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阴差阳错
胸口的旧伤，由于意外出现的人而隐隐刺痛。九焱对那道淡蓝色身影实在太熟悉了！但正因为他对风煦宝蓝念念不忘的愧疚，以及其后对她所托的坚持，九焱更无法接受她无情又卑鄙的背叛！
桓久特意叫来风煦宝蓝的用意，九焱有些猜不透，所以他不能立刻对前妻发难，那样做会开罪大长老。而在场的还有一个雌性王虫，从它身上，九焱能清楚感知到两股魂能波动，其中较弱的一道明显属于龙族。一个怀上龙族后代的虫族，跟风煦宝蓝同时出现，大长老到底是在搞什么？
“来，我介绍一下。”桓久似乎猜到九焱在想什么，“这是我的孙女。这是来自腐海虫潮大陆雪域虫群的夜媂，因为一些变故，她怀上了你的孩子……”
“大长老你莫不是说笑？”
这个开场白真是太让九焱惊讶了！风煦宝蓝是桓久的孙女！？一个不知哪冒出来的王虫，怀着我的……真是我的孩子！？
九焱已是掌握听世界、生死道这类高超侦测手段的王道强者，他能够很容易地判断两个个体之间是否真有血缘关系，刚才注意力都在风煦宝蓝身上，他忽略了自己跟那个龙族小生命的联系。可面对诸多事实，九焱还是感到极度震惊！
“大长老，我……不敢相信。”
桓久是教授给他灵传术、听世界、生死道的人，九焱无法排除大长老出于某种目的作假的可能性。
“九焱你莫要多想。今天晚上，我不是以大长老的身份出面，因为接下来我们要谈的，都是家事。我先向九焱你保证——所有事情我都会给你一个绝对真实的解释，而且事后绝不勉强你做任何选择。”
桓久说到这个份上，九焱只好点头应承。
“大家都坐吧。”
桓久抬掌虚按招呼大家的功夫，四人所处的空间已从墓地换成了绿草如茵的花园，考究的桌椅摆放停当，沁人心脾的香茶正热气氤氲……
九焱对大长老这漂亮的一手惊慕不已！桓久无中生有的改天换地，显示他对时空的操控已臻化境，比桐雀台朱雀大帝总是令人稍感不适的瞬移传送高明出不知多少！
“孩子们，我们老一代没有履行好的责任，不得不让后辈来承担，你们都受苦了。”
桓久的语气活像一位真正的大家长，仿佛面前坐着他的孙女、孙女婿，或者孙媳妇和未出生的外孙女。不过老人表现出的善意，确实让两个年轻后辈感觉轻松融洽了一些。
“夜媂，你远道而来，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大长老，我感谢龙族的帮助，但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归虫群？这个孩子我又要怎么处理？”
虽然王虫的样貌与龙族大相径庭，但不可否认她的美丽。夜媂长得精致小巧、一举一动都带着虫族公主特有的轻盈和优雅，她背后的透明革翅闪耀着华丽光芒，如同一件长长的别致披肩，更衬托出她的不凡。可惜王虫的七叶通用语说得差强人意，而且明显很不擅长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
面对夜媂单刀直入的发问，桓久好整以暇道：“孩子的亲生父亲就在这，我想你可以直接问他。”
九焱没料到桓久直接把事情踢给了自己，仓促向夜媂自我介绍道：“我叫九焱，初次见面……”
“我们不是初次见面了。”
“哈？”
看孩他爹一脸的狐疑，夜媂随即讲起她在御虫塔一战中与风煦宝蓝的遭遇，以及她拔掉九焱胸前碎魂刺的经过。
九焱听罢面色严峻地盯着前妻。尽管现在的风煦宝蓝不再显露战魔族的气息，外貌也恢复成了当年初见时的温婉可人，但细察之下，九焱明白眼前人已跟曾经同床共枕的女子有了很大不同。排除沉默和迟钝，到底哪里不同，他却又说不清楚。
“你没什么……想对我说吗？”
风煦宝蓝从出现就一直守口如瓶，让九焱感觉非常别扭。
“吭吭~”桓久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自己身上。“九焱、夜媂，我想你们跟宝蓝可能有些误会。”
九焱觉得大长老的说辞十分可笑——对战场上利用昔日感情暗算自己，让他和夜媂都变成俘虏的女人，能有什么误会？
“哎……说起来，把你们害成这样的，都是我啊！”
“请大长老有话明说吧。”九焱语气略冷道。
“虽然宝蓝这孩子是我的亲孙女，但其实生在这个家庭是她一生最大的不幸。宝蓝的父母和她的祖母，都为龙族献出了生命。我因为一些原因没法好好照顾她，就将其托付给了现在的夫人，魔蓝城主玉璃。但我们两人都没有对她公开身份，所以宝蓝并不知道我的存在，而玉璃也一直以她师傅的身份出现。”
“原来是这样……”九焱看向宝蓝的眼神柔和下来，“但是大长老……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那是因为这个孩子从出生就注定要肩负起特殊的使命。”
“什么使命让拥有通天神力的您，都不能以祖父的身份与她相认？”
“通天神力？”桓久苦笑着摇头。“我若真有通天神力，宝蓝就该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魔蓝龙女出生。”
“在七叶这个乱世诞生的龙族后代，生来就天赋异禀不是件好事吗？”
“可宝蓝还是龙蛋的时候，她的灵魂就被一个晶族替换掉了”
“啊！？”
“若我多注意她一些，也许那个晶族就不会阴差阳错转生到宝蓝体内。就算早一点发现，也许还能来得及找到把她们分开的办法。”
“那个晶族现在还在宝蓝的身体里？”
“事实上，九焱，曾经跟你生活在一起的宝蓝，只有一半灵魂，这就是她的魂能一直无法突破七级的原因。”
“那另一半呢？”
“被封印在这个身体里。”
“大长老你的意思是……宝蓝有两个身体？或者说，这世上有两个她？”
“那就是我跟这个晶族斗法后找到的解决办法。”
“这听起来有点像……㞭㟶族武圣的神魂两分法？”
“对。而这个叫并蒂兰·双蕊的晶族，正是神魂两分法的发明者。她原本要以灵魂转生成战魔族的形式，去杀域执行晶族的秘密任务，结果却误打误撞进入了宝蓝的身体。当我发现了孙女的异常，就想驱逐其灵魂中的外来者。那时的双蕊非常虚弱，但她不肯放弃任务，就用宝蓝的灵魂做人质，让我束手束脚。争取到恢复时间的双蕊，后来更是掌握了宝蓝身体的控制权，并主动与我接触，我这才弄明白为何这个外来者操控灵魂的本事那么高强？晶族并非龙族的敌人，双蕊对宝蓝也无恶意，所以我们商量着找了个双方都能接受的解决办法。双蕊用她特殊的能力，给宝蓝复制了另一具身体，自己先暂住其中，而且保证在时机成熟前绝不打扰宝蓝的生活。”
“什么叫时机成熟？”
“就是双蕊决定进入杀域，成为战魔族的时候。”
“那就要牺牲宝蓝的一具身体吗？宝蓝同意了吗？她，还有你！有什么权利做那种决定？为什么你们事前知道一切，却一点都不告诉我！？”九焱勃然大怒！
“个体，永远要服从整体的利益。”夜媂毫不婉转地说。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阁下，你身上的魔族气息，让我很不舒服。”夜媂捂着吞吐黑气的腹部痛苦道。
九焱低头一看，被自己的状况吓了一跳！
“我……这是怎么回事！？”
而在对桌，一直对谈话内容无动于衷的风煦宝蓝，也开始再度魔化！
“散！”
大长老及时出手镇压了九焱暴涨的魔性。
“孩子，”桓久按着不知所措的九焱重新坐好。“你现在身上兼有龙、魔、亡灵三种不稳定的魂能波动，很容易发生相互干扰，最好不要太过激动。”
“大长老，那她们是怎么回事？”
“我会一一解释。”
桓久给三人各添了杯茶。九焱体内仿佛有团火，他夺过茶碗一饮而尽。说来也怪，一小杯看似平平无奇的茶水下肚，九焱体内的纷乱立刻得到了平息。
“九焱，身为龙族大长老，我常常面临不得不做的艰难选择。但对你，还有宝蓝这样，父母都已经双双为龙族牺牲的孩子，我绝不忍心你们再受到伤害。”
桓久的目光中透着沉重。
“我们刚才说到双蕊的任务。这个任务到底如何重要？它执行的效果如何？现在可以做出评价了。我听到上山途中，仰天已经向你提及七叶世界最近发生的一系列重大变故。”
卫天军统领确实告诉过九焱——杀域魔王堕天身受重伤后下落不明；虫族赢得了解放；隐族遭受重创；大长老桓久出手摧毁了魂骨殿的超级虚空炮；㞭㟶、灵兽和虫族都失去了繁衍能力……但这跟双蕊的任务有什么关系？
“九焱，你认为我们一直以来的敌人，哪一个威胁最大？”
“除了战魔族还有谁？”
“表面上看确实是这样。但其实，他们也是真神族的傀儡。只不过真神族一直隐藏得很深，世人又对杀域情况很不了解，所以才忽略了真正的威胁。就是因为龙族和隐族无法掌握罪魁祸首的确切行踪，我们才不得不隐忍至今。”
“难不成宝蓝是故意被战魔族抓走？你们牺牲她才揪出真神族？你不是说过不想宝蓝再受到伤害吗？为什么还派她去？她可是你的亲孙女！”
“哎……宝蓝和双蕊的灵魂长期纠缠在一起，难免会出现意外。宝蓝一直怀疑自己魂能卡在灵破层次是另有原因，时常内视自我，结果就发现了双蕊的记忆片段。”
“这都是事后说辞！怎么保证那些记忆片段不是双蕊故意泄露给宝蓝的？又怎么确定宝蓝不是意识受到双蕊控制的情况下，才同意去执行这个任务的？”
“九焱，你的意思是——风煦宝蓝阁下的一具身体，比亿万虫族的自由还重要吗？”
“你闭嘴！我过去可没少杀虫子！”
“那你现在尽可以杀了我——连同你的孩子！”
“你！”
“好了！过去流的血还不够多吗？九焱你太冲动了！”
“我的孩子究竟怎么到了它的肚子里？”
“宝蓝被俘后，她的意识就回到了现在这具身体里，一直沉睡至今，所以真正去杀域执行任务的是双蕊。但战魔族并不知道内情，它们以为俘虏的是龙族大长老的孙女，于是双蕊被直接带到了无惧峰。后来她接受魔化改造的过程中接触到了魂骨殿的核心机密，才发现真神族余孽就藏在魂骨殿。而魂骨殿先操纵勇武血祭选出他们内定的魔王，再暗中封印并操纵魔王的灵魂，从而间接控制了整个战魔族……”
“大长老，您说了那么多，可还是没有告诉我——我的孩子究竟是怎么到了一个虫族肚子里的？”
“那是双蕊为了保护你和宝蓝的孩子，在挟持夜媂传送回龙界的过程中，把孩子转移到了她的腹中。”
“既然那个晶族已经回了龙界，为什么还要那么做？”
“因为魂骨殿对双蕊的灵魂动了手脚，她必须回来杀我，否则就只能跟孩子一起死！”
“可恶！”九焱把手中的杯子捏成了碎末！
“宝蓝现在在哪？我不是说这个冒牌货！”他指着呆坐一旁的龙女说。
“双蕊保住了孩子，但没法抗拒魂骨殿的命令，宝蓝的那具身体……牺牲了……”
“既然有两具身体，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让双蕊用另一个去杀域？”
“魂骨殿搜索灵魂的手段非常高明，双蕊必须随时用宝蓝的身份掩护自己。”
“那个混蛋晶族在哪！？”
“她和宝蓝的灵魂现在只能共用唯一一具身体。”
“不能再分开吗？”
“为了摆脱魂骨殿的灵魂封印，双蕊消耗了太多力量，她现在处于混沌状态，我已派人联络㞭㟶峪的紫晶女王。”
九焱痛苦地使劲抓揉脑袋。谈话陷入了僵局，一时间只剩下压抑的沉默。
过了好一会，桓久才重新开口道：“九焱，虽然现在说这个问题有些时机不对，但今天既然已经把宝蓝和夜媂都带来了，我还是想问问你——这个孩子你打算怎么办？如果以后宝蓝的灵魂跟双蕊融合在了一起，你还能接受她吗？”
九焱纠结地挠了挠头：“这个孩子的发育被人强行冻结了吧？而且她现在同时夹杂着龙、魔、虫、晶四个种族的魂能波动，在夜媂体内刚刚稳定下来。这个孩子生存到现在实在太不容易了！我不想让她再冒险，就维持现状吧……”
“但夜媂是虫潮大陆现任母皇的长女，对方已经几次催促我们将她交还。”
九焱的目光，在桓久、夜媂，还有她的腹部，来回转了几圈，迟迟拿不定主意。
“我一定会照顾好你的女儿，当她健康降生，我会第一时间送回龙界。以虫母之名起誓！”
九焱还能说什么？他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现在还剩下一件事。”桓久今天好像打定主意要把九焱逼疯！
“大长老你说吧。”
“九焱，你的灵魂现在很不稳定，我打算把你留在身边，我们一起解决你的魔化问题——这也是为了这个孩子。”
就算桓久不说，九焱也明白自己的状况很糟糕。他正为暗淡的未来发愁，天底下最合适的求助对象就主动开口了——这大概是桓久今天带给他的唯一一则好消息了——但不知为何，九焱觉得被帮助的并不是他，反而是龙族大长老。
半日之内，九焱从一个一无所有的落魄城主，变成了龙族大长老的座上宾。他白天才得知自己父母的最终归宿，聆听过他们最后的教诲，收到了迟来的遗物，又亲手埋葬了过去的“酒言”。同一个夜晚，他遇到了只能用阴差阳错形容状况的妻、子、母……
心烦意乱的年轻龙族抬起头。赤阳、怀兰各自高悬于龙界的天空一侧，这幅画面宛若他这荒诞离奇的一天一夜。
更深邃的苍穹之上，群星熠熠生辉。它们似乎在欣喜地对九焱暗示着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