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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如果可以我宁愿当时我并不在场

作者:尘尘一梦 | 发布时间 | 2017-02-21 | 字数:6684

第七章

郑总的葬礼办得很是风光。大到所选墓地,小到骨灰盒的盖子,都符合并彰显了死者生前大富大贵的身份。不过,送葬的人却是不多。简直可以用寥寥无几来形容。之前公司来的旧同事,只有我和李甲,亲戚那边也只有两个面容枯槁的老太太和一个让保姆推着轮椅来的骷髅般的老头儿。听郑丽丽说,是从老家来的长了死老头一辈的旁系亲戚。

直系亲属呢?都……都忙,都有事?

面对我的疑问,一身黑裙的郑丽丽咧着嘴不合时宜地直乐,说,那些人啊,被死老头都得罪光了!再说,死老头的遗产也没他们的份儿,他们又何苦跑来这边自讨没趣?见一旁一座墓碑前一个年轻女人拖带着一个才会走路的小孩儿跪着哭得死去活来,郑丽丽敛了笑,冷哼一声,双手交叉,环绕在胸前,朝我翻了个白眼,道,不过,我倒是没想到,死老头会把他所有的财产都捐赠给公司那个爱心救助基金会。嘿嘿,说不定,死老头会因为生前这唯一的功绩而挤进天堂的大门也不一定。

丽丽。我拧眉唤了她一声,试图阻止她在眼下场合的无所忌惮。

怎么,难道我说不得么?她挑高半边眉,扬着下巴朝我眯起眼睛,道,要我说,死老头生前干的坏事太多,下地狱也是他活该。

不要这么说,他终归是你的……我正劝慰,忽而,她怪叫一声,捂住耳朵,脑袋脖子乱晃,嘴里不停地大声叫嚷,死老头、臭老头、三年前就该彻底消失的大混蛋!

此言一出,原本站在墓前的两个老太,坐在轮椅上的一个老头连带着推轮椅的保姆的脸色就变得十分尴尬。四个人虽都低着头,做出默哀的样子,可张望四周,小心打量的眼色却从他们的眼角不小心地泄露。他们张望打量的对象自然是郑丽丽了。果然,三分钟默哀完毕后,郑丽丽发放到他们每人手里的红包令每人眼底升起喜色。

四人走后,我蹲下身,把摆放在墓碑前的两盘水果糕点挪动着摆正,把贴在墓碑上的两条塑料小假花抚弄妥贴,才站直身体对着墓碑鞠了几个躬。闭上眼,老人三年来绝症发作蜷曲起骷髅般的躯体裹着被子瑟瑟发抖的模样便在脑中闪过。就像后来我对郑丽丽一般,对老人,我残留的只有温情。当然,后来老人应有的罪责也被追究,虽被判法外就医,也找了照料的护工,可那时真正能陪着这垂死之人说话的却只剩下我。我已记不清,被这数度处于弥留之际的老人在晕厥之中拉过几次手。但凡每次被这双手拉过,昔日那份可耻的交易总会在我心头划下痕迹。显然,有些东西,并不能被时间全然掩盖。

此时早在墓碑一边等得不耐的郑丽丽已催促了我多次。我俩顺着雪白的大理石台阶蜿蜒而下,一路放眼过去,密密麻麻的石碑中仅有的生意也只是那在风中瑟瑟颤栗种在每个墓碑后的孱弱的小松。此时天气萧瑟,地上的草已大半枯黄,小半染了白霜。走到陵园出口,却又见到黄白两种颜色菊花铺就的一个花坛,花坛里的花虽正开得娇艳,但我看了心下反更觉凄凉。回头一望,不由停了脚步。

身旁一个机灵的声音戳中我此时的心思,真遗憾,有些人,想要祭奠,却是不能。我警觉地看了正朝我撇嘴的女人一眼,转过身,加快了脚步。

走出陵园大门。身后的她叽叽喳喳地犹在叫嚷,我后来……后来特地去过火车站找过的!他们说把她送到了就近的XX卫生所!我又在那针眼大的XX卫生所的太平间里一连找寻了好几天,却没线索。后来托了关系找了人,才知道太平间里的无人认领的……那个……那个太多……放不下……她就被提前……火化了……结果等我按照卫生所提供的地址去火葬场找寻的时候……却是压根查不到这个名字……或许……或许……

或许什么?我张口,声音哑得好似得了重感冒的乌鸦。

或许,她根本不叫林小露!或许,她从来都没有对我们透露她的真实姓名!

瞪着郑丽丽,我呆了片刻,双手插在裤袋里,后背起伏,嘴角莫名地升起微笑——连我自己都惊讶我这时居然笑了——我接着道,对于一个死人,或许名字已经没那么重要。我回望山坡上点点苍翠的青松,在寒风中打了个冷颤,默默叹息,死去元知万事空。如今,除了给贝贝,这个世上她唯一挂念的人留下沉沉的她原本并不希望给予的包袱外,她就像那个名字一般,仿佛昙花一现的露珠,在这个世界匆匆闪过之后,就凭空消失了,结束了。至于她是不是真的叫林小露,至于她身后的骨灰现如今不知堆积在哪个阴暗的角落,抑或是随着清风飘散零落,化为虚无,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没有任何意义?轻抚着脸庞,郑丽丽半晌呢喃着出神,过了会儿,她走近我,下巴几乎贴到了我下颚,喂,食草动物……你老实告诉回答我一个问题……

听到这一个还属于她原本音调的声音,我忽而加快的心跳才又平稳了下来。倒退一大步,我让自己和她保持安全距离。

假设,我是说假设,当时如果她的脸没有被毁的话,你……你会不会做出和当初不一样的选择?不许岔开话题,你懂我说的意思。

我皱着眉,盯着她看了数十秒,仍是没如她的意,讷讷地提出建议。我说,趁着今天有时间,我们去民政局把手续办了吧。

她沉默片刻,发出一声嗤笑,翘着手指捏起耳边一缕碎发挽在耳后,与我并肩往停车场走。边走边嘴里不停。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这头牛的脾性!如果真的一切可以重新来过的话,你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不过,她话说到此处停下来钻进车门,接着喟叹一声,耸了耸肩,说话声音低了下去,道,虽然你表面上答应了那死老头和我结婚,给我一份障外人眼目的名誉保证以换取一张支票,但实际上据我后来了解,那支票你径直转到了向阳福利院的账上,特别署名是给了林贝贝……

我让她闭嘴。她哪里肯听,却愈来愈说得口沫四溅,眉飞色舞。本质上说来,食草动物,你竟是要比那贝贝更加的可怜!你自己知道么?她停下来歪着头看我,似乎在期待我的哪怕“嗯”一下,或皱一下眉的回应。

我却不说话,手握方向盘,专注驾驶。这所陵园在市区的北郊,即使开车,回到市区也要两个小时的路程。此时节的道路两边满是转了大半颜色的枫叶,配合着修葺一新的高速公路,即使在这并不明媚的天气里,也透露出些许秋日专有的气息。等我在一个道口等红灯的时候,郑丽丽才又接着方才的话头说了下去,难道你不觉得么?论病态,贝贝是明显的,而你则是隐藏的!食草动物,你自己早在三年前就陷入了一个深深的沼泽,只是你自己死犟着偏偏不肯去承认罢了!

我猛地踩下油门,只花了二十分钟,就驾车停到了当初和郑丽丽办那本红本本的机关的门口。

这时临近中午,恹恹的光从厚实的云层中折射出,照在四处堆积了枯叶的大地上,一片惨淡。我斜靠在车门前,看着手机上陆续收到的十几条刚刚超速的信息,街对面,郑丽丽背对着我脑袋半垂在一个垃圾桶边翻江倒海地呕吐。吐的间隙,她还不忘回过头自我辩解,朝我忿忿不平地表示道,别以为我是因为晕你的车才吐的,我……我是今天早饭吃得太……太撑……哇……

尽管她很快把头转回去,但潜藏在我脑海中的那张脸却变得愈加鲜明……

孙胖子那天请吃饭的翌日,我一觉醒来,却发现我人已在医院。身旁坐着的李甲正捏一把小刀在削一个又红又大的苹果,嘴角挂着笑。见我醒来,他笑得更是灿烂,放下刀和苹果,凑上前来抚摸我的脑袋,关切地问,还疼么?经他这么一提醒,我才觉得脑后生疼,伸手一摸,却是裹了块厚厚的纱布,再摸额头,也是被缠绕了一圈。我瞪着问怎么回事。他取了刀和苹果,很快把苹果削好,递过来,却被我推开。他把苹果放在我床头的一个杯盖上,用纸巾擦拭干净小刀,慢慢把刀收好,冲我眨了眨眼,才又笑了,长叹一口气,说,你哟,可真是傻人有傻福呐!说罢,逐一向我道来:

昨晚我和孙胖子等公司众人在大包厢唱完KTV,预备去吃宵夜,就去了小包厢找郑丽丽和小周,两人没找到还连带着你这头大牛也不见了踪影!我他妈的打了你十七八个电话你也不回!后来吃宵夜,才吃了几口,孙胖子就接到警察的电话,问公司有没有叫郑丽丽和丁强壮的两个人。孙胖子见出了事,本来立即打算过来,可谁知他立刻又突然接了另一个电话,脸色大变。于是,就说另有急事,安排了我先过来处理。等到了医院,我才被知原委,却是郑丽丽失手伤了你,事后害怕,打了救护车电话,送了你到医院,医院救治之后询问受伤原因,见她支支吾吾,身上又沾满血迹,便立即报了警。这不,现在,郑大小姐,还呆在拘留室里受训哪!

我听了一惊,才隐约想起来,我在KTV如厕时听闻到孙胖子和小周之间的诡计,后在小包间趁着小周不备救出被下了药喝得迷迷糊糊的郑丽丽,抱着她一时间无处可去,就去了附近一家小旅馆,打算等她清醒。谁知她药性上来弄得我无法招架,情急下拉拽着她去冲淋冷水浴,激灵灵的凉水很快见效,制止住此女的疯狂。不过药性虽然消散,此女的理性却未恢复,双眼微睁之际,竟然恼羞成怒,恩将仇报,抓抢过我手中的淋浴的花洒用力砸向了我的后脑,哭着大骂,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这就是所有的经过。凭心而论,郑丽丽伤我并非故意,我做事尽管出于好心但也有些鲁莽,想到这儿,我便急忙拽住李甲胳膊,问,公司怎么不派人弄她出来?

李甲的眼珠骨碌碌转了几转,对着我许久不动,忽而又噗嗤一声笑着开口,揶揄道,喂,大傻牛,你不会真看上这丑八怪了吧?

去去去,我唬着脸,支撑胳膊半坐在床头,取了那放在杯盖上的苹果,咬了大大的一口,嘴里含混道,少在这儿放屁!

这倒是,李甲说着,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张开手指,挑剔起指甲缝隙里的污垢,过了会儿,竟真的放了个屁。我喷了苹果,笑疼了后脑勺。他咧着嘴乐了会儿,就举起一只手,对着窗户的方向晃了晃,说,现在公司全体同仁的焦点,可不只是在你这儿嘞!

我又咬了口苹果,却是含在嘴里停住,转过脸看他。果然,他立即便自行往下说,哎呀,要我说,这才叫天理循环,因果报应。好人好报,恶人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呢。

我瞧着他的嘴一张一合,耳畔继续传来他的叙说:啊呀,你说,要不是他们存了害人之心,怎么会弄出这么样一个差点上了本地头条新闻的大纰漏哩?李甲双手往外一摊,又合拢掌心拍了一下,道,听说是孙胖子给媒体塞了不少,才堵上了嘴,没叫公司出丑。大牛,乖乖,你说,那包药,可不就是这么厉害……只一半……就让郑家大小姐对着你……嘻嘻……又恨又怜?哈哈哈……真亏得这郑家的丑八怪昨天喝得上了头,晕晕乎乎的他妈的偏偏就喝了那一半的药……哈哈哈……那剩下混了酒水的半包药听说是给那……哈哈……原本那意图不轨的小周……给……哈哈哈……如今……这小周竟是要……不得不娶一个KTV吧台里的小妞儿了……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原来昨天我和孙胖子去找周郑二人的时候,见小包厢大门紧闭,呼叫了半天,只听到音乐没听到人声,就以为他俩都有那个……那个急事去了……其实后来听说当时小周就在小包厢里侧的洗手间里……不过洗手间的门却不知被哪个好心的人上了锁……小周那会儿正在里边犯了药性,又隔着两道门,自是没听到我们的呼唤……他妈的……其实孙胖子也只低着嗓子喊了一声,轻轻敲了两下小包厢的门……谁知后来我们离开后……KTV里的一个小妞儿去那个小包厢检查房间物品设备的时候打开了里侧洗手间的门……嘿嘿……嘻嘻……谁叫他妈的……那半包药的威力这么大哩……乖乖不得了……大傻牛呀……你说……要是郑大小姐当初把这整包药都给吞了……现在……哈哈……你是不是就尸骨无存、颗粒无收了?嘻嘻……来……你悄悄地告诉我……这个母夜叉的滋味如何?昨晚……嘿嘿……那个、那个被人霸王硬上弓是……是那个什么感觉?

随着我捏着苹果对之做了个作势欲打的动作,李甲做了个鬼脸哎唷一声叫着猫着腰跑开。我咬着甜滋滋的苹果,瞧着窗外一株高大的梧桐树以及婆娑叶片缝隙间露出来的桔黄色的阳光,一时心情分外舒畅。

不一会儿,两个小护士来给我量体温,吃药。我问了句什么时候让我出院,其中圆脸的那个护士白了我一眼,说是由主治医师安排便没了下文。另一个长脸鼻头两侧缀满雀斑的护士则是倒给我一把又红又白又黄又绿的药丸后,就瞪着我手里的苹果,恼怒道,家属怎么照顾的?临吃药还给吃水果?真是一点医学常识都没有!说罢,不容分辨,夺了我苹果,就把半纸杯温水塞给我,气呼呼地扫了眼墙壁上的钟,叫我自己看时间,过半小时记得吃药。

圆脸护士走过来,与长脸护士并肩,两人转身,走出几步,其中一人道,儿科那边的……你听说了么?

怎么没有?另一人提高了嗓门,说,我原先就说呢!两人看上去不像姐弟!不过……那女人看上去那样的年轻……却又是长得仿佛咱们老家过年时年画里的人一般……谁知儿子竟这么大了!

哼,先前那人冷笑,长得好又怎么了?还不是做……做……耸了肩,朝身旁之人附耳。

什么?旁边那人大吃一惊,怎么会?看不出来啊!

我骗你干什么?先前那人恼道,别说那孩子和她先前吵嘴的时候就那样的骂上了,到后来,我瞧见了那女的在住院材料上所留的姓名与地址……你道她住在哪里?嗯?

两人停住脚步。紧接着,一人张大了嘴,半天合不拢,道,天啊,那可是有名的红灯区——还未说完,就被另一人捂住了嘴,做了个眼色。一时,两人对视而笑。一人忽而啊呀一声,手拍额头,说,刚刚我还记得的呢!这女的叫什么来着的……让我想想……两人边说边走。

不知何故,我又咬在嘴里的苹果忽而没了滋味,满口的尽是渣子。等听到两个护士在走廊拐角处吐出“林小露”这个名字的时候,咬了一半的苹果“啪嗒”一声掉落;捂着嘴,我一阵猛咳。

正是下午三点。医院允许家属探视的时间。电梯人挤得不行。等了三部电梯,我也没等到个容身之位。掐了把大腿,转到楼梯口,俯视一圈圈褐色如螺纹状的楼梯扶手,我不禁眼皮发花:我住的脑科病房在顶层28层,儿科却在第2层。恰在这时,楼梯口附近货梯的电梯门打开,一个身穿保洁蓝色制服的戴白口罩的人探出半个身来,拎起了电梯口摆放的一个大垃圾桶,摆到身侧,与手边另一个大垃圾桶并排。虽只是开门瞬间,两垃圾桶内散发出的似咸鱼若脚丫的味儿还是引来不少正经过楼道口人们的侧目、皱眉、掩鼻。窄小的货梯一人两桶,似乎再无空位。就在电梯大门即将关闭的那刻,我的一只手臂伸到了电梯门中间。

走出二楼货梯,我手里还提着一串滴着辣油的油炸臭豆腐。刚在电梯里,已被偷偷收着十一串臭豆腐的保洁员爷爷请吃了三串,说是见者有份。货梯一路停停歇歇,保洁员爷爷将几个空了的桶叠放,让我站在里边,他把口罩挂在一个耳朵上,一边舔着舌头吮吸辣油一边摇晃着食指做了个仿佛神秘兮兮魔术师般的动作,他告诉我,说是因为他开始不习惯这桶的味儿,才听人介绍了这样一个以毒攻毒的法子,一试之下,果然灵验。有一天他上班忘带臭豆腐,倒垃圾时就头晕目眩、四肢发软,倒一回吐一回。后来他每天工作之际,就不得不顺带着带着十几串救急。

走出数步,发现盯着我脸偷笑的路人愈来愈多,开始是几个年轻的女中学生,见了我面露微笑,我还自我感觉良好;接着,是两个并排而过的少妇,看到我,却是看了一眼又一眼,我不禁心下小小得意;而后,四五个中年妇女更是对我瞪大了眼睛,我不禁脚下迟疑,暗自一阵心怀忐忑;最后,我被两个手戴红袖章的大妈给前后堵住,其中一心直口快者,指着我来路的方向,喝道,那个谁!把衣服穿反了的那个!对,就是你!站住!另一个面目慈祥者则递过来一张纸巾,对着我的脸直摇头,叹息道,快擦擦吧!

恰临一面长镜,里边那个满脸沾着鲜红辣椒沫、额缠灰纱的男人是谁?又擦又抹半天,两大妈还不肯放人,指着我那串始终滴着黑油的臭豆腐的沿途经过的地方,说我破坏公共卫生,批评教育着从国家集体说到了家庭个人,从公共道德说到了个人素质,说到后来,两人齐齐扼腕叹气,为国民素质哀悼,沉默三分钟后又争先向我摊手,说是要交给她们每人五块钱的罚款。我翻着眼皮问她们有没有发票。两大妈顿时面红耳赤,一人双手叉腰,一人摞高袖子,问我是不是怀疑她们维护公共卫生的合法性,说罢,一个个举着胸口的套着一塑料套子用蓝绳挂着的名牌,瞪着我,器宇轩昂,气势豪迈。我手捂额头,连说不敢,摸摸口袋,又指指身上穿的病号服,说是下回一定补交。两人就说我的态度有问题,认识问题不够深刻,一人拉着我一只胳膊就往一边墙角的长椅方向移步,看情形,似乎是准备为了帮助我认识问题而不得不一番长谈,我心里连连哀呼,扭头看向附近人群,忽而朝其中一人急吼吼地大叫,李甲!救我!后者提着装了两个摞在一起饭盒的塑料袋,笑嘻嘻地奔来。立即,我使了个金蝉脱壳,临走把手里那串臭豆腐塞进了正欲张嘴疑问的李甲的口中。

儿科病房已乱作一团。油漆成一片粉红色的护士站的区域已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头围满。我虽然在外圈站着,但好在倚靠身高优势,还能看见圈中心的实况。圈中心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靠着护士站的围栏阴沉着脸两脚分开站立,他穿着乌黑油亮的裤子,其中一只裤脚正被一双长着又细又长的指头的手死死地抓握着。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人跪在他脚边,咚咚咚地正冲他不住地磕头。一只小小的白色皮包斜挎在女人肩头,此时,随着她起起伏伏的动作,而不断在她腋下的空间里摇晃。我的心跳乍停。只瞄一眼后背,我便看出这白衣女人是林小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