说:“你在说什么?它又是谁?”
“七年前,让你躲在国师府里哭了一日一夜的人。”
国师变了脸色,猛的抓住他的领子,与他四目相对,“不要考验我的耐性,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她吗?”
“好痒。”郑鹏蹙眉侧过头去,嫌他鼻息吹的假胡子颤动,弄的他痒痒的。
国师闻言,神色瞬间从愤怒变成无奈,又从无奈变成哀伤,握着领子的手也慢慢松开,垂了下去。
郑鹏心里一痛,郑重的说:“大哥,我的任务完成了。你见我以身犯险去救她,又弄得自己如此狼狈,以为是她拖累了我,其实,是我拖累了她。”
国师眼中闪过惊讶。
郑鹏接着说:“我没有犯矫情,说的都是实情。”
国师盯着他的眼睛,像是在确认他的话是否属实,然后用力抓住他的肩膀,说:“二弟,我身边只有你和郑伯伯了,不要离开我。
“不会的大哥,请你相信我。”
国师似乎放弃了,语气也平缓下来,“回去休息,她不会有事,笑邪从来不救活不了的人。”
“好。”郑鹏乖乖应了,走到门口时,又回头问:“大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国师眼中带着些许责备,手轻轻划过地图,说:“听说你将她捆在身上带回来的,若是卿儿真的活过来了,我便学你,将她日日捆在身上。”
郑鹏手微不可见的抖了一下,强笑着问:“我听说她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你为何会如此喜欢她?”
国师被他问愣住了,轻咳两声,有些尴尬的说:“她... ...不像个孩子。”他说完抬头,发现郑鹏已经离开了。
七日后。
冰糖醒来之后,被狂喜和剧痛折磨了好几天,直到今天身心才平稳下来,她将头稍稍抬起,望着门口,郑鹏端药去了,怎么还没回来?她现在时时刻刻都离不开他,他也是整日整日的黏在她房里,除了上茅房和端药之外,谁都叫不走他。
她边想边抿嘴偷笑,像是偷着蟠桃的猴子似的,这时,屋外传来说话声,
“把药给我,不用你上!”
“你学过医术嘛!乱掺和什么!”
“你总是弄疼她啊!快把药给我!”
“不给!”
... ...
听声音就知道郑鹏和笑邪又吵起来了,冰糖无奈的摇摇头,她知道笑邪是想找机会和她单独说话,而郑鹏现在是对她正上心的时候,无论笑邪做什么,郑鹏都觉得可疑,和防敌军细作一样防着他。
他两人吵了好一会终于达成协议,笑邪要按照郑鹏的指示给冰糖上药。
郑鹏喂冰糖喝过药之后,将她抱在怀里,小心翼翼的揭下她手指上的白布,柔声说:“冰儿,我知道你怕疼,但是你不要怕,有我在这里,我盯着他,他不敢弄疼你,要是疼了就告诉我,我打残了他。”
笑邪在一旁怒道:“你说啥?!”
冰糖见他神色十分紧张,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只觉心中暖暖的,全身麻酥酥的,安慰他说:“郑鹏,我已经没事了,已经不疼了。”
“嗯嗯。”郑鹏死死盯着笑邪的手,点头应着。冰糖不经意间留下眼泪,是开心的泪,感动的泪,幸福的泪。
可郑鹏看到后,以为笑邪弄疼她了,心疼的炸了毛,指着笑邪一顿臭骂,笑邪也火了,两人就站在冰糖床前,摆起架势要动手。
“你们别打了!”冰糖气的大叫,然后装晕倒,郑鹏吓的魂都没了,抱着她不停的道歉。冰糖不忍再吓他,赶紧醒来说:“我没事,但是你俩若是再吵,我就真的有事了。”
“好,不吵不吵。”郑鹏赶忙应了。
笑邪哼笑,白了他一眼,接着给冰糖的手上药。
冰糖软糯的说:“郑鹏,我突然有些饿了,想吃栗子糕了。”
郑鹏屁颠屁颠的去拿栗子糕去了,冰糖平静的看着笑邪说:“这次又多谢你了,你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
笑邪动作麻利的帮她缠上棉布条,完全换了一个神色和语气,“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半个'老乡'的份上,我是不会救你的。”
冰糖垂下眸子没有说话。
笑邪接着说:“看你完全沉溺于角色中的样子,忍不住再提醒你一声,不要被他们侠肝义胆,重情重义的表现给骗了,只要是人,无论在古代还是现代,都会有他自私邪恶的一面,你会伤成这样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不要再说了。”冰糖厌恶的,排斥的扭过头去。
笑邪将药瓶,布条收进药箱,不紧不慢的说:“不想听?说明你对他们真有过怀疑。郑鹏在敌军里做奸细,可我相信他有一百种法子可以提前将你救出来,但是他没有,因为在他心里,早点为郑尧军队反攻做好准备才是最重要的,而你... ...”
“够了,不要再说了。”冰糖气的打断他说:“不管怎么样,是他一次次冒着生命危险来救我的,这就足够了。”
“Ok,其实我想和你说的是,国师已经盯上你了。”
冰糖惶惑的看着他,心中陡然掀起浪花。
“我觉得他还没有发现你就是爱卿,而是对你总是拖累他弟弟的事感到怀疑和不满,你既然想嫁给郑鹏,就赶紧让他带你离开,省的夜长梦多。”
冰糖忽然觉得心里苦巴巴的,低声说了个好字。
笑邪临出门前,冰糖忍不住问他说:“为什么突然要帮我?”
“就像看一场好戏。”笑邪说完笑着离开,留冰糖一人暗自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