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秋风应蝉
梦优昙是个记仇的人,这是她打小就有的意识。虽然她无奈答应了替商千凝在中秋宴上伴奏,但商千凝在她身上用的这套心思,她还是清清楚楚的记着的。
梦优昙就这样在院子里候着,她知道商千凝肯定是会来找她的,毕竟既然她应了她,就一定是要排练的,既然要排练,就一定是要见面的。
是时梦优昙正在桂花树下坐着喝着茶,近日这桂花虽还未开,但香味已经溢了出来,梦优昙打小就喜欢这桂花的味道,所以才从兮云楼的老板娘那里学来了这门酿桂花酒的手艺。
梦优昙忽的想起很久不曾去兮云楼和芸娘喝酒,琢磨着哪天有时间去趟兮云楼,想起兮云楼里的好酒,梦优昙砸吧了一下嘴。
正在梦优昙出神时,一个粉蓝的身影闪到了她身边,梦优昙回过神,大小姐终于来了哈。
商千凝有些心虚的嘻嘻的笑着,她慢悠悠的坐到梦优昙面前,装傻的开口。“今年桂花开得不错啊,看来你又可以酿上几壶好酒了哈。”
梦优昙抬起茶杯,在唇边吹了吹,然后轻轻的抿了一口。“你倒是比我还惦记这棵桂树啊。”
商千凝嘿嘿的笑笑,梦优昙不提伴奏的事,她一时竟也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来开头。
“那个,帮我找琴师的那事怎么样了?”商千凝有些艰难的开口。这梦优昙话少起来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还没开始。”梦优昙继续慢悠悠的喝茶,淡淡的开口道。
商千凝一时语塞,这下是真的找不到什么说的了。梦优昙这周身的气息,竟有些莫名的,骇人。
“小祖宗,你别这样,我知道错了。”商千凝低下头嘟囔道,梦优昙周身的这种气息太过压抑,她实在是不舒服,虽然她知道梦优昙并不是真的和她生气。
“哦?”梦优昙这一声可谓是百转千回。“那你来说说,你错在哪里了。”梦优昙依旧喝着茶,清风拂过她的面颊,撩起她耳边的几缕发丝。
“我错在明明知道不喜欢这类场面,却还硬生生将你扯进来。”商千凝嘟着嘴,心中有些委屈。想起了那日她只是不经意的提起梦优昙的琴艺,那个二皇子便一口咬定就要梦优昙来伴奏,这分明是二皇子将她拖下水的啊,想起这些,商千凝心中不免有些委屈。
“我也晓得你不是故意。”梦优昙伸手给商千凝倒了一杯茶。“但你心中也明白,我是及不愿去那种场面上凑热闹的。”
商千凝微微抬头看了一眼梦优昙的面容,她脸上云淡风轻,就好像在说着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一样。她们从小便经常在一起,却极少见到梦优昙这般模样。
“你可知道,皇上一直有意将我赐婚给二皇子,可我并无入皇家的意思,这几年,我鲜少出门,也正是避开皇家的众多眼线,想着让他们就当我这个人不存在。”梦优昙的语气依然淡淡的。“但如今看来,好像他们从不曾忘记有我梦优昙这号人,就如他们无论何时都没有忘记他们皇家的利益一样。”
商千凝微微有些发愣,梦优昙第一次跟她说这些话,竟引得她内心一颤,这关于皇族的纷纷扰扰,她不曾去想,也没想过这些问题会出现在自己身上,倘若有一天,这些情况出现在自己身上,那么……
剩下的商千凝不敢去想,只是愣愣的看着梦优昙,这次,她貌似……闯了大祸。
“那要不……我去跟二皇子说一说,你就不用去了。”商千凝瞬间有些不知所措,就好像自己把梦优昙推到了什么风口浪尖了一般。
梦优昙只是轻轻一笑,她并无责怪商千凝的意思,只是这些话憋在心中许久,如今一股脑的与商千凝,竟有些吓到了她。
“傻丫头。”梦优昙不禁失笑。她不知改如何形容她与商千凝的感情,只是从小到大这么多年的相处,她们之间的关系早已超越血缘,不是姐妹,却亲如姐妹。
看到梦优昙笑,商千凝心中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来吧,说说你这支舞是怎么安排的。”梦优昙单手托腮,脸上是平时那般淡淡的笑容。
商千凝见梦优昙将话题引到了这般,便欢欢喜喜的和梦优昙讨论起了关于舞曲的事情。
梦优昙的院子不小,她们便就在梦优昙院中排练,清风拂过,阵阵悠扬的琴声被商千凝踩在脚下,化为步步精妙的舞步。她的确是京都最会跳舞的女人。
她们二人皆是不懂武功的女子,自然没有发现,在梦优昙的桂花树上,一抹白色的身影静静的看着弹琴的梦优昙,眼中再容不下其它的任何事物。
是夜,三皇子府中,夏天的蝉早已没了声响,只余下阵阵蛐蛐的叫唤。祁宸鲜少喝酒,这日却不知为何,很想好好的醉一场。
明月照在他的白玉杯上,月亮越来越圆,距离太后举办的中秋宴会也只不过几日了,想到晨起时听闻二皇子请动了梦优昙,他心中突然很不是滋味,只狠狠的喝了一口酒。
应婵走到他的身边,静静的坐到了祁宸的对面,时不时的抬手给祁宸倒酒。
她依然是一身男子装扮,将她那不壮硕的身材显得异常的有英气。
“应婵。”祁宸轻声唤道,然后抬起眼静静的看着应婵。“你越来越适合这身装扮了。”
应婵不自觉的垂下了眼眸。很久以前其实她是很喜欢穿一身白衣的,但后来,她遇到了祁宸,成了祁宸的谋士,祁宸总是跟她说,她这一身白衣太过刺眼,她若是个男儿,那该有多好。
只因祁宸的这句话,她用这身灰色的男衫,换下了她穿了多年的白纱。
她其实,并不喜欢这身装扮啊。
但是,祁宸喜欢就好。
“我也这么觉得。”应婵不是一个多话的人,但即使这样,她与祁宸,都是最了解对方的人。
“太子被禁足了,只是,父皇还是不看重我。”祁宸说着喝了一口酒,心中闷闷的。
祁宸生母早亡,他一直由景贵妃抚养,景贵妃曾有一子,但却早夭,于是对待祁宸也是甚好,祁宸成年后便出了景贵妃的院子,有了自己的府邸。
但他知道,因为他的母亲早逝,他在皇帝心中一直是个不详的人,不管他怎么努力,样样都强过太子和二皇子,但他终究也只是个不详的人。
“殿下的努力,皇上总会看到的。”应婵并不多言,她心中很明白祁宸的苦楚。
祁宸勾唇一笑,不知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应婵。“他看不到。”他顿了顿,眼神慢慢的开始有些飘忽。“应婵,你跟我多久了?”
“八年了。”应婵答道。是啊,八年了,她从曾经那个活泼的小姑娘变为了如今沉默寡言的谋士,这一切,都是为了祁宸啊。
“你可曾后悔过?”祁宸话一出口,应婵便微微愣了一瞬。
“不曾。”应婵答道。她这一生最不后悔的事,就是跟在祁宸的身边。
“那你可曾想过,不再跟着我,去过你想过的生活。”祁宸的语气轻轻的,他只有在应婵面前,才会将他所有的性子展露无余。
“除了陪在殿下身边,应婵别无所求。”应婵垂下了眼眸,脸不自觉的有些发烫。
“就算你有,我也不会让你离开的。”祁宸说着仰头喝下一杯酒。
应婵瞬间感觉脑子有些充血。不让她离开,是因为舍不得,还是因为,她能为他谋取他想要的……天下。
“应婵,我突然间,有些想她。”祁宸轻轻开口,应婵却是一愣。
“梦优昙?”应婵将自己的心酸隐藏得很好。“殿下不该想她。”应婵语气淡淡的。
“我知道。”祁宸说着,抬手又是一杯酒下肚。
“梦优昙是梦家嫡女,殿下若是对她上心,恐将一颗真心放错了地方。”应婵冷静的开口,尽力掩盖自己心中的异样。“她只能,是殿下成大事的一枚棋子。”
应婵说的这些,祁宸怎么会不明白呢。他若想成大事,就断不能将心思付诸在一个女子身上。
只是,他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那你呢?”祁宸突然话锋一转,抬眼紧紧的盯着应婵。“你的真心,不也放错了地方么。”
应婵心中一痛,面上却无异样。“能成为殿下的棋子,是应婵的福分,应婵什么也不求,只求今生,能在殿下身边,哪怕只是一颗棋子。”
祁宸的目光还是没有离开,他突然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曾经一袭白纱的女孩子,变作了如今这般每日都身穿男衫,不爱言语且满身英气。
这是他喜欢的模样,他竟没注意,她是这般的迎合着自己的心意。她的心思,他心中又怎会不晓得。
祁宸喝得有些多,他站起身,走到应婵身边,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
对于祁宸的这个动作应婵早已习惯,只是当祁宸的吻落在她的唇上之时,她竟控制不住的有些颤抖。
祁宸脑子一片混乱,什么也没想,便将应婵抱起往房间走去。
应婵的脑子早已变得空白,她心中只剩下了一个意识。
抱着她的这个男人,是她爱了八年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