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李甲篇
番外1——李甲篇
那是十月底一个周末的下午,公司几个同事正举着手机,指指戳戳、交头接耳。原本正在网上给我家二宝淘奶嘴的我听他们几个说得热闹,也就跑过去瞧。不过是一则看上去很普通的新闻,来自于N市一个都市新闻的微信,报导的是“心慈”爱心基金会捐赠给某脑科医院一笔不小的捐款的新闻。然而,吸引人眼球的却是文字之后给出的一张医院人士和基金会会长郑丽丽的合影。瞅到了那位曾经跑出来吓人、如今却早已改头换面的郑大小姐,我不由微微愣了数秒。虽然之前已在郑总的葬礼上与之碰过面,但是现在再看,还是不能移开视线。至此,我才晓得,三年前,我的那个大傻牛兄弟为何会被那个女人给勾掉了魂。
这时,身旁那个新来的脸圆腰圆酷爱吃圆烧饼的被赠以“武三郎”(该女本身姓武,之所以取三,是缘于卖烧饼的武大郎为首、武松次之这样的顺序;郎者,女郎亦可用之)绰号的女同事就万分羡慕地盯着照片上的郑丽丽说,若是我能长成这张脸,哪怕一天叫我一辈子不吃烧饼我也愿意!——需要介绍的是,三年时间,公司虽然还经营着曾经郑总生前经营着的软件程序开发的业务,但是,却是新人换旧人。三年前在公司被某机关勒令接受账务检查一度贴了封条的时候,一众熟悉的同事大都已跳槽别家,另谋高就了。因此,现在,还熟悉着知晓着这心慈爱心基金会实际与公司有着莫大关联的人除了已离职的丁大牛,就只剩下我了。——武三郎说罢,很大口地咬下一口手中的肉馅烧饼,噼里啪啦地用力地大嚼特嚼。几个正对着郑丽丽品头论足的年轻的男同事就停下来,用眼角盯着此女,然后集体地放声爆笑。武三郎顿时受惊,她丢了烧饼,倒在地下,双手捂着喉咙,五官扭曲得仿若几条蠕动着的蚯蚓,脸色青白得就是那阎王殿里的小鬼。众人见状,纷纷乱作一团。七八个人蜂拥着冲了过去,将倒地的三郎围了个严严实实,然后七嘴八舌地很是苦恼地讨论着究竟该由谁来做人工呼吸。而刚刚一个笑得最凶的同事甚至已急吼吼地拨通了120,结结巴巴地报了几遍公司的地址都没报对。
闪开,闪开!近几年耳濡目染在宁红身旁,不知被灌输了多少医疗急救知识的我此刻不发挥一下所学,还更待何时?于是,我皱着眉,提高嗓门儿,从容淡定地挥斥开围住的人墙。
散开,散开,对,就是这样,慢慢托她起来,对,很好,他妈的都给我镇定下来,没错,不要慌张!三郎不是你们的女友!很好,接着给她喂水!哎唷,我的个亲娘,谁让你去倒热水瓶的?冷的,冷的,他妈的,怎么偏偏这会儿饮水机没水啦?!冷水,冷水,快去倒冷水!自来水也行!
一连串大叫后,却见一个同事忙不迭地从茶水间里捧来了我中午吃完未洗仍用水泡着的的饭盒。瞥了眼饭盒里那飘浮着一朵朵七彩油花和摇曳着数不清的葱沫的略显浑浊的水,我喘着粗气,接过一同事推过来的昏迷者,撬开怀中之人的紧闭的嘴,对着往里灌了下去。
再跟着,我又疏散掉跟前几个热心围观的群众,叫他们把公司所有窗户开了通风,然后,又继续把饭盒里的水喂了些给武三郎。在经过那仿若一个世纪般漫长的一分钟之后,一声长长的稳稳的呼吸安慰了我们在场所有人紧绷着的神经。又过了十几秒,武三郎终于睁开了眼睛。至此,一个个同事逐渐走到我身边,或拍拍我肩膀,或摸摸我头发,眼底却是露出女人情苗深种、非君不嫁般的肉麻兮兮的眼神。只有那个仍拿着电话和电话那头的120吵架的同事例外,在目睹武三郎恢复之后,这位同事的结巴自动痊愈,并用了句国骂作为此通电话的总结——我X你妈!
他刚挂了电话,办公室就溢出一声笑,再接着,这声不知谁发出的笑传染开,众人都笑。连脸色尚未完全恢复的武三郎也跟着裂开了肉丝塞着牙缝的嘴,对着正把她扶起的我吐出满嘴的臭气。一个同事这时就开了玩笑,让武三郎好好想想该怎么报答我这救命之恩。武三郎坐在座位上,略一沉思,忽而,竟是吃力地弯下腰,把掉在地上已被人踩得陷在一个塑料袋里已粉身碎骨的那被她咬了一半的肉烧饼递给我,眼泪汪汪。几个同事遂吹起了口哨。又几个同事却又止不住地聒噪,一个叫的最大声的在喊,太不够意思了,怎么说也得以身相许才不枉咱李哥的一番情意!我听了就低头收拾着饭盒,和同事们笑,说,那也得你嫂子恩准才行。众人又笑。正在喧闹,大门忽响,一快递小哥从门外探出脑袋,很有礼貌地招呼道,丁强壮的快件!众人自是不知所以,在齐刷刷整齐的疑惑的目光中,我走过去,签收了这个奇怪的快件包裹。
回到我自己单独的办公室,我盯着面前这个没有署名寄件人姓名与地址的包裹暗自纳闷许久,按说不可能是因为公事找的这丁大牛,毕竟,他早在三年前就离开了公司;那么,是因为私事?若谁真的为了私事找这头大傻牛,岂非不能知晓他现在的联系地址,怎么偏偏还会寄到公司来呢。我捏着手里这包裹左看右看,猜测着里边所装着的东西,不过紧跟着没一会儿老婆大人就打来了电话,叫我赶紧回家给二宝冲奶粉——原本我老婆宁红在生完我家大妞儿时奶水充足得好似山泉汩汩地往外冒,可谁知生完这第二个小小妞儿,这山泉竟然干涸了。所以,二宝的温饱问题就顺理成章地被交到我的头上。事实上,这也是我曾经咬着宁红的耳朵许诺她生了二宝,小孩儿所有事项我包干到底的承诺。每次,宁红扭着她那产后很快就恢复了的小细腰,争着闹着和大妞儿抢薯片抢电玩的时候,就瞅着我脖子上吊着的那个玻璃奶瓶咧着嘴狂乐。虽然在家我每每以能兼任女人哺乳的功能而骄傲自豪,但是,奶爸的个中辛酸却是只有自己人才能体味——我再顾不上其他,把那并不大的包裹顺手塞进手提包。
风驰电掣地冲下楼,踩着我那辆三年前的早已得了气管炎如今发展为了肺水肿的小电驴急吼吼地往家冲了。一路不说是披星戴月,也好歹是绿灯红灯通杀。要知道,二宝肚子饿可是大事。那家伙可是十足十的一个“山大王”(我们那栋楼的居民给封的这样一个绰号),哭起来不说是天崩地裂,那也是地动山摇山河变。整栋楼的居民都别想安静了。非但如此,此女哭闹的脾气还臭得要命,非要哭到吐完了刚吃的奶,闹到体力透支,她自个儿精疲力尽得下一秒闭了眼就呼呼睡去才肯罢休。而且又极度敏感,只要听到那么一丁点儿声响,例如楼道内(我们家住二楼)邻居上楼的重了些的脚步或者几声提高了嗓门的咳嗽,乖乖不得了,这“山大王”立马给你显她的神威——原本细细弯弯的小眼睛骨碌碌地一瞪,小小粉粉的嘴唇一撇,依然小老头儿般皱巴巴的小脸扭动颤抖了几下,完了——杀猪般的嚎叫就跨过噪音的极限分贝区,要磨练人耳的忍耐力了。好几次,住我们楼上喜欢打麻将打到半夜才回家的老王就是在“山大王”的杀猪般的嚎叫声中被他那个原本睡得刮台风劈闪电下暴雨都照样呼睡的老婆给因此而抓了个现行的。为此,楼上老王夫妻双双给我的小小妞儿送礼。老王隔三差五的就送宁红指了名的澳洲奶粉,一再地千叮咛万嘱咐让我晚上给这可爱的小宝贝给喂饱喂足让她好睡,大概按照他的逻辑,奶娃哭叫就一定是肚子饿;而老王的老婆则送了一堆又一堆的雪梨、一袋又一袋的冰糖,说是让我家“山大王”白天喝着糖梨水润好喉咙,晚上准时发力。嘻嘻,这还不算最夸张的。最夸张的是,原先那几个经常在我们所住的小区楼下转悠的磨剪刀菜刀的、卖桂花酒酿、小元宵、收破烂的叔叔伯伯爷爷们,一个个都和我们所住的那栋楼的邻居们因为我家“山大王”的缘故联合着,自创了许多奇葩。如,只要我家大王在家,前一天夜晚嚎过白天在家睡反觉补眠,楼下或楼上的住户就会至少有一户在阳台外面挂一面红旗,那么磨剪刀菜刀的、卖桂花酒酿、小元宵的一条条汉子就会不约而同地噤了声,以阳台上是否有人挥舞手臂为标志来辨别是否有磨刀买酒酿的需要,接着交货、付钱,或用手指比划、或在纸上写字、或面对面地发着微信进行着多渠道的讨价还价的方式;若是遇到我家山大王外出、由着宁红和大妞儿抱出去晒太阳逛超市了,那挂着的旗子就换成绿色,于是所有的无声置换为本来的面貌,无论是站在楼下的小贩还是我们楼栋的居民都一个个兴奋得说话打颤、眉毛哆嗦。真真他妈的,多不容易啊!
那天等我骑车骑到距家还有一半路途的时候,手机已接到了楼栋内十二家居民的语音微信。微信内容出奇的一致,快回来,李甲!组织需要你!人民需要你!一栋楼七层,一层两户,共十四户,没发给我微信的两户人家一户外出旅游去了,另一户是一个耳朵要靠戴助听器才能听见声响的独居的李老太。在山大王在家挂红旗的日子里,李老太别提多高兴了,每每一大早就摘了助听器,巴巴地趴在阳台上,等着用手势和那些小贩们交流。每次见了宁红,李老太都会送些自己做的小鞋子小袜子什么的,说是多亏了我家山大王,让她找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平等,重获了一个聋子的尊严。
闲话少说,废话不提。等我开了家门,穿着皮鞋踩着地板,气喘吁吁地冲进哭声震天的二宝房间,却发现抱着二宝正给她用奶瓶喂奶的宁红、以及她身旁的我的大妞儿两人都也是眼眶红红的。我三两步走过去,侧着身,轻轻撞了下宁红的胳膊,便伸展手臂,动作熟练地接过在她怀中哭闹不休的惊天雷。
我喂了她奶了,怎么她就是不肯吃呀?宁红接过大妞儿递给她的纸巾,擦完鼻涕,又接着擦眼睛,擦脸颊。
我不忍看她那被擦得纵横交错的脸,便只低着头去看小脸红过关公的山大王,小心地托着她那小脑袋和后背心,轻轻靠在胸前,慢慢摇晃。大约四十分钟的嚎哭过后,怀中此女才在吸了半瓶重新冲泡过的奶粉之后,沉沉睡去。
然后,我才告诉宁红,说有可能是先前她抱的姿势不对。宁红就一口否决,指着身旁已在吮着棒棒糖,脸上还挂着两道泪痕的大妞儿信誓旦旦地拍胸脯,冷笑道,笑话,她不是我一手带大的?带小孩儿,谁不会?别忘了,我可是儿科护理专业的护士!
我冲着忽而提高了声的宁红猛瞪眼睛,然后连忙竖起食指朝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接着,才用仿佛放易碎花瓶的动作将已靠在我怀中打鼾的山大王放进了婴儿床。做完这些,靠在沙发上的我才惊觉一身是汗,再望望,手里还抓着一个奶瓶。
喂喂喂,你说难道是咱的小小妞儿开始认人了?我的意思是,平时多半是你抱她喂她的居多,或许,她已开始熟悉你独有的气味与怀抱,因此,今天才会这样不给她这个年轻漂亮又有育儿才能的妈咪以面子的?
我的老天爷!以前光知道女人生小孩痛,今天我算是知道了,带一个小奶娃才是真正的痛!光这份担忧,这份操心,这份宁肯被她的哭叫折磨也甘之若饴的奉献姿态,就真他妈的不是人干的活!因此,几乎整个人都陷进沙发里的我实在只是想深深地喘口气,美美地吸一口新鲜的空气,实在没有再被眼前这个凡事爱追根究底的大妞儿、小小妞儿的妈妈被继续轰炸了。饶了我吧。阿门!
宁红见我不答,就冲我皱皱鼻子,眨巴着灵活的眼冲大妞儿使眼色,我说宝贝,今天家里最后一包薯片的归属权还没有决定呢。说完,我这老婆就双手按住肚子,脸上做出一副苦相,喂喂喂,宝贝啊,还记不记得前天我给你讲过的那个孔融让梨的故事?
扎着两条细细的麻花辫,穿一条红黑格子裙的大妞儿顿时警觉,眯起小眼,见招拆招,用甜甜的奶声道,妈咪,你这招对我没用!我们老早就约定过的,我们是要石头剪刀布的,谁赢谁才可以吃最后一包薯片!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胜者为王败者寇!
本来一直笑眯眯听着大妞儿说话的宁红在听到最后一句时,立马脸上变色,用狐疑的目光锁住我,黑白分明的眼珠盯着我,轻嗔薄怒的神态让她看起来别有一番风情。不过,比起欣赏佳人,我宁可更识时务。深吸一口气,我猫着腰正跳将起来预备逃向厕所,不料却被果断拦截,小样儿,往哪里跑!话音刚落,身材娇小的她就仿若一只树袋熊般跳上来搂着我的脖子,双腿环绕在我的腰侧,手里还晃悠着刚从大妞儿手里抢过来的棒棒糖。被抢了糖的大妞心有不甘,绕着我这棵被树袋熊抱住的大树不停地绕圈,边绕边抱怨,说,唯女子与小人之难养也。
宁红再瞪我,我连忙撇清,说这回这话必定不是我教的。宁红猛掐一把我的脖子,然后吮着棒棒糖,点点头,同意道,谅你也没这个胆。
我自然忙不迭地附和,说我们这栋楼,那是人才济济,平日里喜欢逗我们家大妞儿的人多了去的。
老婆大人不理我,在朝大妞儿做了双手手侧交叉表示暂时休战的动作后,就让我抱着她回卧室详谈。就像与她初见时那样,老婆大人依旧保持了幽默诙谐的发言风格。她是按照如下的讲述指出我在教育大妞儿上观念的缺失的。
小甲虫同志,没错,时代变了,人民生活水平日渐提高,科技水平日新月异,国家的GDP也是稳中有升,持续保持着中高端的发展速度了。——听完她这气概恢弘的背景设置,我心顿时凉了半截。三年夫妻做下来,我这欲扬先抑的表达方式倒是被她学了个足。
……所以,我们自是有必要要保持头脑的清醒与理性——微一走神,再低头,只见依旧不准我坐下,在原地笔直站着的老婆大人在我怀里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咬下一块棒棒糖,滋滋地边嚼边继续她的演讲,
竞争已然白热化的状态怎能回避?从娃娃抓起的教育理念更是不容忽略!没错,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进化论依然是推动着这社会不断前行、指引着人类不断用唯物论主义来改造我们这个世界,让生活其中的我们生活得更美好的客观真理。但是,咳咳咳(她被一小块棒棒糖的碎片卡住,我急忙搂着缠绕住我的她,后退到门后的茶几上,小心翼翼地给她喂了口水,一口气喝干水,她用领导做报告时看待倒水的服务员的眼神很公式化地瞥了我一眼以表示感激,然后继续),最为关键的是,如何把现下这种存在着的强烈的竞争态势、与教导我们尚处在幼年却已必须被迫去学着适应这种竞争的现实状况,把这两方面去有机地、和谐地、人性化地完美融合起来。究竟是按照你刚刚引导给大宝的思路凡事都要为了追求取胜而设置目标,还是依照大宝本身的性格发展特点,有针对性地适时做一些引导呢?答案不是已经很明显了么?(两年前刚刚考上幼儿教育心理硕士的老婆大人总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涉及她这个专业领域内的问题。我想,若是每个国家的公职人员都似我老婆这般穷尽心思,殚精竭虑,有可能国家未来的GDP不只番上两番。)
呵呵呵,坦白地说,胜者为王败者寇的观念是相当可怕的。透过现象看本质,深入到问题的骨髓中去的话,我们就不难发现,这种观念实际上是大人将一己的带有浓重功利色彩的价值观给生生地移植到幼儿的脑海内。如此的行为不仅剥夺了幼儿自己独立的思考问题研究问题解决问题的权利,而且更会培养出一批将来只知道在考试中求分数,在比赛中争第一的问题儿童,更为可怕的是,随着儿童的年纪增长,这个价值观的种子将会在他体内生根发芽,会取代掉那些原本留存在他幼小心田的哪怕一点点淡淡的朦胧的梦想。除了胜利,他们不知道自己还能追求什么,恰如现代的一些青年,除了金钱,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追求什么。说道此处,这个逗人的小女人很是调皮地伸手捂住了我蠕动了两下的唇,
亲爱的小甲虫,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这里自然不是在否定金钱对于人们必要的物质生活的保障作用。我只是说理想,追求,梦想,人生目标之类的。人这一辈子,短短几十年,难道你忍心瞧着咱们家的女儿像别的许多同龄人一样,累死累活的先是经历十几年的地狱式的题海教育,然后上一所什么真实本领也学不到的大学,接着仿佛一叶孤舟般飘飘荡荡地飘浮在汪洋一片的求职的海洋,找一份不吃不喝工资全年也不够买咱N市郊区地段一个平米的房子的工资的工作,然后,再找一个差不多看得还顺眼也能陪你喝两口老酒吹一段牛的小伙子,接着生孩子,再把她的孩子培养成和她一样?
没等我开口,她就冲着我的耳朵大叫,那太可怕了!
不过,相较于老婆大所人描述的我们为人父母者对下一代教育理念僵化所可能引发的在将来的可怕,我家大妞晚饭后不小心拆开我手提包里的那个包裹、暴露出里边的事物却牵扯出三年前那段过去时的可怕。
竟是一个黑色塑胶封皮的本子。似乎是因为保管不善的缘故,外表的塑胶封皮已破了一个又一个的窟窿,若是拿远看的话,是能找到当代小青年在好好的牛仔裤上左挖右挖一个洞时的时尚的。
翻开封皮,蓦地掉落出来的一页纸,我的视线很快从纸上打印的工整端正的字迹上滑过,在纸张右下角落款处锁定良久——那落款竟是仿佛小孩子恶作剧般地用铅笔画了的一副相当于涂鸦的图案—— 一只唯一的直直的中指很是突兀地从被削平了的手掌中竖起,那傲然不群的姿态不能不说是醒目。显然,这已远非小孩子的恶作剧。至少,这中指的含义就非无邪的孩子们所能领会。不期然,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未曾谋面却印象深刻的男人的影子。
趁着老婆大人帮着大妞儿洗澡、小小妞儿正呼呼大睡的空隙,我几乎是没有一刻犹豫地就拨通了郑丽丽的电话,约她次日早上在公司见面,有要事商量。她刚在电话那头追问了句——是不是公司有事——老婆大人如诗如画的脸就在我眼前放大。
这么出神?连我的脚步都没听见,和情人说悄悄话呢!宁红笑嘻嘻地把头靠在我胸前,头发上还沾着一小嘬来自童草莓香波的白色泡沫。傻子才敢接老婆大人此刻的话茬,于是,我只得咧开嘴,装作什么也没听到的一味地干笑,边笑,边按下手机通话的关闭键,结束了犹在喂喂喂的那头的叫嚷。
宁红眯着眼,用狐狸看鸡般的目光盯着我看了许久,直到看得我避开了她的眼睛,扭头去看挂在墙上的钟表,然后沙哑着嗓子问她是不是过了把二宝叫起来喂奶的时间,这之后,她才冷哼了声,宛若女王审讯完一个奴仆般,抬着高傲的头,挺着高傲的胸,扭着高傲的小腰,高傲地走了。结果晚上上床,我几次三番地亲她头发,给她甜蜜的暗示,她都用背对着我,不吭一声。
第二天早上我出门,临走说是要到公司加班,才说完,她就阴阳怪气地哈的一声冷笑,一言不发地把已开始揉着朦胧的睡眼、预备着清晨一顿可歌可泣的哭嚎的小小妞儿塞给我,也不待我解释,便转身领了大妞儿去房间打电玩了。
我抱着小小妞儿,气得手臂猛地一哆嗦,而怀里的山大王也就在这哆嗦中,开始了她独有的吊嗓的晨练。我又顾不得换下脚上的鞋,咚咚咚地跑到厨房,收拾了山大王所需的奶瓶奶粉,转身至客厅抓了一叠尿不湿、一个外出用的婴儿睡袋,然后便抱着已将我肩头羽绒服哭湿一片的小家伙忿忿地跑到已关闭了房门透露出阵阵大笑、阵阵游戏音乐的房间门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地喊了句,老婆,我办事,你放心!
一步一个小心地下了楼梯,抱着小脸已经哭紫的小小妞儿,拐着一包大大小小的奶瓶尿不湿等必备品,我出门打了辆出租车,径直到了公司。周六早上的公司空无一人,走进我独立的办公室,轻轻地放下哭累了的开始一边抽噎一边打着呵欠的山大王——我先是用两张老板椅拼接而成的一张小床,在床上铺下了我的羽绒服外套当作垫褥,又稍稍卷高了羽绒服帽子的部分充作枕头,然后才仿若佛徒安放释迦摩尼佛骨舍利般地屏着呼吸把这小小的人儿缓缓放下。待到我干净利落地冲好了牛奶,把奶瓶塞到已养成睡前吃奶这一习惯的她的口中的时候,才吸了十一口,哭红了一整张小脸的人儿就沉沉睡去。初睡那会儿,为了表示她先前的不满,她小樱桃般的嘴边还不时吐出几个倔强的奶泡。轻轻拂去奶泡,我又用纸巾擦干净这磨人精的小脸上的泪痕,我才由衷地靠在座位里,开了空调,双手捏着空调遥控器长长地叹出一口气。然而下一刻,却又是立即被身前一声刺耳的冷笑给惊到。
嘻,若不是因为这副可敬可畏的臭脾气,光瞧着她这张小脸,我也得为我家的豆豆和你结个娃娃亲。
不知何时,郑丽丽已巧笑嫣然地站到了我的办公桌前。
听了她的话,瞧着她现在这张脸,我不由果决地摇了摇头。心里暗道,别别别,都说儿子像老娘,就你三年前那副原本的尊容,你家豆豆别说会可爱到哪去!我还要为了我们李家传承的优良基因深谋远虑哩。不过挂在嘴上,我说出口的却是,哪里哪里,贵公子是什么气派!又是什么身份!我们平常百姓哪里高攀得上!
郑丽丽抿着嘴,盯着我看了看,就坐在我对面的椅子里,笑得前俯后仰,同时不住地啐我,说,几年不见,李甲你这小子还是这样牙尖嘴利。
我就陪着笑,说哪里哪里,不过是得了郑会长的荫庇,在吃饱喝足悠哉度日的条件下,尽量让话说得不讨人嫌罢了。
她就又问我宁红好不好,生完二胎身材恢复得怎么样,你家大宝有没有为了多添一个妹妹而感到吃醋之类的家长里短的闲话。我瞧了眼她一直挑起的,打从进门就没再松懈下来的眉毛,也就不咸不淡地张口就来的应承了几句。
一时无话。弥漫在房间空气之中的除了暖暖的空调的热风,便是山大王微微的鼻鼾。恍惚之间,我竟也揉揉眼睛,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呵欠。摸着嘴角,我站起身,交代了两句郑丽丽一定让她说话行动小声,别把山大王惊醒的话,我便推门走到茶水间,片刻后,端来了两杯咖啡,分别放到了自己和郑丽丽的跟前。
今天你找我,不会就是为了让我欣赏你这二千金优美的睡姿的吧?郑丽丽拎着咖啡杯的耳朵,悠闲地抿了口,歪着脑袋瞥了眼熟睡的山大王,然后朝我挤了下眼睛。她的眉梢还在吊着。
我一边竖起食指,示意她再度压低音量,一边拉开抽屉,从手提包里取出那本黑皮本子。
果然,郑丽丽见了这本子,便面上变色。细且弯的两道眉纠结得简直仿佛就要缠绕到了一起。接过我递过去的本子,她的目光在封皮下夹着的那页纸上稍稍停留,跟着,就迫不及待地翻开本子。
哗啦啦……就这几下,我家山大王就似乎被惊扰,扭动着身体,很是不安地翻了两下身。我连忙站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郑丽丽身旁,按住她手腕,禁止住她再发出噪声。
压低了嗓门,我用只有她才能听到的音量,道,别看了,昨晚,我已经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看过了。这本日记,除了日期,星期以及对应的天气之外,通篇只写了两个人的名字。
说罢,我朝她伸出两根手指。另一只手顺势从她手中接过摊开的黑皮本子,轻轻合上。摆在桌角。
郑丽丽半张着嘴,眼珠骨碌骨碌转了两转,然后才把盯着半空的视线对向我,并用死人一般的手握住了我伸出的手指。
贝贝——我哑然开口,郑丽丽默默地点了下头,喃喃道,自然,她儿子嘛,她自然是惦记的。那么剩下的另一个人是……这个人是……是……是谁?原本进门时和我轻松玩笑的那个仪态万千的她消失了,此刻矗立在我眼前的只是一个头发散乱,仿佛被人窥破了秘密而变得脸色苍白、神色慌张的女人。握住我手的她,指尖冰凉。
我嘿嘿冷笑,喟叹着挣脱开她的手,抽了张纸巾,擦拭掉从她手上沾染到的冷汗,等擦完,把纸巾揉成一团准准地投进纸篓,我才又缓缓地迎上她那两道恨不得立即把我扒皮去骨的视线,道,
你这么聪明,还用我告诉么?
郑丽丽愣神许久,才从一座石膏雕塑的状态中走出。不过,她倒是恢复得也快,喝干净杯中的咖啡后,她就开始用改装了秤的商贩给人称量货物时的眼神不停地在那黑皮本子与我的脸之间徘徊。那副眉宇间的神情,不由令我遥想起当年与人谈合同时的郑总。嘿嘿,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大傻牛,你可是要自求多福了。
想到丁大牛,我就抢在了正嗫嚅着嘴唇,盯着我眼珠乱转的郑丽丽之前开了口,放心,我自是不可能怀了这般似赵志刚的心思,否则,也不可能绕过大傻牛,直接找来了你。
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她伸出长指甲,刮着咖啡杯的外壁,眼睛盯着我,一眨不眨。
嘿,摸着嘴角,我摇着头飞快地瞥了眼熟睡中的额头已微微冒汗的山大王,便凑过身,低下头,小心地给她解开两个睡袋的纽扣,然后,才好整以暇地对似乎正要和我做交易的女人开门见山。我这样说道,
我要什么?我要当美国总统,行不行?
女人瞪着我,脸色铁青。
好好好,换点实际的,那就小一点,当个联合国秘书长好了。
她恼起来,伸手过来拉扯住我的衣袖,我略一晃胳膊,就把她甩开,然后用很平静的语气告诉她,说,不是每个人都缺钱,都需要整容的。
郑丽丽“腾”地一下从座位上跳起,自然,她是听出了我这句讥讽她父女当年要挟丁大牛假结婚、其父又和她约定生下婴儿就资助其整容的那些龌龊。看得出,若非我家山大王在场,她便是要彻底发飙,歇斯底里的吼叫了的。
我只得走过去按住她的肩头,欠着身体,表达了应有的歉意,然后指着我的嘴,告诉她说这儿是刀子,然后又拍拍我的心口,告诉她说那儿是豆腐。郑丽丽眯着眼,片刻后回味过来,就往地下重重地啐了一口。我连忙走过去俯身伸手捂住她的嘴,忙不迭地回首观望熟睡中的磨人精,还好,还好,还在睡。
于是,郑丽丽就掰开我的手,用袖口忿忿地擦了擦,催促着让我快说重点。
我遂朝她耸肩,直立起身体,走到桌角,取过那黑皮本子,郑重地递到她怀里。说我哪里有什么重点。不过只是觉得,这个本子由你来处置更为妥当。
她便又翻起那黑皮本子,不过这回在我的一再怒目下,终于晓得翻动得不再发出声音。瞅着一页、两页、三页……直到最后一页,她才停了下来,仿佛被什么东西压在胸口又豁然卸除掉那压迫物似地深深地吸了口气。她道,
这是那天,她卧轨的那天早上写的,最后写的这名字……
我点点头,按着空调遥控器把风速调到最低,又走到靠门的位置,扭开了加湿器,转过身,看了看忽而又再度翻身的山大王,便一直站着,在注视着这小人儿没有丝毫苏醒的痕迹之后,才又坐回了桌边,对郑丽丽点了下头,没错,我特别仔细数了数最后这天,她分别写的这两人的名字。贝贝的只一百二十八个,而……而他的名字却被重复了两百二十三遍。关于这点,实在与丁大牛和我所描述的那个主心骨只为了儿子的母爱满满的母亲判若两人。有点叫人疑惑呢。
郑丽丽猛地丢开黑皮本子,那猝然不及防的动作宛若就在丢一个烫手的山芋,她勉强笑道,是么,或许,或许那时她已经知道她的死就足以补缺儿子复明手术受阻的缺憾,因而变得不再为了林贝贝担心。
那么,你的言下之意是在说,林小露临死前,真正牵挂放不下的是他?
郑丽丽又“腾”的一下跳起,不过不同于先前那次的慌乱,这一次,她看着我,眼神之中竟带着某些凶悍,仿佛我触碰到的恰恰是她不得不需要竭力捍卫的东西。
过了好一会儿,她忽而又用乞求的目光望向我,你刚刚的话还算话么?你真的决定要把这黑皮本子交给我?没有条件?
我缓缓地点头,道,不过,这是在你说出有关你和她的全部故事之后才会有的决定。
可是我说出之后,你能不能答应我,永远都不告诉他?
我望着黑皮本子,扯了下嘴角,冲她赖赖地一笑,道,这世上的傻瓜毕竟数量不多,而我,恰好不在这稀有动物之列。
郑丽丽托着下巴,不再看我,垂低了头,很快,又为我揭开三年前那段故事被掩盖的一角。
当时,林小露替我挡住赵志刚的袭击,救了我和当时还在腹中的豆豆之后,我就决定对她坦白……
什么?我半张了嘴,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声音,才脱口而出,就咬着舌头,蹑手蹑脚地跑到山大王身旁,紧张地看了又看。片刻,抬起头,我又走到郑丽丽所坐的椅旁,斜靠着背后的办公桌,压低了嗓门,问道,
你把丁大牛为了救毁容后的她而不得不与你假结婚的事儿给她说了?
女人点头。
你脑袋秀逗了?
女人撅嘴冲我翻了个白眼,然后缓缓地摇头,我只是为了公平,和她公平竞争。
我听了就冲她做了个恶狠狠的鬼脸,哑然道,让一只螳螂和一辆装甲车站在一个平台上,本身这个所谓的公平就是一个荒谬。
什么意思?郑丽丽反问我,接着又道,怎么就是荒谬了?若是论当时的长相,谁是螳螂谁是装甲还不一定呢。脸蛋可是一个女人最骄傲的资本。
我坚决地否定了郑的这一论断,道,这种可能普遍适用别人的理论却并不适合林小露这样的有着特殊身份的女人。原本,她就不能和普通人站在一个平台上,更别说是你这样家境优渥的小姐了。没错,说白了,她之所以只堪充当一个螳螂般的虫豸角色的原因就在于她是一个妓女。这是她自认的耻辱,站在和丁大牛那般有着正统道德观的人的角度,这更是我们这座城市,抑或宽泛点说,是我们这个时代的瑕疵,而这种耻辱,这种瑕疵,并不能因为你这位小姐忽而一天的由衷感激而变得淡化,变得消失。它将永远存在着。仿佛一堆稻草,在沾湿着愈来愈重的雨水之后,愈发加重了她心头的负担。当然了,凭着大傻牛对我讲述的有关她的那些事情,我想,她也必定是个有着羞耻之心的倔强的女子。否则,也不会死的这般刚烈,这般叫人扼腕。
没错,她外表柔和,其实骨子里却是比我还硬。她后来住院的那几天,便对着我始终不肯说一句话,吐一个字。我晓得,她是在为了我勾结赵志刚拿她那些照片算计她的事记恨我,她恨得如此决绝,到后来,即使我以贝贝的康复手术来胁迫她,卡着她的脖子,要她出声和我说话,她也是要紧了牙,不屑一顾的。
郑丽丽一边说着,一边取过我那杯没动的咖啡,凑到唇边,一口接着一口地慢慢抿着,神态若有所思。
这只能说明,林小露有着极强的自尊心,她……然而,我话没说完,郑丽丽就重重地砸下了咖啡杯,一串褐色的汁液在我浅蓝色的桌面上飞溅,我当然不会心疼桌子,我心疼的是被这声突然惊得挥了下手臂的山大王。乖乖,你能不能别这么毛躁,要出人命啦?!我拍着胸口看了看又翻身睡去的小人儿,狠狠地冲制造动静的女人瞪了半天的眼。
不理会我的抓狂,郑丽丽忽而嘴角抽搐,半眯起的眼里折射出一种仿佛被成群黄蜂蜇了的表情。她开始一个劲地倒吸气,眼眶渐渐发红。嘴里反复念叨着,是这样,是这样,原来一切竟是这样!因为这样,她才会死的!
我拍了好一会儿她的肩膀,又把剩下的咖啡递给她,让她一口气喝了,她才变得稍稍平复。然后告诉我始末。
还记得当初我是在得知那死老头阴谋算计我的豆豆的真相之后,就毅然不管不顾地甩手离开了的?
臭李甲,你不用这样阴沉沉地看着我,是的,就像你猜测的那样,后来,把这个真相写在一张纸上让保姆转交给我的人,就是她!我晓得了,明白了,完全的了解了。早就知晓这个真相的林小露,那会儿其实已经对她所写了成千上百遍名字的丁大哥失望了,想必她也认为食草动物是为了钱才会做我父亲的帮凶,才会做这样丑陋的交易。然而,叫她接下来震惊的是,她万万想不到,这位叫她失望透顶的丁大哥之所以会出卖自己,竟然是为了她!所以,她矛盾到了极点,她不知该怎么去面对他,再加上那时贝贝的事,她所能承受的便已超过她的极限。
听完她详细的分析,我许久才吭声,冷冷地道,她太极端了。一点也没为自己,没为大傻牛留下余地。
极端?不如说,她陷得太深,早已不能自拔了。
那么你呢?看着神情若有所思的郑丽丽,我抱起了已开始扭动着的眼见就要醒来练声的山大王,一边轻拍着,一边关了空调。一手提了手提包和装奶瓶尿不湿的包,我搂住万分委屈,醒过来恼怒着的小人儿,踱着大步走到门边。很快,被身后之人喊住。
这就完了?
我瞧着门板冷笑,道,陷得太深,不能自拔的人不是只有一个已死的林小露。
说完这句,在推门的瞬间,我听到了一阵轻微的金属声。合上眼皮,抱着哇哇大哭的山大王的我不经意地扬起了嘴角,知道背后那人已发现了座椅下那个硕大的铜制的烟灰缸以及摆在上边的打火机。
一个小时过后,等我带着晒足了太阳,吃饱了奶粉,好不容易露出灿烂笑容的小小妞儿重返办公室的时候,那桌角的黑皮本子早已消失了踪影,未褪尽的热度的烟灰缸里干干净净。
我正盯着烟灰缸面露微笑,不想大门突响。我正惊愕,寻思着周末还有谁来,不想却是老婆大人笑颜如花地推门而入,说是托了邻居照顾在家的大妞儿,她自己特地来为昨晚和早上的事向我赔罪。然而,老婆大人的笑并没有维持太久,在我遮遮掩掩的目光下,她很快发现了那个还残留着热度的烟灰缸。
怎么回事?你不是戒烟了么?面对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穷凶极恶的气势,我自然是威武必定屈,没等老婆用刑,就乖乖地全招了。把刚刚和郑丽丽的事都对她说了。本来,三年前丁大牛和我半夜打电话的时候,她就在我身旁,那段故事的梗概她也多少了解一些。因此说起来倒不费劲。
你这样做,是为了丁大傻?宁红托着腮帮子一屁股跳坐到我的办公桌上,接过我怀里的小小妞儿,拧着小人儿粉嫩的脸蛋,又问,你难道不知道,你给他找的实际只是一个替代品?
我听了就笑,笑她的死脑筋,说,对于大傻牛这样的单细胞动物来说,真正需要的不是保护别人,而是被保护。他需要郑丽丽,郑丽丽也需要她。对于现在能彼此需要,彼此给予实际温暖的两个人来说,再用替代不替代的说辞,岂非落了俗套?
那么,你的意思是不是说,若是丁大傻具备……具备仿若曾经郑总这般的心肠、手腕以及必要的物质基础,就完全拥有了保护别人的资格,从而能与他命定中的林小露相守一生了呢?
我歪着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这个答案,遂扑过去,一把搂住笑眯眯的母女二人,逐一吻住。想不通的事就不想,我可不是那个大傻牛。(番外1——李甲篇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