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礼学渊源

郡守府正厅。

此时，一身布衣，白发苍苍的老者，眯着一双老眼，面对着正东方位的堂上，一幅写着“明镜高悬”四个大字的黑色牌匾，一动不动地盯了良久，之后，见他动作极其缓慢，神色却虔诚地退后一步，躬身一拜。

此时，立在沐老身旁，刚刚扶着沐老走进来的年轻军士，却下意识便要将沐老扶起来，沐老笑着挥开他，轻声道：“礼不可废。”

身后童子照葫芦画瓢似的，有模学样地也行了一礼。

这是礼家的规矩？年轻军士虽是心中疑惑，却也静静地退开在了一旁。

正是此时，郡守童征远急匆匆步了进来，刚扫见此番景象，心下顿时暗叹一声，拱手成礼，出声便赞：“沐老先生，风姿依旧！”

沐老扭过身，含笑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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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回了郡守府，东翎湛这才提醒墨子卿，府内来了一位礼家老学者，墨子卿顿时惊讶不已。

“沐老先生？你是说，礼学一派的那位百岁老人，真的做客咱们郡守府？”

墨子卿秀气的眉冷不防一跳，倏然间却拧在一块。

东翎湛颔首，在墨子卿身旁低声道：“对，就是礼学一派中年纪最长的老人，确实亲自来了咱们郡守府，今个我之所以顺利地将灾民们从郡守府门前遣开，也有这位沐老先生的功劳，毕竟，沐老先生德高望重，名声远扬可不是说笑的。”

说起这礼氏学派，虽不若有百年沉淀的墨氏学派，对当今世道的影响深远，却也是源远流长的一派学渊。

遥知，百年前的乾龙帝国末期，倡“严令治下”的邢家，依旧是作为唯一的统治思想而存在。之后，墨氏先祖驳邢家而首创墨学，倡导“非攻兼爱”的大道，而后的数年，墨学便得到社会的广泛认可和推崇。

再后来，士群崛起，一时江山漂泊，四海颠覆，天下百学齐绽倒是盛极一时。

盛世帝族建立大秦帝国后，独尊墨家治学，鸣令诸学并齐。

而礼学，便创于大秦帝国的首代尊帝在位第三年，始于小姓名门礼氏家族。

当初，礼学初立，仅流传于士子阶层，尊君礼，崇天道，却并未得到民间百姓的广泛关注，于是，不过短短十余年，礼姓学派便自此没落江湖，最终消淡出人们的视线，世代隐世而居。

然而近百年后，时值大秦灭亡之际，九州江山零落，而天下百学却异彩纷呈，便是当时，礼氏出山，学派自此正式发展崛起。

东陵景帝七年，墨家前巨子墨老，首发“墨家巨子令”举荐新任巨子即位，天下墨者一时齐聚东陵帝京，引发了秦灭之后，陆、河之上的首次交通瘫痪。

于此，便有了之后的礼、齐、法三家总是崛然并起，而天下博学人士却依旧倡导着“墨学其上，各学并行”的大道。

然而，墨家新任巨子墨融却于继任巨子尊位后的次年，首次提出了“四家并行”的说法。其中四家即为墨、礼、齐、法四家，而并行之意，就是说四家齐并立，不以谁为尊。

新任巨子声称：墨家虽因历史渊源，被大多数人视为学派正道，但天下百家争鸣自古便有，但论学渊百家各有千秋，绝不可妄议各家孰优孰劣。

这言刚放出去，顿时便激起了学派界的一片惊涛。

然而，在那之后的某一天，一场论学会上，礼家的嫡系子孙却首次站出来，彻底暴露在世人的视野之内，声称百年的礼家之法实际上源于墨家，礼学依旧尊墨学为大道。

礼氏此举，顿时令世人惊奇不已。

各家论学虽只在朝堂之外，但礼家此举，又一次令诸国皇族心头一醒，刚开始以为礼家只是口头上的谦逊，谁知此事之后，礼家一举一动，都隐隐朝着墨氏的行事之风靠拢，着实令人琢磨不透。

更加值得一提的是，在当年那场论学会上，跟随着礼氏嫡系子弟出场的，便是礼学一派当中最有名望墨、礼两学兼修的沐老先生。

“沐老先生的声望，我自然是知道的！沐老先生学富五车，要我说啊，他们礼学一派，应以有沐老先生为荣！”

墨子卿一双清澈眸子里，似是刹那隐隐地掠过一丝斑驳难明的情绪，东翎湛站得虽近，却也看得不甚真切，而转眼却见墨子卿笑容纯粹，偏头道：“不过，我素来听闻啊，这沐老先生寡居黔州，多年来闭门不出，素来不与官场上的人来往，仅旨在专研布学，此番他亲自登临郡守府——确实是令人惊讶。”

“刚才见了沐老先生亲自登门，我也很是惊讶，沐老先生傲骨凌姿世人皆知，不管是受了哪方权贵相邀，却是谁的面子也不卖的。”

“确实。”墨子卿深深叹了口气，竟是有些惋惜的神态。

天阳和莅阳两位大将，一前一后地走在东翎湛背后。听到东翎湛与墨子卿两人竟以平辈礼相称，天阳将军眉毛倏而重重一跳，面上却纹丝不动。

反转观莅阳将军，却因听了前头东翎湛同墨子卿两人的谈话，一时脸上神情有些隐晦难名。

原来是沐老先生来了，难怪事情那么容易便解决了，这九皇子的运气还真是好，反观他最近怎么就这么倒霉？

一路攀谈着，四人缓慢地靠近正厅大门，眼见童征远三两步跨做一大步，急匆匆赶出来给东翎湛见礼，东翎湛只虚手一抬，墨子卿却加快了步伐，几乎运气跳了进去。

墨子卿一眼望去，一双清澈的眸子中稍带氤氲，果不其然，正厅“明镜高悬”牌匾之下，伫着一位清瘦的老人家，依旧如初见那般的一袭布衣，而途径多年，却已是满头白发。

老人家回过身，眼看一袭紫衫身量挺拔的少年，一步一步走得极慢地朝他靠近，毕竟年纪大，他的双眼确实看人不甚真切，可他却偏偏似是知道，此时走进来的这个人，与他似乎颇有渊源，抬手向前便唤道：“好孩子，过我这里来。”

墨子卿心中顿时生出几分恍惚。

仿佛又见那年深雪，一身布衣的老人，眉心带着七分悚然，颤颤地从墨家夫人手中接过通身裹得密不透风的孩子，对着眼圈微红却已不哭不闹的她，仔细地注视了良久，最后只轻唤了一声：“好孩子，是个好孩子。”

十四年前雪夜中，那个遥叹“身未死国已破”的老人家，如今便在眼前。

听身后响起了脚步声，墨子卿这才敛了敛心神，眼神顿显清明如水，毕恭毕敬对着沐老先生，躬身做一深揖，道：“墨家小五，今日得见沐老先生，实在欣喜万分。”

沐老怔了怔，模糊的视线似乎更加模糊了，几乎有些颤声地向前：“墨家的小五？你、你是那个孩子吗？”

“是。”墨子卿随即向前去扶住了沐老。

“那年你出世时······”

墨子卿伸手轻轻替沐老顺了顺气，不疾不徐道：“沐老先生，我爷爷曾对我说过，那年小五出世，先生您正好登门拜访，您还抱过小五的。”

沐老又是一愣，不过须臾，却便反应了过来，只是眼睛依旧有些湿润。

“对！你如今的这个名字啊，当年还是老夫所起的······本想着为你取个与你那四个哥哥不同些的名字，老夫便想着正所谓“卿云烂兮，糺缦缦兮，卿云，喜气也。”这“卿云”二字老夫是觉得甚好！而你那个爷爷却嫌“云”字太俗气了些，所以啊，最后还是让你随了你的哥哥们的一个“子”字，定下了那个“卿”字便罢。”

难怪！找什么名字与众不同？小时候刚学字那会儿，墨子卿便常觉得，自己名字中的这个的“卿”字对于她来说是老难写了，却不晓得当初到底是谁给暗中取的，今个总算是知道了······

东翎湛一只手负在身后，若闲庭缓步般的步进来，晃人神思的一弯浅笑挂于嘴边，俊雅风姿一时无双。

他站定，朝沐老俯首一礼，身后天阳和莅阳两个将军即刻随了东翎湛行礼，墨子卿扶着沐老不慌不忙地走过来搀扶回礼，一时间客套问候的场面话又说了不少。

一套套下来，童征远只安静地候在一旁，刚才见着沐老先生实在太过激动，恍然失了仪容，而这才想起来吩咐了下人煮茶待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