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新的征途（一）

省厅厅长裴君要到太行市来调研。各县局局长到清江区参加汇报会。第二天中午，李世荣赶了回来，召集机关全体人员开会。

李世荣说：“昨天我参加了市局的工作汇报会。市局邹长有局长向裴君厅长全面汇报了我市的工作情况，裴君厅长最后作了重要讲话。裴厅长讲话时，市局在现场录了音。现在，我们来聆听裴厅长的录音讲话。”说完，便让时大伟播放用磁带录好的讲话。

这是体制变了以后，省厅一把手第一次到太行市调研，众人都清楚他此行的分量。二百多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主席台上那台巴掌大的录音机，静静地等着里面将要发出的声音。

“滋滋”，过带声响完之后，录音机里传出一个男人略带沙哑但很厚重的声音：“同志们，这是我到省厅工作以来，第一次到太行市调研。太行是个好地方，历史悠久，人杰地灵，资源丰富，是全省乃至全国重要的煤炭主产区之一。”

裴君讲了几句开场白后，便进入正题。他讲道：“刚才，听了邹长有局长的汇报，我认为这个汇报很全面，也很客观。长有同志是个好人，非常实在，嘿嘿嘿……”

常乐听着录音机里裴君“嘿嘿嘿”那三声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听着好像有点不对劲。

这时，旁边挨着常乐坐的城南所所长赵凤平说话了：“依我看，这下邹长有危险了！”

过了两天，局里开始疯传一个爆炸性消息，邹长有被免去市局局长职务，改任调研员。不过，据消息灵通人士讲，作为条件，裴君厅长同时把邹长有的儿子调入了市XXX局。

另外，东山市XXX局副局长朱其昌被提拔为太行市XXX局局长。

谁也没有想到，裴君这个新官上任后的第一把火竟然烧到了太行市，而且把市局一把手以政绩平平为由直接拿下。这下搞得人心惶惶，干部们私下里纷纷议论，以后见了省厅的人得注意了，不能再和以前一样，认为反正你决定不了我的升迁去留，爱你待见不待见。现在改革了，人财物都归上面管，脑袋里可得多想着上面啊。

常乐买了一个二手手机自己用，把传呼机给了方妍。中午在谁家吃，晚上到谁家吃，每天多数是这样一些信息，小两口的生活倒很滋润。

这天做完早操，徐文杰对常乐说：“昨天晚上，市局办公室副主任秦基凡把电话打到我家里，说他和新上任的朱其昌局长要到省城开会，今天晚上先来我们清河打一站（歇歇脚），住一晚，明天一早再去省城。我已经和李局长汇报过了。秦主任的意思是，晚上吃过饭后，让你协助他打印一下汇报材料。晚上吃饭你也参加吧，吃完饭你领着秦主任去打材料。”

常乐听了，马上说道：“好的。”

常乐对于秦基凡倒是比徐文杰更熟悉。两年前省厅举办全省XXX部门秘书培训班的时候，常乐和秦基凡都参加了，并且住在一个房间。培训班为期七天，两人每天晚上一起喝点小酒，唠会儿家常，处得挺不错。培训结束后，两人回到了各自单位。秦基凡每隔一段时间便会给常乐打个电话，两人聊上一会儿。

晚上六点，一辆绿色进口三菱车开进了XXX局大院，李世荣、张仕成、刘文义、李军、周至胜、徐文杰以及常乐，早在院子里恭候了。

车停好后，李世荣快步上前，拉开了副驾驶一边的车门。车上下来一位身宽体壮、浓眉大眼、头发后背的人，他就

是新任太行市XXX局局长朱其昌。紧接着，后座一侧的车门打开，也下来一位身材高大、圆脸善目，年纪大约三十四五岁的男子，他是市局办公室副主任秦基凡。

大家互相握手，寒喧了几句。李世荣伸手，礼貌地说：“请领导到餐厅就坐。”朱其昌点点头，大步走进包间。

朱其昌酒量很好。李世荣他们几位局领导轮番上前轰炸，他是来者不拒，两钱的小杯次次见底，甚是豪爽。

秦基凡晚上还有任务，没有喝酒，在一旁和常乐边吃边聊。常乐看得出，朱其昌对秦基凡很信任，和他说话的时候称呼“基凡”。

吃过饭，李世荣陪送朱其昌到清江宾馆去了。秦基凡留在局里，常乐领着他到了自己办公室。

秦基凡和常乐比较熟，进了门也就不用客气，坐在那里，打开公文包，取出厚厚一沓资料，铺好一摞稿纸。

秦基凡点着一根烟，边吸边看着那些资料。过了几分钟，便埋头写了起来。

常乐见此，也不打扰，轻轻走了出去，到紧挨着的另一间办公室里等着。

常乐悄悄给方妍打了个传呼，告诉她要晚点回去，让她先早点休息。留言最后，还请126人工传呼台的女接线员加上两个字：“爱你！”常乐清晰地听到女接线员在电话里发出的轻笑声。

大约三个小时后，常乐听到秦基凡叫他，便回到自己办公室。

秦基凡对他说：“初稿完成了，你让打字员快点打出来，我再校对一遍。”

常乐接了稿子，一口气奔到六楼。打字员小马早已等候。接过稿子，立刻进入战斗状态，噼噼啪啪，双手在键盘上飞快地舞动。不到一个小时，稿子打好了。

常乐拿了打印出来的稿子就往楼下走。他边走边看了看秦基凡手写的原稿。

秦基凡的行书写得很漂亮，和徐文杰的字真有一拼。常乐心想：“当年我怎么就没坚持把书法练下去呢。”

秦基凡接过打出来的稿子看了一遍，笑着对常乐说：“你们打字员的素质很高啊，打得又快又准，没有错字。”

常乐不带恭维地说：“主要是你的字写得漂亮，好认。”

秦基凡说：“朱局长明天早上五点半要看稿子，我估计六点半左右能修改完。还得辛苦你到时来接一下我，咱们再回你们局修改、打印，争取在九点之前，也就是我们吃完早饭出发的时候带上。”

常乐说：“没问题，我明早六点半准时过去接你。”

李世荣的司机小徐正在门卫室和老牛聊天，看见常乐和秦基凡出来，赶紧出去，把车启动。

常乐送秦基凡到了宾馆房间，正要离去，秦基凡对他说：“常乐，待会儿再走，我还想和你说几句话。”

等常乐坐下，秦基凡说道：“不瞒你说，朱其昌局长到任后，第一不满意的就是市局办公室。原先的老主任已经退休，邹长有当局长的时候，不怎么动干部。现在市局办公室没有主任，我一个人既当主任，又当秘书，人手严重不足。”

秦基凡吸了一口烟，继续说：“现在上划了，各区县局人事都归市局管。朱局长让我在各个局挑选一下，如果有合适的人选，就调回来当秘书。常乐，你和各区县局的秘书们打交道多些，帮我物色一个行不行，要求就是人品好、悟性高、出手快。”

常乐听秦基凡这么一说，本想第一个推荐自己，近水楼台先得月嘛。可转念一想，人家想让我在各区县局中选人，我要是自荐的话，显得有点自私。

这时，常乐突然想到了徐文杰。这段时间，徐文杰还因为吕靖先于他们给裴君提建议的事懊恼着，加上去乡镇任副职的事又泡了汤，心情很郁闷。

而常乐虽然也和徐文杰一样，着实气过一阵子，但自从和方妍结婚后，一对燕尔每天双宿双飞，温情滋润，心情倒也好了很多。

常乐对秦基凡说：“依我看，我们局办公室主任徐文杰就挺合适。他文采过人，很有想法和思路，我第一个推荐他。接下来嘛，清江区的何鸿升也不错，小伙子为人老实，干秘书也有些年头了，出手肯定也没问题。”

秦基凡听了，也不多言，只说了一句：“那我考虑考虑，再和朱局长汇报，请领导定夺。”

常乐回到家里时，已过了夜里十二点。

他锁好门，在客厅脱了衣服，只穿着裤衩，关了灯，蹑手蹑脚地来到卧室，掀起被子，正要钻进去睡，一只手伸了过来。

方妍的声音还带着睡意：“才回来啊？”

常乐说：“嗯，明天早上六点就得起，还有事儿。”

方妍说：“那快睡吧。”说完转过身子继续睡了。

常乐侧过去，前身紧紧挨着方妍的后背，一只手搂住她的身子，正好搭在了她丰满的胸部上。

常乐刚有的睡意被他手这么一搭给打消了，身体马上便有了连锁反应，不自觉地紧紧搂住了心爱的方妍。

方妍察觉到了，转过身来，轻声说：“你不瞌睡吗，这么不老实。”

常乐“嘿嘿”一笑，说道：“刚开始想睡，现在又不瞌睡了。”

方妍把头紧挨着常乐，轻声说；“你是不是又想了？”

常乐身体里的火被方妍这么一问，算是彻底点着了。

方妍道：“你不是还要早起吗？”

两人已是夫妻，说话自然也就带些打情骂俏的意味，常乐的回答有些粗：“儿马换克马，一马是一马（一件事和另一件事别混为一谈）。”

方妍听常乐说粗话，笑得身子抖动不已。同时，身子也转了过来，常乐见势，便迎合上去。

早上六点二十分，常乐骑着摩托车到了清河宾馆。没几分钟，便看见秦基凡从楼上下来。

秦基凡问常乐：“你是怎么来的？”

常乐说：“骑摩托车。”

秦基凡说：“我们的司机今天要跑长途，让他继续睡会儿。我坐你的摩托车走吧。”

打字员小马也早早来了。秦基凡在一旁指点，小马飞快运指改着。改好后，秦基凡和常乐两人又各自样对了一遍。

秦基凡对常乐说：“一切OK，请再印六十份。”

九十年代，电脑在清河县各大党政机关还没有普及，XXX局更是差劲，只有打字室有一台386电脑。打印机是针式的，上面的针头后面拴着一根带子，摇头晃脑地来回划着，发出刺耳的“滋滋”声。

印刷更是费劲。先把印纸放到打印机里，把电脑里的稿子一页页地打到印纸上，把印纸后面附着的那张硬纸扯掉。将薄薄的一层印纸铺在印网下面，把印油涂在上面，再用油滚子来回滚，把印油滚均匀了，便可以印了。

常乐一只手将油滚子滚一下，然后另一只手把印网掀起，小马便把印上文字的纸张抽出来，两人配合得倒也默契。大约四十分钟左右，汇报材料印完了。

此时，常乐两只手上沾满黑乎乎的油墨，脸上全是汗，他用手擦了擦脸，汗水倒是擦去了些，可脸上也被抹上了油墨。秦基凡和小马瞧见，都乐了。

秦基凡看着常乐，心里一动。

吃过早饭，朱其昌从XXX局职工餐厅出来。上车前，他对李世荣说：“省厅会议结束后，市局也要马上开会，部署落实工作。这次到你们这儿是顺道来，没有工作上的事情。等过段时间，我专门来你们这儿进行调研。”

李世荣赶紧笑着说：“好的，欢迎领导过来。”

而秦基凡呢，临上车前，回头看向常乐，递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