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窗外还黑洞洞的,文就早早爬起来开始洗厕所了,因为白雪说要把厕所洗得和吃饭的碗一样干净。厕所面积虽不大,只有一平米,但用做清洗工具的牙刷太过渺小了,所以文要用足足一小时的时间来洗厕所,文正刷着听燕儿在小声喊:
“文快点,我要拉床上了。”
“你屁股夹紧些,我就要刷完了。”
“不行啊,憋不住了。”
“那这样吧,你拉完了把厕所重刷一遍。”
“好吧。”燕儿说着用手捂着屁股急急跑向厕所。
文从厕所走出来的时候,听到外面的铁栅栏门吱纽一声开了,然后走进一个人,隐约看到那人把一包东西搁在屋外窗台上,用手敲了一下玻璃轻声叫道:
“桃子,桃子!”连叫两声桃子也没听到,桃子正睡得熟呢,昨晚做恶梦没睡好,凌晨才又睡着。见桃子不醒萍姐答话了:
“二毛,你走吧,我告诉她吧。”原来是二毛给桃子送来了几个烤红薯。
看守所里常留几个短期徒刑的表现良好的服刑犯做杂务,这些人相对来说有一定的自由,就是白天可以在所内自由活动,但不准出所,晚上也是要被收监的。二毛、柱子他们几个就是这里的幸运儿,因为在看守所做杂务服刑比放到监狱里服刑舒服多了。
二毛和桃子在看守所里也算是一对恋人,他们虽然有铁栅栏相隔,不能在一起,但能在感情上相互慰藉,让双方能感觉到一丝丝温情,也是一种特殊的爱情。如果把人生比作一盆花,那么物质条件只算作花土,事业是绿叶,爱情才是盛开的美丽的鲜花,没有爱情的人生,永远不会芬芳灿烂,爱情作为人生的主旋律飘荡在任何一个角落,即使是在看守所也一样。不要说他们是互相利用,也不要说真正的爱情是最最纯真的,不要下那么多的定义,其实爱情就是两情相悦,爱情就是心里相着对方,就这么简单。
早操结束后,几位女士都在享用着桃子的甜甜的红薯,每个人脸上都露着甜甜的微笑,不要以为这里面只有暴力,也是有欢乐的。可早饭刚结束,铁栅栏门又被打开了,进来两位警官,对桃子说:
“崔秀桃,跟我们走,要开庭了。”
开庭?桃子进来两个月后终于要上法庭了,桃子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也没准备答辩状,就这样慌慌地跟着上了警车。
桃子走后,剩下的几个开始猜测起她的命运来,白雪直截了当地说:
“危险啊,听说毁容也有定死罪的。”
“你为什么总是往最坏的地方想呢,想让所有的人陪你一起死吗?”萍姐不满意白雪的话。
这时燕儿天真地说:“是那个四川小姐先勾引人家老公的,毁了她容也活该。”
“得了吧,谁是谁老公啊,那个煤老板压根就没和她领结婚证,他们只是同居关系。”
文只是一声不响地在一旁听着,这些事让她听起来太有些毛骨悚然了。
“要不咱们算一卦吧。”白雪提议。可萍姐摆了五遍扑克每次的结果都是不吉利,后来大家决定不去想这件事了,自个的事还顾不过来呢,那有心情替别人操心啊。于是几位散开开始各干各的,文在洗衣服,燕儿在看书,萍姐坐在床上眼睛直直地看着对面的白墙,白雪则跑到小院里和隔壁的勇勇谈情说爱去了。
桃子本来有一个幸福的小家庭,她和老公摆摊卖水果,婆婆给她照看两岁的儿子,日子虽清苦但甜蜜。可小两口正欢乐幸福地走在人生的小路上,却意外地撞到了一堆煤,一堆大的像山一样的煤堆,准确地说是一座私人承包的村办小煤矿。然后他们很快就发现黑黑的煤要比他们那红红的苹果值钱多了,所以他们决定不卖水果去挖煤。老公下井挖煤,桃子给矿工做饭,别说,不出半年小两口挣的钱比卖三年水果还多。于是老公下到更深的井里挖煤,钱挣得越来越多了,脸却变得越来越黑了;桃子则上调到煤老板家里做饭,吃得越来越好了,脸蛋养得越来越白了。再后来老公在坑下被煤块砸断腿了,桃子和老板同居了,离婚的时候桃子没有要儿子,可以说是净身出户,因为她认为那点家当真的不值当要,守着一座煤矿还愁下半辈子没吃没穿吗?可桃子在她的幸福大道上又撞了一回,这回是撞到一个四川小姐身上了,一天她回到家当场撞到煤老板——那个已被她当成老公的人和一个四川小姐睡在床上。这场争夺战打了半年不分胜负,桃子一气之下买了一瓶浓硫酸泼到四川小姐脸上,随着四川小姐的一声惨叫,桃子结束了她的富婆生活降落到看守所里。
今天是桃子的案件第一次开庭审理,她没有请律师,因为自被关进来,就没有一个人过问过她,好像所有的人都把她给遗忘了,包括那个煤老板,也包括她在农村的父母兄弟。
接近中午时分,等了一上午的人们终于听到了一点动静,警笛声由远及近,等让人心惊肉跳的警笛声回荡在看守所上空时,号里的人们早已等候在栅栏前,百双眼睛定定地盯着大院的铁门,人还没出现,就听到从外院传来一声长调式的好像农村妇女哭丧似的很有穿透力的哭声,好像谁家死了人似的。
大院的门打开时,人们看到桃子在两个女警的搀扶下慢慢地一寸一寸地往回挪着,只见她歪抑着头,闭着眼,呜呜地哭着,与早晨出去时候不同的是她脚上多了一副脚镣,脚镣似乎太沉了以至于她都迈不动步子,只能一点点地往回挪。这时二毛他们已送饭过来了,二毛显得很无奈地悄声对出去打饭的白雪说:
“死刑!”
怪不得桃子昨晚总做恶梦,也怪不得萍姐为她算卦总是不吉,桃子终于成了5号第三个戴上脚镣的人。
警察把桃子扶进来的时候,没有人去安慰她,因为此时任何安慰的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只能任由她哭吧,必须让她哭个够,然后其他几位女士就和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安然地啃着她们的大白馍,桃子绝望无助的哭声好像只是她们的背景音乐,一点都没影响她们的食欲,其实这种事情在这里面真是见怪不怪,一年当中从这个看守所拉出去枪毙的死刑犯有七人之多。
下午,直到桃子哭累了,没有力气再哭了,大家才围住她,首先是萍姐说:
“准备上诉吧!”
“怎么上诉?我不会。”桃子哽咽着说。
“请律师写上诉状啊。”
“没人给我请律师。”
又是一阵沉默。
“我给你写吧,我以前帮人打过官司,写过诉状。”文对桃子说,她决定帮一下无助的桃子。
“开庭时你家人没人到场吗?”燕儿问。
“没有。”桃子摇摇头回答。
“你娘家人也没来?”
“没有,我离婚后就家人就很少和我来往了。”
“那个煤老板也不管你吗?”
“出事后就没见过。”
“这样吧,你还是写份信恳求一下那个煤老板吧,现在只有他能帮你,毕竟在一起生活了那么多时间,你写好我帮你传出去。”白雪说。
于是桃子爬在床上写起来,她这样写道:
唐老大:
一日夫妻百日恩,救救我吧,我知道我做错了,请你为我请个律师好吗,我会感激你的。
爱你的桃子。
晚上白雪就把纸条传给了柱子了,虽然希望不大,但桃子也做了最后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