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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曲终人散梦未醒 孑然一身?

作者:尘尘一梦 | 发布时间 | 2017-03-04 | 字数:2360

第十八章

市民广场周围的路灯全都亮了。乳白色淡淡的光,并不很能将这块广场照得十分清晰。广场前两条纵横的马路上几股热闹的车流正来回穿梭,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好似菜市场里一个市井妇女正在用最粗野的家乡土话叫骂而对方因听不懂,稍稍呆愣,旋即又用了自己这方的粗话加以回敬的那种你方唱罢我登场的节奏。我坐在长椅上,望着自己周围的这城市,忽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林小露之前安慰过这种孤独,她走了之后,贝贝填补了这段空白。然而,现在,贝贝也不见了。那么,我的生活里,还剩下些什么呢?

我被这大片的孤独捕捉住,忽而竟使得我有了一股横冲到汽车前俯冲到那沾满了尘土的轮胎下被碾压得粉碎的冲动。想到或许唯有如此,沉浸在我心底的那些折磨了我的记忆就会烟消云散,而我也就没了所有的痛苦。不过,几乎是在同时,我又这样告诉自己:要像个男人似的活下去。说完就笑,说得我自己好像立刻成了拥有钢铁般意志的某个伟人。于是,便又让李甲赐予我的那个习惯发挥,我告诉自己,停止胡思乱想,前边是禁区。

这时,突然,手机作响。姑妈响亮的声音将我刚刚的思绪统统斩断。她在那头叽哩哇啦地说开,什么冷空气来了,一定要多加衣服,铺上垫褥,不喝凉水,多吃热粥,还说让我赶快到菜市场买上几大包生姜,放在家里,没事就煮煮姜茶驱寒保暖,还说一定要赶在这会儿菜场临关门之前就买好,一来,这会儿人家收摊,价钱会便宜,二来,明天冷空气一来,生姜必定是要涨价。我连声答应,交待了句您老也保重身体,正要挂断电话,谁知,那头却忽而压低了声嘿嘿而笑,我被笑得毛骨悚然,问怎么了。姑妈就接着笑,说,你们年青人就爱瞎胡闹,天大的事儿也不和家里说。虽说什么新潮啊,什么流行的,可是结婚这种事,怎么能知会也不知会我这个做长辈的一声哩?她那头用家乡土话连珠炮似的说个不停,根本不给我插口的机会。接着,她故作生气地叹了口气,又极快地说,好在嘛,我的这个准侄媳妇,通情达理,很合我的意。这样吧,既然都说好了,明天,我就过来看你们吧。要知道,结婚之前,要准备的东西可多着哩!啊呀,那个生姜你就不用买了,明天我给你从咱们自家田里挖它个几包带过来,也好让准媳妇尝尝咱们自己家长的有机——土生土长的味儿。讲到这儿,她老人家嘿嘿嘿地又笑,然后说到了向上帝祈祷的时间没空和我多说便十分果断地挂了电话。我呆望着手机站在市民广场的树下的样子,惹得附近接连两个保安举着手电对我的脸照了又照。

在我正要回拨姑妈电话之前,手机又响,这回,刚听到那头的声音,我就来了力气。我提高了声音,近乎叫道,是不是你?怎么回事?你和我姑妈说了什么?还有贝贝,你把他弄到了哪里?

郑丽丽在那头愣了愣,如铃铛般的娇笑随后四溢,声音轻软得仿佛一个刚学会拨弄琵琶的姑苏少女羞涩地在弹拨怀中的新乐器。我听得有些走神,并不为她,而是在幻想那张脸此刻的表情。

明天我们正式约会吧。她在那头道。

你胡说什么,丽丽,我们离婚了。再说,你和我,本身,也没有任何关系。

呵呵,没有任何关系?食草动物,你还真好意思说?三年前,我们之间就隔着一个林小露;三年后,我们又隔着一个林贝贝。你还敢说,我们没有关系?

你把贝贝怎么了?要知道,法律上,我还是他的监护人。你懂法的。

她笑,笑了好一会儿,才道,可是,没办法,你的这位监护着的少年,现在,却一个劲地喊着我妈妈呀!真是叫人苦恼。

我气得说不出话。

她又接着说,其实,这样做对贝贝有好处的。我是咨询过国外的精神专家才敢放手尝试的。你想想,别说一个受了失去母亲打击的可怜的孩子,就是我们一个正常人,长久呆在那牢笼般的精神病医院里,也是要生病的。那儿的医疗条件太差,诊治的技术和手段也十分落后,心理方面的疾病,并不是要靠吃药才能康复的。这本身还包含这病人自身一个倾诉的过程。

我问,这也是那个专家告诉你的?

没错,她答,而且,这显然不是谬论。是被我这几天,亲眼证实了的。贝贝正在好起来。至少,他能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在我这位被她称作妈妈的人的眼皮下。

我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你总是会弄乱一切。

她嘿嘿一笑,道,乱世出英雄。

我道,我不和你胡缠。你别把我姑妈拖进来,这事到此为止,你赶快给她打电话说清楚。

她又笑,说这世界上除了钞票和零钱,什么东西又能真正地说清?跟着又胡乱地引经据典,说,盘古开天辟地,天地本就是一团混沌。然后就故意撒娇似地哎唷了一声,道,真是的,姑妈还在电话里恼火我这个小娟这么久了不给她老人家打电话呢。嘻嘻,是呀,现在,我可不就是你的小娟?

什么?我朝手机大叫。一个久违了名字蓦地又将我三年前刚刚收纳好的记忆包裹给撕扯开。什么时候?是在一天夜里,是的,我无数次重复过这个名字。小娟,抱歉,我已经不记得你的模样了。同时,取代你的、在我记忆乃至灵魂深处的那个影子,我却又始终不能面对。小娟,你和你妈并没有说错,我的确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出神之际,那头已径直说下去,姑妈后来在电话里自然又特别地开心喽!结婚的提议,也是姑妈首先提出来的!说是三年前,她就在等了!哎哟,我真是想不到,你姑妈还这样幽默呢!怎么?你还不知道?算啦,我说出来啦,你姑妈告诉我,说,她就坐三年前的那班最早的车,故意提前一个车次抵达,还特别嘱咐我事先别告诉你,说是要和我一道给你一个惊喜。怎么样,明天,咱们还约不约?

手机那头,继续传来女人的聒噪,哦,对了,食草动物,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后来让我知晓那死老头子的卑鄙用意从而促使我得悉后立即出国待产的人,其实并不是你以为的李甲!嘻嘻,你还没想到是谁?要不,你答应明天赴我的约会,我就告诉你,怎么样?你考虑一下嘛!嗯?丁大哥!

说话之人末尾那句称谓狠狠地砸中了我,我愣愣地立时说不出话。

抬头望了眼紫色的天空里飘浮着的铅灰色的棉絮,突然发现它是那样低沉,那样浓密。 捏着手机,我终于走出那片黯淡的广场。(全书正文部分完,以下两篇是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