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丑态百出
夜色已悄然接替了晚霞。
“年近岁晚，大家都赶着回家过年，客房紧张，望各位客官见谅见谅。来吃饭吧，小店给客官温上百岁酒暖身子……”百宝楼的掌柜已经赔礼道歉了几十次，可脸上还是笑嘻嘻的，生意好就是没办法。
“真的没有房间？我家公子一路辛苦，需要休息。”
长街上，百宝酒楼前，红色的灯笼映照着一张绝美的脸，任谁看了她都挪不开眼睛。她的声音也是天籁绝响，任谁听了都心神晃动。
“呃……客房？客……客房，有啊有啊……”看到凌珑的样子，巧舌如簧的掌柜已惊愕到不会说话，店小二也是看直了双眼，掌柜狠狠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说：“看什么。还不去准备房间。”
“哪里还有房间？”
“把我的房间腾出来。”
“那掌柜的睡哪里？”
“柴房啊，去收拾我的房间，然后就去打扫柴房。”
两人小声嘀咕了半天，最后一左一右地迎向凌珑：“姑娘，快请进，外面风大，厢房马上给你准备好。”
“我还有副棺材，你们有地方放置吗？”
“棺……棺材？哟，府上有人仙去？姑娘请节哀顺变，没事，就放在柴房里，我让人注意一些，别惊扰了先人。”掌柜想讨好她，又想替她表现出一点悲哀之色，变换得好辛苦，催着小二给姑娘牵马，给姑娘上茶。
小二悄声问他：“掌柜的，刚才不是说你睡柴房吗？”
“去你的，今晚我就跟你睡！”忽然一个黑影闯进来，眼尖的掌柜立即出手拦截：“喂，这位客官，咱们客房已满，恕不招待。”看这个人就是浪子天涯客，身无百两金，掌柜最反感的就是看到这种江湖人士，难伺候又爱惹麻烦。
六道的脸已经黑化成鬼神莫近的可怖模样，吓了掌柜一大跳，今天他已被人漠视了两遍，这个先敬罗衣后敬人的世道真是无药可救。
还好在他没拆了百宝楼前，凌珑跑了过来跟他说：“公子，今晚你不用睡义庄，这家客栈肯收留咱们。”
“原来……这位是你家公子，来来，赶紧进来，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得罪得罪，公子莫要见怪。”
“你跑来这里做什么？”六道沉声问道。
“我看你为我捉了死囚，必定劳累，所以……”凌珑小心翼翼的，生怕又哪里惹他不高兴。
“谁说我劳累了？算了，你爱住哪住哪。”六道的黑脸慢慢地淡了下去，看在凌珑的面子上，百宝楼还能完好无缺。掌柜和小二都担心极了，幸好漂亮的姑娘在这，这一点也不像公子的公子像被驯服的野兽一般慢慢息怒。
“这药你要现在喝吗？”凌珑留意到他的手，不过是提两包药，为什么要握紧拳头，手背上青筋都冒了出来，他是紧张还是愤怒？为何总是莫名其妙地愤怒？
“不用，给我来两壶百岁酒。”六道已经再懒得吩咐别人，也没人听他的吩咐，也就只有这个傻丫头还守着虚无缥缈的契约，给他做牛做马。店小二已经忙得脚下生烟，但对凌珑还是好生招待的，她说要酒就优先呈了上来。
“你……又要喝酒？”
“无妨，今晚我只想喝酒。你也要喝，瞧你的脸，吸多少精血都不见有血色，吸了也白搭。”六道还是第一次如此仔细地端详她的脸，看着看着，手已经不听使唤地去触碰，他都忘了女人的肌肤是什么感觉，可都是这般凝脂白玉，叫人爱不释手。
“客官，你的酒来罗，新年喝百岁酒，清浊健体，长命百岁！”
六道如今这眼神这举动是什么意思，是她的脸上有什么奇怪东西吗？凌珑的清灵大眼呆呆看着他，刚才还被他说没有血色的脸抹上一层胭脂色，六道转手按下她的肩膀坐下来说：“站着干什么？坐！倒酒！”
他的心狂乱不已，话也说得乱七八糟，他这是干什么？要不是小二打断他，他还想做些什么，六道恨不得砍下自己的手。
“掌柜的，你这是怎么回事？我们的菜这么久还没好吗？”
酒楼里人多，不耐烦的人也多，六道和凌珑坐在角落里不到一刻，起码听到这个客人催了三次，最后竟然想掀桌子，打小二出气，幸好周围的人劝阻，不然六道宁愿去义庄也不要这里的高床暖枕。
“嫂夫人还没回来，赵爷何必着急？”
姓赵的大爷踢翻了凳子，怒不可遏：“那个臭娘们死去哪儿了，这么久还没回来，想饿死老子是不是，今年真倒霉，做什么都不顺！不管她，老子要先吃！”
“赵爷不过是一时运滞，嫂夫人到时候给你添个男丁，自然添丁发财。”大家伙都笑了，不过是坏心眼的笑，赵夫人白茹兰婉约可人，温柔体贴，只要是男人都会想拥有这样一个女子，赵贵祥也时常已此为傲，又生怕别人觊觎，在猪朋狗友面前常数落妻子的不是，那些朋友只当他在炫耀自己的能耐，厌恶之极。
他有多少能耐，不过是靠一个买官做的知县老爹。
“哼！要不是看她肚子还争气，我早就休了她！那臭娘们就是丧门星，自从娶了她老子都没好过，整天哭哭啼啼，老子都给她哭穷了！不是说了北方茶叶好卖吗？老子整幅身价都押进去了，现在可好，战事一开，边关封死，我又得原封不动拉回去！拉回来就算了，还给老子连下三天暴雨，一车子茶叶全浸水，这下亏大了。”赵贵祥喝得有些醉了，东歪西倒，说话粗俗不堪，一副丑态毕露于人前。
“现在时局动荡，咱们的生意也不好做啊。”
“诶，是不是好兄弟，是不是好兄弟，最近有什么买卖，别忘了算小弟的一份。来，咱们喝。”
“没有没有。”
“赵爷想多了……”其他的商贾都摇头表示没有办法，暗地里互相使眼色，谁当你是好兄弟，你有好路子的时候，咋不见知会兄弟一声，活该被人骗完一次又一次！
一股兰花幽香吹散了酒气，酒楼里的人都为之一震，纷纷看向门外，一个美貌妇人在丫鬟的搀扶下走进百宝楼，即使是怀胎六月，也没有一丝臃肿和难看。
“夫人万福，小心走路。”连掌柜都要为她开道，生怕哪个不眨眼的东西冲撞了赵夫人的千金贵体。
“看什么呢？没见过人怀孕吗？”六道倒是一眼都不想看，他只想静静地喝酒，凌珑静静地给他倒酒，现在酒也温好了，凌珑不应该把心思放在别人身上，女人也不行。
“她真的有怀孕么？这位夫人长得好看也很有福气。”凌珑又羡慕又赞叹。
“很有福气？我不觉得，你没事不要靠近她。”
他倒不是说美妇人长得不好看，而怀孕的女子应该是幸福喜乐，这个女人脸上尽是愁绪，说真的，他也不喜欢哭哭啼啼，一脸苦相的女人。但这个女人他却不禁多看了几眼，就是刚才能叫出他以前名字的妇人，她到底是谁，为何他一丁点印象都没有。
“好了，你烦不烦，没看到我在应酬么？”白茹兰不过是跟赵贵祥小声说了几句话，就惹得他大发雷霆，自认为被一个女人管着就会颜面扫地，狠心把她推开：“你还敢教训我？我还没说你怎么出去那么久，又去会哪儿野男人了？怀了孕还不安分，老子迟早要把你休掉。”
“姑爷！小姐只是去看大夫，她真的不舒服……”
“小桃，别说了。”白茹兰死命对着丫鬟摇头，一个劲地掉眼泪。所有人都为她的泪水而心疼，除了赵贵祥，一个劲地骂骂咧咧：“不舒服？呵，谁信啊？不舒服你怎么不在家里待着，死也要跟我出门做生意？还真会睁眼说瞎话，这就是你教的丫鬟，跟你一个德行！”
小桃再也憋不住，大声说道：“分明是姑爷老打小姐，才会……”
“小桃！”
啪的一声，看似不会发怒的白茹兰竟打了自己的丫鬟一巴掌，然后两个人都在掉眼泪。
又啪一声！
这次的巴掌打在白茹兰的脸上，比她自己的巴掌重上十倍，打得她头晕目眩，站也站不稳，赵贵祥却扯着她的衣领：“你这个贱人！老在背后说我坏话，我打你又怎么呢？有本事跟你爹告状去啊，看他敢把我怎么样？”这个发酒疯的赵贵祥真是可恶到令人发指，竟又甩了一巴掌在白茹兰另一边的脸上，甚至把她狠狠推了一下。
她的肚子眼看要撞到他们隔壁的桌子上，任何人包括六道都知道这要命的撞击无可幸免，但凌珑玉掌一伸，隔空就把桌子推开，白茹兰没撞上桌子，却要摔在地上，幸好被凌珑一下子扶住。所有人都替她捏了把汗，小桃立即跑过来看她，她可能是惊吓过度，愣愣地看着凌珑，连句道谢的话都没有。
赵贵祥摇摇晃晃地走到她们面前，旁人都以为他自知失了分寸，要向夫人认错，谁知道他笑眯眯的看着凌珑，一脸色相。
“呃！这是谁家的姑娘？老子长这么大也没见过……呃！这种天仙人物，呃！陪老子喝一杯，赏你十两银子！”他调戏归调戏，不断打嗝的一张臭嘴快要贴到凌珑脸上。
一巴掌，两巴掌，和他打白茹兰的同样响亮。但他没有眼泪直流，还是笑吟吟地不知疼痛，不断向凌珑靠近，这个病弱书生似的赵贵祥怎么会挨了她两巴掌都没什么反应，要知道凌珑使的是鬼力，不可能毫无感觉，连六道都觉得奇怪。凌珑往后退一笔，五指张开，积蓄一股血气在掌心上。
六道本懒得插手，说打架凌珑可比他厉害多了，但这样打未免不让人起疑心，他走到凌珑身边，袖子一挥，赵贵祥身子一软，像狗一样趴在地上，然后怎么也站不起来，也说不出话，一开口只能发出狗吠声，他也怕这明亮的烛火，只能钻到桌子底下。整个百宝楼的人都在看笑话。
“这里，这里有骨头，给我叫两声！”
“汪！汪！”
“相公，相公……”白茹兰只能满地找他的踪影，当她抬起头望向六道刚才坐的方向，竟是空空如夜，泪水如断线珍珠般落下：“是他……就是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