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七叶旧事
隐族！？族长！？
百灵的出现，让五后争锋的大会忽然变了味。一堆虫脑短路好一会才回过神，新仇旧恨立刻就有喷涌而出！
“食金蚁！你们竟敢勾结异族！”
“我就知道从灵兽山来的家伙靠不住！”
“隐族！你们帮着㞭㟶族、龙族、灵兽族杀了数以亿计的虫族，今天居然敢来虫潮大陆！？”
“杀了她！”
“杀了她！”
“杀了她！”
……
眼看场面要失控，千军和一群强壮部下聚拢到百灵身边，把她严密保护起来。或许是食金蚁精英在灵兽山西六郡以一敌几十的赫赫凶名使然，没谁能摸清这伙异大陆虫群到底战斗力几何。尽管喊杀声响成一片，却没谁真动手。
在场的虫族首脑都不傻，他们各有自己的考虑。某些实力弱的希望煽动骚乱，好排除竞争对手；实力强的大都有身份、要脸面；也有品性高尚，不愿对一个心怀善意、孤闯敌营的来使下杀手；更有些畏惧百灵的聪明虫族，很快意识到——随着隐族出现，五后争锋的走向已经改变了。
即使面对一群蠢蠢欲动要把自己彻底撕碎的虫族，百灵也毫无惧色。因为，就算谈判最终破裂，百灵也能独立从容逃命。何况在她头顶上，老搭档金丝雀，还有未来、亿万等年轻隐族组成的强大虚空舰队，正悄悄待命。一旦真动手，恐怕几大虫群以后就得换一批领导了。
何况为免夜长梦多，百灵不打算就这么僵持下去。现任隐族忽然放出一股强横气场，远远压过所有在场王虫，只有黑女皇、泽格、三位龙族和大脚堪堪与之匹敌。
趁场上气势陡然转换，百灵高声大喝：“我今天前来，是为和平！七叶世界今后长久和平的开端，就在各位手中！为了化解往日仇恨，我愿意把隐族保守的秘密，与大家分享！只要能让你们放下成见，与上四界各族联手开创七叶世界的崭新未来，我甚至可以牺牲自己！”
见虫族都在等自己后面的话，百灵继续喊道：“我明白，在虫族记忆中，你们与上四界有多么沉重的过去，但那本是不该发生的悲剧！”
稍作停顿，隐族族长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而遥远。
“一切，都是战魔族背后推手——真神族——所赐！我的母亲，也就是创造虫族的神族成员……她，就是……为虫族自由而死！请你们，敞开意识，接受我埋藏心底一千八百年的记忆！”
这一席话，让在场虫族都难以置信地交头接耳，连事先被百灵拜托，暗中把峰会举办地坐标传给她的食金蚁后千军，都有些不知所措。
一千八百年前，七叶历643年爆发的神罚战争都还没开始！那时真神族与隐族尚未决裂，仍然作为统一的神族，而百灵的母亲居然是创造虫族的神族成员？如果她真为虫族自由而死，其中必有连白女皇都没传承下来的重大隐秘！但是……这一切实在太过遥远，谁能证明真伪？
多数虫族很自然地怀疑百灵言语的真实性，犹犹豫豫不敢敞开意识。谁也没想到，第一个张开双臂，准备接受信息的，居然是寄生蜂女王身边的阿修！
其实从阿修刚出现，就有些从未见过他的虫族蠢蠢欲动。只是碍于各自虫母的约束，还有龙族、寄生蜂团队的强大威慑力，才没谁敢公然挑衅。
阿修比起这里所有的虫族都要年长，他对七叶世界的记忆还停留在借龙战争时期。作为原始古陆分裂事件的亲历者，阿修却是从大脚那里才得知借龙战争迟来的结果，他很想从百灵口中多听听那段血淋淋的历史。
龙族壮汉一带头，白豪、黑矛紧跟着照做。而黑女皇，易林女王泽格、无丝，食金蚁后千军，甚至是个性张扬的昆，几乎同一时间都各自摆出静候下文的姿势。这些强者如此表态，其他虫族只好效仿。
一段埋藏已久的七叶旧事，随着百灵的记忆，慢慢揭开神秘面纱。时间退回到一千八百年前，㞭㟶峪七叶世界仍是一片原始古陆的时候……
“伊赛娅，你今天又花了一天陪你的小虫子们？”身材瘦长的白发男子笑着问。他只穿一件朴素白袍，却自有一种超凡出尘的气质。
“扶风，我今天……”
浑身洋溢着青春活力的红发女孩，边手舞足蹈，边兴致盎然介绍起一天的有趣收获——她的面容与百灵有七分相像。在伊赛娅展开的手提采集箱里，试管中收藏着她的宝贝——各式各样的小昆虫。
一直面带微笑听滔滔不绝的女孩说完，扶风才提醒道：“别忘了，上头让我派给你的任务可不只是帮你的昆虫小伙伴安家。”
“是的，是的，我知道。可你们创造的那些五行族只知道给‘伊甸’挖河种树、堆砌土石，缺少了我的小伙伴，这个世界永远不会绽放生命的光彩。再说，你把它们从旧世界带来，也不能永远将它们冷冻在暗无天日的仓库里啊？它们是那么神奇！应该和我们一样，自由自在地生活在伊甸！”
“那我是不是该给你申请个虫儿保育员的专职岗位，好让你替这些小家伙多争取些权利呢？”
“真的吗？那就太好了！”
“……我随口一说，你还当真啊？我们人手那么紧……”
“我就当真！”伊赛娅把嘴一鼓。
“嘿……”扶风有点不知所措，显然不擅长应付女孩的小刁蛮。
“其实，给我点时间，我可以让小家伙们比死板的五行族把伊甸塑造得更好！”
“如果真是这样，我倒可以写个提案。不过，等你的小朋友繁殖到那种规模，恐怕需要不少时间。”
“怕什么？我们是神族难道还怕等吗？”
“小虫们的事我可以等，不过……”
“如果你真能帮我甩开那些无聊工作，专心做我喜欢的事，我们可以下周就办婚礼！”
“啊！这个……”
“难道你怕了？”女孩狡黠地一笑。
“怎么会！伊赛娅，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谁骗你谁变小虫虫！”女孩在男子脸上轻轻一吻，蹦蹦跳跳着跑走了。
温馨甜蜜的场景到此为止，画面一闪，转到了一间遍布大型容器和密集管线的实验室。圆桌边，已经拥有成熟少妇气质的美丽伊赛娅和扶风相邻而坐，对面还有一位老迈长者。
“孔奇，他们好像真准备对我们下手了。”扶风忧心忡忡地说。
“哎……明明已经跟过去撇清了关系，却非要掉回头再造杀孽，何苦呢……”长者长叹一声。
“孔奇，现在不是为龙族担心的时候了。那些好战分子打着统一思想的名义，开始有计划地清除反战派，我们已经有好多同志莫名其妙失踪了。”
“嗯，晶族也有人遇害了，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相貌与一千五百年后毫无二致的孔奇，转头对沉默的女子问道：“伊赛娅，你的实验进展怎样了？”
“主任……我们真要以暴制暴吗？我们还能不能再……”
孔奇明白善良的伊赛娅要说什么，但他只能摇头。
“我在最高评议会上多次警告过那些好战分子了，他们却完全置若罔闻。这些混账！脑子里除了武力、对抗、阴谋、暗杀，再容不下一点包容和仁慈！”
老者狠狠一锤桌子，须发都气得飘飞起来！
“和平协商的大门已经关上。伊赛娅，我知道那些人中有许多是你和一样在‘伊甸’出生的。但你必须明白，从一开始，我们的同志就把这里当成重新开始的新世界，而那些人只把这看成对龙族发动反攻的军事基地。这样下去，‘伊甸’迟早也会被战火毁灭，我们必须竭尽全力阻止战争！既然谈不拢，那就只能用武力敲醒他们！而且，我、扶风，还有你，我们必须对牺牲的同志有所交待，并且保护好他们的家人，这其中也有包括你和扶风的孩子。”
孔奇提到孩子的一刻，伊赛娅不禁望向实验室能量幕墙另一端。在那里，小小的智能育儿舱中，年幼的百灵正伸展稚嫩的腿脚打哈欠。母性的保护本能，让伊赛娅打消了最后一丝犹豫。她再看孔奇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老师，虫族武装计划已经准备好了。五行族设计之初只是作为建筑工人的简化能量生物，他们缺少硬体保护的能量核，在拥有相当魂能抗性的虫族战士面前，根本是不设防的。我有信心，让那些好战分子看清楚——他们是多么的狂妄自大！”
第二段记忆结束，所有接收百灵记忆的人，猝不及防下全都跌进了硝烟弥漫的战场！被炸塌一角的实验室里，发髻散乱的伊赛娅正运手如飞。
“伊赛娅！晶族把他们的终极武器投入战场了！”一身白衣千疮百孔的扶风冲进来大喊！
“不要催我！”
“这里就快撑不住了！我一个挡不住那么多敌人！”
“必须挡住！白女皇不能落到那些人手里！”
“销毁她吧！”
“不！绝不！她是虫族的一切！”
“醒醒吧！”扶风强行让妻子看着自己的脸，吼道：“只要你活着，虫族还可以重建！我们的女儿需要你！快去无限号，所有孩子都登船了！”
“不！我不能！”倔强的女人奋力挣脱丈夫的双手，“我没想到他们从一开始就在算计我，早就暗中准备控制虫族，一切都是我的错！外面，外面那些正在被利用的孩子，白女皇就是它们的母亲！她们也是我的孩子！我不能……”
一声轰隆巨响！整个实验室都塌下去！
扶风被剧烈的爆炸掀飞！她的爱人，那个为虫族倾注了全部心血的女子，却跌入了不见底的深渊！
“伊赛娅！”
撕心裂肺的呼唤中，百灵的意识传输到此中断。
看过这些记忆，在场虫族恢复清醒后，都陷入了沉默。可讲故事的方式，尤其还是一个千年前故事，并没能凝聚起共识。很快，就有虫族发出质疑。
“故事很好，可是……有很多灵兽族都非常善于幻术把戏，以往跟他们的战斗中虫族没少吃亏。我们怎么相信这些都是真的？而不是捏造的假象？”
这种论调立刻引起不少附和，感情尚未完全平复的百灵，耐着性子再解释：“我母亲身负重伤后，掉进了隐藏白女皇的机密实验室，并且死在那里……也就是后来的御虫塔所在地。但她的牺牲没有白费。她用最后的力量，激活了的白女皇。并在其后的岁月里，一直潜藏在白女皇表层意识之下，帮助虫族与真神族和杀域战魔族周旋。正是因为父亲将这些记忆传承给我，我才会跟金丝雀一起，每天冒着巨大风险，给腐海虫潮大陆洒下阳光——只为能在母亲身边守候片刻。”
陷入沉默的百灵，手中变出一束鲜花，没有理会虫族的继续质疑，缓步走下斜坡。在白女皇化成的丰碑前，她低头下跪，默默凭吊在此长眠的两位伟大母亲。
一只粗壮的黑色虫爪轻轻搭在百灵肩头。浑厚声音忽然响彻腐海虫潮大陆每个高等生灵的脑海：
“我是黑女皇，继承伟大族母遗志的抗争者。现在，我有话要说。”
一直以来必须通过雌性王虫才能对外传递信息的黑女皇，居然开口发声了，而且意识覆盖范围还远超强大的白女皇，这让所有虫族大为惊讶！
黑女皇压制住意识之海中反馈上来的万千纷乱，用山岳般的沉稳，将另一段埋藏已久的七叶旧事讲述出来。
在大脚和易林、寄生蜂等虫群代表们齐聚虫潮大陆东北雪域，共商反抗御虫塔和杀域战魔族统治的大计之时，他们就知道了黑女皇曾经是虚空伪皇的秘密。但他们从不知晓，魂骨殿在借龙战争中制造三大巨神兵时，是伊赛娅借助白女皇表层意识的掩护，将争取虫族自由的使命与希望，暗中传递给了潜伏进虚空、地火骸、万能鬼中的伪皇。正是这一招暗棋，让杀域妄图借助巨神兵扭转战局的计划彻底失败。
可惜本应趁乱获得自由，返回虫潮大陆继续完成使命的三名伪皇，在巨神兵崩溃时出了岔子。黑女皇、泽格都被困杀域，后者甚至还忘记了最重要的任务，而万能鬼中伪皇则干脆杳无音信。耗费许多年时光，最终只有具备空间跳跃能力的黑女皇成功返回虫潮大陆。她抵达出生地不久，即与一道既熟悉又陌生的意识取得联系。其后暗中扩充势力的黑女皇，又多次受那意识指点，才让雪域虫群逐渐壮大到今天的规模。
为保证自身安全，潜藏在白女皇意识深处的伊赛娅，给三大伪皇施加了层层思想封印。就算黑女皇行踪败露，不幸被俘，魂骨殿也别想从她黑洞似的灵魂里找到伊赛娅存在的蛛丝马迹。当然，这也造成了黑女皇与外界沟通的障碍。
今天，黑女皇之所以能够自由发声，就是因为她体内的最后一道封印也被解除，而解开这道封印的钥匙，正是现任隐族族长百灵。
“伟大缔造者的女儿，我这里有一封深埋在意识底层的信。我曾经读过很多次，但始终无法完全理解。现在，我将它转呈给真正的收信人。”
百灵起身面对身材雄伟的虫母。从注视自己的黑色复眼中，她甚至能捕获到一种复杂的情感。
“请告诉我，母亲想对我说什么？”
“只有一句话……对不起，我的女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