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八 东升篇（上）

我的母亲是爱我的，她给我取名东升，是旭日东升的简称，代表着希望和光明，刚开始也曾叫黎明，后来考虑到和大明星重名，会被小伙们嘲笑，于是就改成东升。

母亲是一个特别善良温柔的女人，我曾经像一块宝一样存在，可惜命不好，在我六岁的时候，她病逝了。

我那时候小，但是找不到至亲的人，心里仍然感觉到恐慌绝望，并嚎啕大哭起来，父亲对我的哭闹，很厌烦，狠狠地扇我耳光大骂，“哭，哭，哭什么，吵死人了，没有妈就不能活了吗？老子给你再找一个妈！”

他还挺走桃花运，母亲刚去世不到半年，他果然给我找了一个后妈，邻村的寡妇，三年前，她的老公被车撞死了。

父亲对那个女人恩爱有加，关怀得无微不至，胜过我的亲妈百倍。对此，我恨得咬牙切齿，但是无能为力，公然反抗必然遭到他们的毒打。

我突然觉得自己成了一个外人，每次都是他们吃完饭，我才走到厨房，吃一点剩饭，很少能吃到菜，一些剩稀饭，半个馒头，几乎没吃过一顿饱饭。

在那个家里，我除了睡觉吃饭，很多时候不愿回家，也不喜欢给父亲说话，对那个横刀夺爱的女人，我更是怒目相视，一句话也不说。

这样的冷战其实很危险，一天晚上，后妈看到我忍不住破口大骂：“兔崽子，你是哑巴啊你，你吃我的喝我的，连句妈妈都不会叫吗？还瞪着我要吃了我的样子，我欠你什么？你是不是阴曹地府的小鬼，来讨债啊！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嫁到了这样的家庭，又穷又不快乐！”

父亲听了那个女人的抱怨，走过来，劈脸就是一巴掌，“快喊妈妈，否则我天天揍你！”

我就是不叫，哭得像杀猪时一样惨，响亮的哭声惊动了邻居，那个女人在别人面前善于装好人，一下子把我揽入怀中，对我的父亲骂道，“看看你那驴脾气，孩子这么小，你大喊大叫，吓着孩子怎么办？”

他们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在四邻面前配合得天衣无缝，我不能再无理取闹，于是就乖乖地擦干泪，不哭不闹乖乖地躺在床上，睡觉去了。

我躺在床上，想着一首歌《世上只有妈妈好》，想着哭着，哭着想着。

父亲是一个没什么文化也缺乏内心的人，他很少给我主动说话，只有干活的时候，才会喊我。例如，“东升，把猪粪挖一下，用板车拉到地里撒了！”或者“提一桶水，刷锅洗碗！”

所以很多时候，我宁愿他多喊喊我，哪怕是让我干活，就怕他一句话也不给说，因为那种沉默往往被我想象成冷漠，觉得自己是个外人，感觉不到家的温暖。

读书之后，我才渐渐感觉到了快乐，喜欢和同学们打打闹闹，玩得特别欢，给别人的印象就是一个很调皮活跃的男孩子。

我交了很多朋友，特别是读初中之后，更是广交朋友，一个头磕在地上的把兄弟就有二十几个，但是真正的知心朋友少之又少，只有寻阳一个。

初二的春天，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我和寻阳歃血为盟，磕头跪拜老关爷，成了无话不谈的兄弟。

在同学们开来，我们的交往不可思议，一个学霸一个学渣，居然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还磕头拜把子。

但是友情就是这样奇妙，两颗心相互欣赏，有一种默契，让我们觉得彼此是一样的人，他敏感孤独，我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也是敏感孤独的。

虽然没有天天踮着脚以四十五的视角仰望天空，但是内心里一直驰骋着一种无法填补的孤独，只不过，我的孤独是因为玩世不恭不被认可；而他的孤独是因为高处不胜寒的寂寞。我之所以喜欢他和他交朋友，是因为他肯定我，说我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好朋友，我这个学渣能得到学霸的认可，是多么幸福的事情。更重要的一点就是，我虽然是个学渣，但是语文成绩还好，更重要的是喜欢文学喜欢写作，而他也有同样的爱好，英雄所见略同，我们经常一起讨论文学和写作，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初中时光转瞬即逝，理科很差，文科又不学，我当然升学无望，后来为了以后不饿死，去技校学习电脑，只求能有一个好的发展。

去技校的学费是我在砖厂，拼命地拉砖，干了两个月苦力挣的，因为父亲是不愿意让我这个学渣再浪费他的血汗钱的，他一次次逼着我外出打工，希望早一天给他赚钱。

在技校里，我也是一个另类，但是我不再性格张扬打架斗殴，我要学技术，因为我觉得自己快长大成人了，不能一事无成，总要学门技术养活自己。

我时常叼着草，在技校晃荡，技校的学生没有几个真正学习的，他们大多拿着父母的钱，在这里鸳鸯戏水，玩着爱和被爱的游戏，绿色的操场上，到处都是谈恋爱的少男少女。

认识任水月是一个意外，那个黄昏我在操场上晃荡，嘴里叼着草，望着天空发呆，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尼玛，突然下雨了，而且吓得挺大，一个女孩飞快地跑着，想快一点跑回宿舍，一不小心和我碰在一起，装在我的怀里。

她脸红心跳地望了我一样，急忙说着对不起，然后惊慌地逃开了。

我也吃了一惊，那个女孩长得如此清秀，让我想起了徐志摩的诗“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十六岁，我第一次觉得一个女孩如此好看，第一次为一个女孩怦然心动。

那是一个周末，我在一个网吧上网时，再次和她不期而遇，缘分来了就是爽，她居然坐在我的旁边，我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问她怎么上网。于是她把凳子向我靠了靠，身子几乎靠在我的怀里，叫我怎么上QQ，怎么看电影，怎么听歌，怎么查资料，等等。

她离我如此近，我忍不住抚摸了一下她瀑布一样飘逸的黑发，她惊愕地转过头看我，莞尔一笑，那一刻如此之美，让我彻底醉了。

我问了她的名字，并把她的名字写在了手上，但是粗心大意的我，并没有告诉她我的名字，她也不好意思问。本来那天晚上，我们约好第二天中午一起玩乒乓球的。

可是我上完网回去就睡了，一下子睡到第二天下午两点，起来吃饭，然后去操场逛一下，路过一排乒乓球台时，才突然想起和一个女孩的约定。

她已经在一个乒乓球台边，拿着球拍，等了很久了。看到我之后，立即走到我面前说，“大哥哥，我以为你忘了呢？我很单纯，你不会骗我的，对吧？”

我笑着说，“怎么会呢？我睡过了头，没听到闹钟叫，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没关系，没关系了！我们打乒乓球吧，我还不怎么会呢？球拍是借我一个室友的，大哥哥一定要好好教我啊！”

她天真活泼的样子，让我看了真是喜欢，我虽然会打乒乓球，但是平时也不很爱玩，但是那天，我突然觉得原来打乒乓球如此好玩，妙趣横生。

她总是跑来跑去，不厌其烦地捡着球，似乎永远都不知道疲倦，并扬言三个月超过我，三年后进入国家队并斩获世界冠军。

我被这个信口开河的女孩逗得哈哈大笑，那种天真的夸张，让我觉得她是一个好纯洁好有趣的女孩子。

但是太过于天真，似乎也挺头疼的，我一次次表白爱情，她总是模糊不清，从未给我肯定的答复，红着脸喊我哥哥，她说有个哥哥真好，我就像她的亲哥哥，疼她爱她，她好幸福好幸福。

“哥哥”两字已经让我的心像针扎一样疼，何况前面赫然立着一个“亲”字。我爱她，是火热的爱情，而她却把我当成一个亲哥哥，难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觉，她对我根本没爱情的感觉，是我自作多情了吗？

我开始心神不宁，不敢面对她，甚至暴跳如雷地冲她喊，我不是你哥哥，你离我远一点！

她看到我那么凶地冲她发脾气，捂着脸哭着跑开了，从此不再理我。

初恋无疾而终，我很闹心，在技校尚未毕业，就外出打工了。为了生活，一个城市一个城市地滑来滑去，什么活都干，渐渐赚了一点钱，也学会了装修，渐渐变得乐观自信了。

两年后，过春节回家，在市里突然和任水月不期而遇，我大方地请她吃饭，请她吃她最喜欢吃的馄钝。

她还是那么美，只是脸色不好，有些发黄显得有些疲惫，眼神也不如以前明亮了。

我心疼地问，“云，你过得还好吗？”

她突然热泪盈眶地说，“哥哥，我过得不好啊！我爸妈给我说了媒订了婚，我马上就要结婚了，可是我不喜欢那个男孩子，你知道吗？我一直喜欢的是你！你是我心中最好的情哥哥！”

我恍然大悟，原来她普通话不好，把“情哥哥”说成了“亲哥哥”。而我误会了她，让她难过了那么久，委屈了那么久。

误会解决了，我的内心产生了要争这份爱情，让云幸福的勇气，于是过了春节，我们就私奔了，一起去城市打工，并幸福的同居生活。

没想到幸福那么短，命运之神如此残酷，她身体不好，得了癌症，虽然我们一直努力，我一直寸步不离地守着她，但是她还是去了，那么年轻就被病魔无情地夺走了生命。

我的心如此伤痛，我悲哀我难过，可是我还要在这个世界上行尸走肉地活着，后来我渐渐振作起来，因为我知道，云最大的希望就是我能幸福，能好好活着，精彩快乐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