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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人性之善恶常常在厉害关头见分晓
第十一章
我从火锅店失魂落魄地走回家的那夜,发了高烧。我趴在那钢丝小床上,尽管双手紧抓住床单,尽管理智告诉我不可能,可,脑中那股晕晕乎乎的感觉还是将我主导,仿佛我孤身一人躺进了一尾小船当中,身体随着颠簸的水面而不住地摇晃。犀利的点点冰凉穿透头顶的船上的乌篷打在我的面颊上,轻微的痛楚片刻之后随即融化。而我的那颗自诩为经历了故事披戴了坚厚盔甲的心,却也跟着融化,融化在三年前的回忆里。
虽然午夜梦回之时曾回味过我失恋买醉荒唐无限的那一夜,虽然旁若无人之际曾暗自辗转之后与她的几次并不算愉快的经历,但是坦白说,在现代科技并不足以用尖端技术渗透进人的内心去探查其内真实的感情的情况下,我必须自我承认,她对于我一直都散发出足够的诱惑力。好吧,更直露些说,这诱惑很大一部分原因来源于她本身,坏女人天生的一种魅力。然而,除了这点之外,我又是完全憎恨着她的。恨她眼底眉梢不时流露出的轻浮,恨她逢迎恩客巴结讨好时的媚态,恨她在人前低眉顺眼的怯懦,恨她为了儿子不惜作践自尊委屈自己的忍耐。无疑,她身上的特质综合起来,顺应了那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那么,她为什么就不能自怜自爱呢?或许,只要她肯,只要她稍稍用眼角给我一个示意,或是只要轻点一下头,我就愿意竭尽全力地去帮助她,帮助她改过自新。她还年轻,完全可以舍弃过去的。污点的存在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有没有抹掉污点的决心和勇气。
天知道三年前那时的我是怀着上述那怎样一种复杂的心情在新泽元酒店相遇后的某个深夜,双脚不受控制得有家不回,而径直走到了那片红灯区的。
她住在这里。
难道这个答案还不够么?不够,远远不够。
一针见血,直截了当地自问,现下,我和她又算是什么关系呢?凭什么,我凭借的又是何种的资格,来踏入这片属于她的土地,来干涉她的生活呢?或许,又根本是,我整个一自作多情,自以为是,想入非非。我或许根本不了解她!在恩客面前乔装可怜,或许压根就是她所从事的这个古老职业的操守所需!能将男人玩弄于她们的股掌之上岂非是她们的雕虫小技?否则,何以证明这项千年流传下来的职业的存在的必要?我真的是多事,太多事了!瞧瞧,新泽元那天,她倚靠在钱少慕怀中笑的模样,那才是真实的她,不是么?从她那副欢笑的姿态就能完全得出判断,她就是喜欢这样的生活,热爱她的这项职业并深入骨子里的为此陶醉!因此,我又何必庸人自扰,为这样的一个女人而牵挂不安,心神烦乱?等等!我牵挂了吗?烦乱了吗?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可能吗?真的可能吗?我怎么可能?!别说读了十六年的书所累积的正统观念不允许我这样做,就是光想到姑妈那笃信基督,时刻以罪人自居的洁身自好的模样,我也是绝对不敢让浸入我骨髓里的根深蒂固的那些东西发生一点儿的偏移、一点儿的混乱的。是的,是的,就是这个词,混乱,我捕捉到了。现在的我,恰恰仅仅是表现出些许的混乱。本质上说,这只能说是我太过善良,太富于同情心所致。即便是被我安抚过的流浪狗、流浪猫让我再见到它们流落街头,我也是会大发善心,有所表示的,更何况现在我面对的是这样一个大活人?没错,就是这样,因此,也就是说,我现在同情林小露,就相当于同情于一只小狗、一只小猫。一定是这样,完完全全就是这样,再也不会有其他任何的理由了。绝对没有。绝对不可能有。
我的脚步在她那间灰黑色砖瓦垒砌起来的小屋前停住,半扇被用积了灰尘的旧报纸糊起来的窗户内传来了屋内很大声的争吵。
你……你怎么能……能全部拿走?只听了这一句,我原本刚刚恢复平静的心便又开始骤然跳动,是她!尽管听语调,她似是在发怒,向人表示她的不满,可是她说话的声音却全然没有怒意该有的气势,闭上眼,我眼前不由出现了一个奴隶被人抽了鞭子倒在地下,想回骂想反击却迟疑犹豫,最终所有的不耐都化作了极缓慢的一个垂低下头的动作。眼底尽是胆怯,嘴唇不住哆嗦,那奴隶是甚至想哭想叫想表现出其的愤怒也不敢的。她怕。真真切切地怕。她怕什么?怕那个手拿皮鞭抽打她的主人?怕自己一旦反抗就会再接着挨打?还是曾经她所有的经历磨损了她灵魂原本的棱角,削平了她作为一个个体存在的基本自尊,让她在这个对待她异常残酷的世界里已经变得渐渐习惯?习惯地明白,反抗之于她,根本是聊胜于无,再无必要了?若是最后一种可能,那么,这倒是奴隶主的幸运。于奴隶本身,则是完全的麻木。
跟着响起的赵志刚的声音很快止住了我眼前产生的画面及脑中所思。小赵竟是一连串的得意的笑。这种笑是和她先前的怯懦的哀怨产生截然的对比的。笑声响亮到刺耳,我情不自禁地退后一步,捂住半边耳朵,还没能堵住硬要挤过来的声音。这笑就仿佛一锅热辣的油里浸泡住的被炸得冒着白气的蚕豆,一边自我膨胀一边滋滋作响。
别忘了,我的小露露,是谁介绍那钱律师给你认识的?怎么着,难不成,你这还没过河,就预备拆桥了?
虽然接下来,小赵几乎是一边笑一边说出这一番话的,可是,我却嘴角越抿越紧,听到末尾,才觉得入口一丝腥甜,张嘴,伸手一抹,遂知道已是咬破了唇。
不……不……不对……你……你说的不……不对……钱律师他……根……根本不……不是你……你……屋内的林小露有些着急,说话声音却是越说越小,到后来,竟是只发出呜呜的仿佛小猫被人揪住尾巴时的呜咽。
小屋内瞬间寂静,两秒过后,空气中掠过成人才懂的暧昧的挣扎。
放……放开我。天晓得听到她的这句叫喊时我冲到屋门前,提起脚尖,就预备踢门闯入的不经大脑思索就做出的下意识的举动。好在,屋内小赵接下来的一声怒骂给我那几乎在体内沸腾的血给临头浇了一个透心凉。
醍醐灌顶般,我在那句“臭婊子”骂完之后,整个人僵硬在小屋门前。这三个字宛若惊雷炸开了一直围绕在我周围遮蔽住我理性世界的成堆的乌云。呵呵,再没有概括她更好的词了!这不就是她么?是她最原始的面目么?即使她以及她的贝贝的遭遇千般万般惹人怜悯,可说到底,她也摆脱不了这个她自认为是蛆虫的身份,不是么?完全是两个不同世界啊,我和她。我又何苦强行要去沾染这藏污纳垢之地的肮脏,连带着也失却了自己的本色?是的,命运总会青睐有所准备的有志之人。这不,它已频频向我伸出橄榄枝了,在公司,我渐得重用;郑总那边,甚至为了郑丽丽未婚先孕的事,也给我开出了丰厚的条件。只要我愿意,只要我想,只要我点一下头,甚至只需就站在原地稍稍转个方向,我就能脱胎换骨,焕然一新。一切社会菁英有的那一些,我一样也不会缺。豪宅、豪车甚至是一个家境富裕的太太(尽管是形式上的假结婚,为了障人耳目,但从法律意义上看,郑丽丽仍会是我合法的妻子),所有这些同龄人一辈子努力却也未必能得到的东西,我现在只要这么一转身,朝郑总提供给我的那条道路上迈上坚实的一步,就能统统唾手可得,毫不费力。因此,在现下这样一个关键时刻,我又怎么再能偏离命运给我设定好的既定轨道?一边是万丈深渊,黑暗诡秘得不见底;一边是阳光大道,鹏程万里。若是用李甲的话说,那这选择是呆子也知道该怎么选的吧。于是,现在一切的焦点就转化为,我,丁强壮,究竟是不是呆子的问题。
该死的,关于呆子、傻瓜一类的表述,为什么听起来这样耳熟?我究竟是不是一个呆子?
耳畔的对话不受我此刻起伏心情的阻碍,依旧蛮横闯入。
装什么,你我之间还需要这样见外?又不是第一次,哈哈哈……小赵说到此处停下来,很是用力地砸吧了两下嘴,稍作停顿后,便腻着嗓子开口,喏,看在我俩这样的交情上,我不妨和你直说,现在这些钱不仅仅是钱律师赔你的医药费。
什么意思?林小露低哑着嗓子问。
嘿,什么意思?小露露,你的问题还真好笑。男人给你钱,还会有什么意思?怎么,难不成是要把你当成那些什么VIP的什么考察团的大客户,屁颠屁颠地陪着笑脸一千个小心一万个仔细地给供起来,捧起来不成?
不等对方开口,小赵喟叹一声,很是沉闷地哼了两声,才又用他惯有的一副很是轻松的说话腔调表明了那个钱少慕的意思。
小赵接下来说道,
那个千金大小姐的高跟鞋不过是砸破了你一点儿头皮,又没破相,不过一块创口贴的事,人家至于给这么多吗?啊?他妈的,我X,你个傻X,怪不到都说漂亮的女人的智商和外表成反比,小露露,你的脑子是用豆腐渣做的么?点头,他妈的,你居然还敢对我点头。呸,直接告诉你,人家这是故意要卖你一个人情,请你帮他一个忙。喂喂喂,你这样闪着无辜的眼神盯着我干嘛?其实,也不是什么难开口的事嘛。不过是请你帮忙应付一个叫罗老的老爷子,一个钱律师一直想攀附的市里的一个人物。老爷子嘛,年纪大了,难免在有些事上会力不从心,力不从心,对了,对了,小露露你能低下头,就是听懂我这话里的意味了,呵呵呵,很好很好。那么,接下来,我说的你也一定能了解了,这位老……罗老,自然是人老心不老,还是有所……有所需要的嘛。所以说喽,钱少慕上一次之所以会选中你,其实也是为了检验一下,他是在为罗老挑选一位合适的人选哩。
女人跟着发出的声音小得几若蚊蝇,我……我还是不太懂,既然这位老爷子都这样了,还叫我怎么帮忙?
小赵闻言又是一串爆豆子的大笑,不过,比起先前那次,竟是似乎还夹带了几分恶毒嘲讽的意味。我可爱的小露露,难不成,你连舔都不会?
此言一出,我头脑轰然一声响,太阳穴仿佛瞬间被看不见的手接连狠揍了若干拳。呆愣半晌,我方才体味出这场交易其中的龌龊之意。或许,与此刻相比,人民医院儿科病房外,那中年男人对林小露的羞辱根本算不上什么。我不知道当时我为什么还能依旧双脚踩在地上、还能依旧用鼻子呼吸像个人似的的杵在那小屋的门口,更不知道我还能不能继续站下去。
在我头脑空洞的空隙中,小屋内似乎又发生了些什么,等我回过神来,却已听见屋内小赵忽而粗哑了嗓子所发出的仿佛深夜密林间呼啸而过的猫头鹰般的怪叫,噢噢噢,小露露,亲爱的,你这副样子可威胁不了我!割腕?嘿嘿,这个老招已被我那老婆不知用在我身上用过多少遍了,老子我难道还会看了血就晕?我去!去你妈的!有种你对着这儿,对着我这儿来一下啊,来啊!你来啊!
女人气急败坏地尖叫,男人得意至极地大笑。过了会儿,他笑得停下来喘气,我就说嘛,你舍不得死的,你若是死了,别说你那个瞎儿子,还有你的那个丁大哥,要怎么办呢?
黑夜里的北风一遍遍刺穿着我的身体,冰冰凉的空气经由我的鼻腔一直渗透进此刻我胸腔内那颗狂跳欲出的心——你的那个丁大哥——多么美妙又熨贴人心脾的称谓!仿佛我和她之间当真存在着那么一股兄妹至亲的情义似的。嘿嘿,她会怎么回答?
然而,我双手攥着裤缝,竖着耳朵,站在门口听了半天,也只隐隐约约听到屋内女人断断续续的抽泣。
好嘛好嘛,快别哭了,我的小宝贝。再哭下去,长了皱纹,怎么去讨罗老的欢喜?来来来,擦擦,擦擦脸,再擦擦这儿的伤,哎哟哟,瞧哪,谁这么惹人嫌,害得我们的小露露这样怄气得伤害自己?瞧你,嘴唇都裂了,来来来,小可怜,来喝口水——
清脆的一声碎裂乍然而止,并以此终结了男人说话的好脾性。他妈的,给脸不要脸!屋内跟着,地动山摇,瞬间经历了七级地震,似乎锅碗瓢盆都被顷刻间移位。
我求你,求求你,放过我吧,别再缠着我,别再出现在这里。我求你,求求你,好不好?话音未落,就听一声接着一声的闷响。我眼皮被寒风一个激灵吹过,身体不由自主地狠狠地打了个颤栗,闭上眼,我遂知道,屋内的她又匍匐在人的脚边,对着人磕头如捣蒜了。很快,在连续不断的闷响声中,她又跟着小心翼翼地开口,
赵……赵大哥(居然又是一个大哥!听罢,我忽而地扬起嘴角),求……求你,在你离开之前,把我之前那个……存放在你那里的钱,麻烦你……麻烦你……都还给我。我真的……现在真的急需要用……
呵呵,笑话!小露露,你以为那点小钱会让老子我看入眼?啧啧啧,真他妈的稀奇。这年头,助人为乐还不被人领情?嘿嘿嘿,真是好人难做呐!男人停下来,忽而嘬了声古怪的口哨,然后,冷哼一声,又说道,
至于说到你存放在我这里的那些钱嘛,自是好说。本来,我们当初就讲好了的,你若是要用钱,随时都可以来找我,放在我这里,自是比你存银行来得更安全、更妥贴。尤其是不会被警察查到,对不对?当然啦,这不是现在我想对你说的重点,我要说的重点是,你得好好让你的死脑筋变得清醒。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的,要认清形势!要实事求是嘛!
小露露,亲爱的,让我来告诉你,你是压根离不开我的,只有倚仗了我,你才能真正地了解你自己,确定自己的价值。怎么,不信?瞧瞧这周围你的那些同行的姐妹,瞧瞧她们,瞧瞧她们穿的戴的,再瞧瞧你自己!嘿嘿,还冲我闪着这样一双无辜的眼睛?猪头哪你,婊子当成你这样,也真他妈的悲催的!好吧,让我直说吧,论脸蛋,你比那些妖娆的小贱货们强一百倍;论身材,啧啧啧,等你退休,估计还有当奶妈的资格。所以说啊,既然本钱好,那自然就应该水涨船高,要价也该跟着一路上扬。怎么能像现如今的沦落到和劳工市场里那些上了年纪的暗娼一个价码哩?要知道,就算是卖,也有高低贵贱的分别哩!你年轻,你貌美,不趁着这花容月貌,风流身段,好好捞一笔,怎么对得起爹娘遗留给你的优良基因?你好好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因此,眼前罗老这个天赐良机,你就更不能错过了。这机会可总是留给已做好准备的人才的(听到小赵末尾这句,我情不自禁地伸手揉了揉额头,似乎这话有些耳熟)!
女人久久不言,屋内的寂静仿佛就要被这深夜刺骨的寒冷给冻结。
男人等了会儿,就觉不耐,似乎用脚踢了下地上的一个金属的事物,就又接着劝慰,这样吧,你的心思,我多多少少也是晓得一些的。好吧,这样,这样办,你看如何。只要你接下罗老这一单,我就把你存在我那儿的钱都原封不动地交还给你,怎么样?嘻嘻,还犹豫什么,不过就是做做戏,逗人乐乐罢了,更何况又不用你当真叉开腿?
女人憋了许久,终于道,可是,我又不是狗。
男人大乐,笑道,实在不行,那会儿你把他当作你的丁大哥,不就OK了?哎哟!男人忽而叫嚷了起来,臭婊子,你竟敢拿东西砸我,皮痒了是不是?!哐当一声,屋内似乎又一个不知什么东西被猛烈地撞击了一下,男人啪啪地似乎拍了两下胸脯,顿了顿,竟又忽而笑了,嘻嘻嘻,小露露,你可真顽皮,这会儿还想着和我调情?嗯?嘻嘻嘻,是不是今天下午那个钱律师还不能满足你?又是接着两声哐当,男人立即叫嚷,喂喂喂,你疯啦!要砸死老子啊?!老子死了,你的钱可都没啦——屋内这才维持了片刻的宁静。不一会儿,女人竟是又隐隐的抽噎起来。
好啦,伤心个什么劲?这可是别人争着抢着都得不来的呢。再说,罗老是谁?到时,若是叫他老人家满意了,动动嘴皮子,你以后指不定还能怎么飞黄腾达呢!
女人抽噎着小声道,我可不稀罕什么飞黄腾达。
男人继续怂恿,那你就不巴望着另谋出路?你就算不为自己将来人老珠黄、无人问津的境地考虑,也得为了你那瞎——唔唔呜,好嘛,你不肯让我说,我就不说。反正我的意思就是要你明白,接了罗老这单,可绝不是冲着钱少慕的面子,而是为了你自己的将来打算。婊子就算要从良,也得要有从良的条件,不是?而这条件,实际只有两种。第一种,就是我看着你这辈子熬到头也攒不够的钱,这自然是不必浪费唇舌了;这另一种,就是靠山。正所谓背靠大树好乘凉,放眼偌大的N市,凭借着你我这样底层的小角色,就是辛辛苦苦一辈子的累死累活恐怕也抵不上罗老那样的人物的一个电话、一张纸条。唉,你瞪我干嘛?这看上去是罗老的人脉广大,交际广泛的影响,其实不然。那是权。权势,你懂不懂?罗老虽然退了,可在N市,却依旧门生广布,故人遍地开花。别说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物叫你去舔,就是他叫你去吃屎、去跳楼,你也不该有二话哪!下午那个气焰嚣张砸破你头的那个小妞儿你瞧见了不是,她凭什么这么横?就凭她二十出头的愣劲?我X!放他娘的屁!告诉你,我的傻露露,郑丽丽倚仗的不过是她老爹如今的身价!万贯的家财罢了。正所谓,有钱就任性。这是钱之靠山的牢固性。不过,这钱铸就的靠山再坚固,也得在权势的威严下乖乖融化,化为脓水。小露露,我跟你说啊,只要你弄服帖了罗老,那到时,别说一个打伤了你的郑丽丽,就是她老爹郑总也得对你低三下四,卑躬屈膝,任由你欺负着还巴巴地摇着尾巴脸上堆着欢喜。
女人把他打断,说是没想那么多。
男人喟叹,道,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这年头,人都得为自己好好考虑考虑。喂,你往边上靠一点,你手腕上的血沾到我衣服上了。喏喏喏,快把周围擦擦,弄脏了床单被褥,不还得花钱?
正说着,忽而响起一串刺耳的手机铃音。男人顿了顿,便朝着女人咳嗽了几声示意,然后,才急忙接通了手机,喂,钱大律师,这么晚了,还找我?——方便,怎么会不方便?——没睡,没睡,你大律师都没睡我们这些小人物又哪里敢在前面就睡了?嘿嘿嘿,哪里哪里,我哪里敢开您的玩笑——对对对,说正题说正题——噢,噢,噢——明白明白——了解了解——的确的确——不过,不知道这是您的顾虑还是那……那位的顾虑——什么?是他老人家的?——嘿嘿,依我看?问我的意见?——自然自然——知道知道——那是那是——晓得晓得——新泽元上个月才刚刚被警察突击检查过,他老人家为此有些顾虑,那自然是应该的,正常的,人之常情嘛。毕竟,他老人家的身份摆在那里——不过,我的意见却正好和你们的相反——恰恰是因为新泽元刚刚被突击检查过,所以——对啦,就是这个理,最危险的地方才最安全嘛——哈哈哈,钱大律师,你我可真是同道中人——怎么?现在?要请我喝一杯?那个——方便,怎么会不方便?
男人话音未落,紧挨着我鼻尖的门板重重地撞上了我的脑袋,巨痛来袭。等到我从门板与背后冰冷的水泥墙的缝隙中挣扎着走出来,走进大门早已敞开,赵志刚已不知去向的小屋时,正瞥见她万分吃力地用一条脏兮兮的毛巾裹着受伤的手腕而不能的情形。倒吸一口冷气,我连连后退,几乎被高出地面的木头门槛给绊倒,好不容易稳定下身体,却在与她那有些慌乱有些羞赧的对视之后,又脚下着了火般地跨过了门槛,跳着一口气憋着跑出门外数十米。直到停在一株树心半空全然枯干了的树干旁喘了气,我竟然才发觉我自己的万分的慌乱、万分的羞赧。仿佛,我才是那个要去舔人的人。
我他妈的究竟是怎么了?难道我有病?我发了神经?还是……不不不,我只是有病……不不不,我只是呆子。一个地地道道的呆子。对啦,大傻牛不就是说的我么?
一路念叨着这些,我便反转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