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父女谈心

沐柒月没有想到沐远扬如此果断而不留后路的站在了自己这边。

愣愣地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秦清谙开了口：“既然如今将军府已暴露，皇帝迟早会有所行动，这些人……”伸手指了指夏冰等人，秦清谙并不认识，不过也能猜到是皇帝派来的人，“不如放到我的梅园去，倒是更为妥当安全，月儿你心中觉得如何？”

沐远扬倒是第一次见秦清谙，毕竟他出门一般也就去城外军中大营，对京城中并不是特别了解，听过梅园之名，却也不太熟悉，见这男子如此亲密的称呼沐柒月，疑惑道：“月儿，这位是？”

“梅园园主秦清谙。”沐柒月言简意赅，“多亏了他，此时我还能站在这里。”

“月儿不用见外，当年若不是你救了我一命，又怎会有如今的清谙！”

“当年？”沐远扬自然知道，秦清谙口中的当年是指沐柒月失忆的那几年，“你都告诉她什么了！”

紧张激动不满却又松了一口气，沐远扬的脸上掠过好几种表情，最终只是急切的看着秦清谙，神色复杂。

“我只是告诉了她，她本该知道的，她到底是谁。”秦清谙针锋相对，丝毫不介意沐远扬的神色。

长叹一口气：“的确是我不对。”抬起头看向秦清谙：“既然你也是当年的知情者，那么这些人我交给你倒也是放心，不过秦公子，这些可都是皇帝手中最精卫的暗卫天辰禁，与皇帝作对……”

“我从来没怕过任何人，何况为她。”

看了沐柒月一眼，秦清谙眼中流露出一丝宠溺，揉了揉她的头发道：“这些人交给我，你们父女俩好好谈谈吧。”

皇宫御书房，皇帝只觉得心中一阵一阵的烦躁。

他派出了几乎手下所有的暗卫，兵分了两路，然而现在两路人马都一点音讯没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不能以身涉险，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皇帝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忍受了，在宫内一会儿坐下一会儿起身，真正是寝食难安。

“李公公！”

“陛下？”

“朕方才不是要御厨送一碗银耳莲子羹来吗？怎么现在还没上？”

李公公小心的看了皇上一眼，腰弯的更厉害了：“回陛下，现在方过了半刻钟，奴才这就去催催。”

“半刻钟？”皇上摁了摁眉心，不耐烦的挥了挥袖，“罢了罢了。”

而此刻残王府中，也是一片不安。

被沐柒月甩掉的那两名暗卫回府向君墨桦汇报后，君墨桦放心不下，总觉得皇帝对沐柒月不怀好意，便派夜一前去寻找沐柒月。夜一找到沐柒月时正是沐柒月血眸现世的时候，夜一从未想过，她还有这么嗜血的一面！信步走来，她随手切开那些人影，血眸空洞，嘴上带着一丝狰狞的微笑，只有眼底深处偶尔掠过的一丝不忍，让夜一相信她还残存着理智。

夜一犹豫着，不知自己是否该上前，面对着这样的沐柒月，他委实没有把握能制服她。

后来沐柒月眼中血色褪去之时，老者出现，夜一没有想到现在江湖中还有这样的人！一举一动都带着排山倒海的力量，自知无法抵抗，但是知道她对自家主子的重要，本想咬咬牙冲上去硬撑下一剑，就看见了秦清谙，也听见了那一声师祖。

既然沐柒月无事，夜一便缓下了脚步，恰巧将两人的对话一字不差听入耳中。

这可真是惊天的秘密！

夜一见随后两人前往将军府，心中揣揣不安，径自先回了残王府。

君墨桦从夜一口中得知真相后，良久不语，原来……他的月儿还有这么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一切好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又好像什么都没改变，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也不知道沐柒月将会怎么看待自己，他是皇上的儿子，皇上是沐柒月不共戴天的仇人……

月儿，眼中透露过一丝哀伤，君墨桦低头不语，看着自己无力摊开的手心，似乎指尖还残存着之前沐柒月发稍的温度，他们之前还在这院中谈笑风生，沐柒月住过的别院中，连枕头的摆放位置都没有改变，可如今他们还回得去吗……

这一夜，注定难眠。

将军府中，秦清谙刚刚带着碧雨等人押着一众天辰禁卫走远，留下沐远扬和沐柒月两人静立在桐花林中。

两人相对无言，良久，还是沐远扬先开了口。

“闺女，这几日在宫中……可吃了什么好的？”沐远扬方才还是一副金戈铁马的英雄样子，现在看见沐柒月苍白的脸色和没有血色的唇，心里一阵一阵的抽痛，不敢提起夏家的话题，只怕让沐柒月心中更加难过。

嘴角牵强的勾起一抹笑：“宫里的饮食也都太清淡了些，倒是不合我的胃口，爹爹……做个酸梅汤给我喝如何？”

敏感的察觉到了沐柒月唤爹爹时的那一秒停顿，沐远扬心中沉了一沉，知道沐柒月心中此刻五味陈杂，他也不说什么，只是走上前去摸了摸沐柒月的头，把她掉落在面前的一缕发轻轻挽到耳后，嘴角的笑仍是温暖的：“好，爹爹这就做给你吃。”

沐柒月木木地坐在桐花林中，翻飞的白色花瓣犹如漫天的纸钱，用力抱紧了自己，这本来不该是她的情绪，但是她心中那个小女孩一直在哭泣，她感受到她深入骨髓的悲伤……

“天好冷啊……”

小口小口地喝着酸梅汤，身上裹着毯子坐在暖暖的屋内，沐柒月终于觉得心中的繁杂情绪逐渐恢复平静，但是她仍然有许多要问的事。

“我真的是夏家的女儿？”

“你是我的女儿。”沐远扬避而不答。

“爹爹，我知道你还有所顾忌，但是你若不告诉我，才是对我最大的伤害。我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丫头，你得告诉我那夏冰又是怎么回事。”

“也行。”喝了一口酸梅汤，沐柒月将所有事情一一道来，从一开始皇上以夏家之事试探，再到夏冰前来沐府，再到夜闯皇宫，帝后二人的多番刁难，再到自己方才所知道的事情。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沐远扬：“皇帝早就对将军府动了心思。”

“欸。”叹了一口气，“我怎么会不知道皇上心中所想！”

“他收我兵权，让我回京，切断我与军队之间的联系，本就是在忌惮削弱我手中的力量。我应了他的一切要求，没想到他还是把注意力放在了你身上。

丫头，你说得对，我的确与夏家有交情，夏家出事后我得知还有血脉相存，便千方百计打听到了你的下落，那时你已经失忆，对夏家印象全无，我不愿你活在仇恨之中，便认你做女儿，想来凭我的力量应该才能互你周全，我也不求你报仇，只想你平平安安，幸福的度过此生。后来雪妃得知，便于我商量，将你嫁与残王，墨桦是个好孩子，为人也聪明，是个可以共度一生的人，我便答应了。这事就一直瞒了下来，直到你回京，才重新进入了皇帝的视线，只是千算万算，还是没有料到皇帝仍然注意到了你的存在。更没有想到，他为了取得夏家灵力，真的罔顾人命，贪婪至此，这样还算什么圣上呢。”

沐远扬的心中也是沉痛的，他自幼和皇帝一起长大，又随皇帝左右行军，真正是手足之交。宫中情感自来单薄，沐远扬大概就是皇帝最信任的兄弟了，后来皇帝回宫继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赐予沐远扬世袭的大将军爵位，那时候年轻的君王脸上笑容还是爽朗大方，眼底是对统一天下毫不掩饰的野心，看向身侧雪妃的眼中则还是满满的柔情，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柔情变成了敷衍，野心变成了贪婪，爽直变成了算计。

大概人真的是会变得吧，坐在那权利的宝座上久了，满心满眼都是利欲，越来越猜不透的帝王心思，最终化为了恶与疯狂。

“爹爹，你知道夏家灭亡的真相吗？”沐柒月一句话将沐远扬的注意力拉回了现实。

许久的沉默，沐远扬一根根的掰着手指，指骨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

沐柒月也不急，慢条斯理的喝完最后一口酸梅汤，轻轻放下空碗，陶瓷碗底与桌面碰撞发出脆响。

“月儿，你一定要知道吗？”

“真的是皇帝吗？”

嘴唇颤抖，良久才发出一个干瘪的字节：“是。”

“爹爹，有仇必报。”

沐柒月眼睫轻颤，吐出的话语却字字诛心：“我要他不得好死，滔天血仇我必百倍奉还。”

轰的一声，窗外传来雷鸣，其中夹杂着悠远的钟声，钟声来自皇宫的方向，那是百官集合的诏令，不到万分紧急之时绝对不会轻易响起。

沐远扬一个箭步赶向窗边，沐柒月也起身跟在他身后，推开窗，外面不知何时狂风大作暴雨倾盆，细密如丝线的雨中，隐隐传来女子的哀嚎，撕心裂肺，紧接着就是太监那尖利的声音，带着绵延不绝的上翘尾音，在雨中飘飘忽忽的，似是断了线的风筝。

“皇后娘娘薨于暖凤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