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路有异事君莫怪 人生常处是无常

沙漠在晚上是怪物，会睁开血色的双眼，露出它青色的獠牙；但在白天沙漠是睡着的。睡着的沙漠真美。

牛皮皮他们出发不久，头顶就出现海市蜃楼。一个虚幻的小城，街上人头攒动。不仅柳绿花红、天蓝水清清晰可见，就连儿童嬉戏打闹，商贩沿街叫卖，恶犬吠人、黄鹂鸣柳也能恍惚听见。不仅牛皮皮李寻仇，就连小妖小灼两姐妹也对这奇景惊叹不已。沙狐倒是不以为然：“这景色在下倒是见惯了。你们运气不好，我还见过年轻夫妻大白天亲热，女的提醒男的别被人看见，不想叫我看个清清楚楚。”

李寻仇哈哈大笑，两姐妹红着脸低声骂道：“不要脸！”

几人闲聊，又说道李教授对神树和大西国的评价，沙狐不齿道：“那老头读书读傻了。先说那神树，一说起树会跑，都只会想到它们跟人一样得有腿，或者得根须短浅，借风或水的力量迁移。先入为主，便妄言这神树根系发达，绝不能动。却不知这神树能横跨沙漠，全靠它发达的根系。这根须一夜之间就能生长几十里，遇到地肥水美的地方，就从根上再长出一棵树来。那李教授不学无术脑子又死板，哪能想到这一层？”

几人听到，又是惊叹。

沙狐又道：“至于他说的大西国的那一套，听见有些道理，却更是放屁。不久你到了大西国，便就明白了，这个几亿人口的大国是怎样避过世人耳目的。”

小妖小灼好奇追问，沙狐就是不说，还道除非她俩留下给他做老婆。姐妹俩笑骂，沙狐也玩笑着更加疯言疯语。

几人在沙狐带领下，进入无数流沙、不小心便会葬身沙底的沙域，小心翼翼走了近三个时辰，眼前赫然出现一片草地。沙狐叫众人别动，指指地上巴掌大的一块石头：“你们看！”

四人蹲下细看，这石头是雕刻在地上的牌楼模型，上面篆着几个小字：大西国。再向旁边看，还有更小的楼阁模型，上面也都锲着字，不过字太小，看不清楚。

这时，只听号角响起，但四周一看，并无人影。一个声音道：“你这狐狸崽子，今天并不是比武的日子，你来作甚？还带着几个外人，若说不清楚，叫你今天死在这儿。”

沙狐笑道：“小枣核，我最近学了新招，来教训教训你！”

一语未落，草里飞出一个枣核般大小的东西，速度极快，分辨不清到底是什么。沙狐举剑格挡，速度也极快，且招数巧妙，身姿潇洒。牛皮皮看到惊讶，深知这沙狐的武艺在自己之上。一小会，沙狐站着不动了，笑道：“小枣核，看来还是打不过你。把剑放下吧！”

众人拿眼细看，沙狐胡子上吊着一个枣核般大小的人，手持一把小小的长剑，正指在沙狐脖子大穴之上。几人惊得哑口无言。

那小人声音倒不小：“狐狸崽子，这几个中了彩虹妆，却不是千虫山的人。他们什么来历？”

牛皮皮忙道：“此事与沙大哥无关。我等遇到些尴尬，特来大西国求救，绝不敢跟大西国为难。”

那小人冷冷一笑道：“跟我大西国为难，只怕你们也没那本事。”

沙狐笑道：“小王爷，我没空跟你瞎扯。快把你爹叫出来。”话音刚落，哎哟一声，又骂道：“你这小东西脾气倒不小！又拽老子胡子！”

正说着，几十只蜂鸟飞过来，在众人面前半空中嗡嗡停住。每只蜂鸟脖子上都有一根细细的线，线的一头抓在一个个也像枣核般大小的人手中。其中一个小人道：“各位远道而来，本王荣幸之至。不知各位远来，有何事吩咐？”

牛皮皮忙从惊愕之中稍稍回神：“我等冒昧，实是有事相求大西国王。”

那小人笑着回答：“寡人正是大西国国王。诸位有事吩咐，只要合情合理，本王无不奉命。远客突然驾到，准备仓促，特备下几杯浊酒，还请诸位赏光。”说完，几只蜂鸟避开小小的牌楼，向不远空地上一处正常大小的石桌石凳飞去。

几人跟着赶到，发现石桌一头有一个小小的栈道，螺旋着连到地上。许多指头般大小的马匹拉着马车正来往穿梭。几人坐下，只见蝴蝶运酒，蜂鸟传菜，蜜蜂运杯盏，蜻蜓送瓜果。不多时，一桌菜肴就摆在面前。国王在众人簇拥下，在石桌上面小小的桌椅前坐下，端起几乎看不见的酒杯道：“此酒为诸位接风。”众人举杯饮尽，刚放下杯子，一群漂亮的蝴蝶围着杯子飞舞片刻，杯子就被斟满美酒。

沙狐对牛皮皮笑道：“兄弟，你说大西国几亿人口生活在这大漠之中，却不易被找到，是否如那呆子说的不可能？”

牛皮皮道：“我等愚蠢至极，以常理妄自推断，叫各位见笑了。”

国王闻言笑道：“我大西国立国几百年，世习孔孟之道，素慕侠义之风。除了身材短小，与诸位也没什么不同。不瞒诸位，我族虽身材短小，却行动迅捷、力大无比。我等从不以身材短小自哀自怜，也不以拳脚功夫自大自矜。还请各位也以平常心看待我等。”

牛皮皮忙道：“上天造物，绝无高下优劣之分。江湖儿女看人，只看为人品格，绝不敢堕落到以身材外貌取人。”国王闻言，大为赞同。

酒过数巡，小妖姐妹两个跑去看驯蝴蝶。牛皮皮三人与国王等人闲谈。沙狐将牛皮皮、嗜武等人的事迹赞叹一番。国王道：“两位都是当世英雄，本王深爱你二人侠义。正因如此，莫怪寡人直言：嗜武英雄了得，侠肝义胆、有言必践，只是为人太刚，太刚则折；牛大侠一身正气、有勇有谋，只是稍显迂腐了些。那个姓欧阳的婆娘若是在我手上，寡人不杀她，却定能叫她吃尽人间苦头，余生不敢行半点歹事。”

牛皮皮忙拱手谢国王直言教导。

国王又道：“不过世上本没有完美之人，也不可太过吹毛求疵。只要不负此心，其余也大可不必过份在意。”

李寻仇忙道：“陛下倒是有一双慧眼。还请陛下也评评在下的为人。”

国王笑道：“我不知阁下故事，不可妄言。但从饮酒这一时半刻也能看出一点，若是说错，还请不要怪罪：人道‘无商不精’，阁下必当富可敌国。”

李寻仇哈哈一笑：“陛下果然了得。在下还是第一次见人将‘大奸大恶’说的如此清新脱俗！”众人闻言大笑。

桌子上，一会美女跳舞，一会武士舞剑，丝竹悦耳，百虫可亲。众人欢乐已极，只盼此宴永远不散。但岂有长乐永不央？眼看日已西斜，牛皮皮等人委婉提到需要尽早赶路，请国王赐解药。

国王道闻言一笑，突然向牛皮皮胸口大穴跃去，牛皮皮还没反应过来，国王已从胸口跳到他背后大穴去了，待牛皮皮本能的伸手格挡时，国王已经连点他七八处大穴。转瞬之间，牛皮皮刚在心里叫“大事不好”，国王已连点他全身二十一处极重要的穴道，跳到李寻仇身上去了。

电光火石之间，国王连远处小妖小灼的大穴也点了一遍，跳回桌子上，笑道：“各位勿惊。这毒药本没有解药，只需途径七国的国王用各自的手段开你身上的大穴，毒自然就解了。”

牛皮皮惊愕之余看看其他三人额头，果然红色的印记已经淡去。

李寻仇道：“原来如此。那我们也不用着急啦，回去找个点穴高手，我们身上的毒便就解了。”

国王笑道：“哪能那么容易。一则解穴之人需要知道点哪些穴道，以及点穴的顺序、力道等，这还不难；难的是解穴的手法。比如方才需要在极短时间连点二十一处大穴，慢一点都不成。除了鄙国少数几人，怕是没人能做到。寡人此言并非向各位自夸本事，而是提醒各位：之后六处点穴的手段比寡人还要高上许多，各位切不可取巧。”

牛皮皮道：“多谢国王陛下。在下几人愚钝，今日才算开了眼界。可笑之前狂妄，自认为算得上有些皮毛本事，现在看来，真是可笑至极。”

国王笑道：“英雄过谦了。生而为人，且又行走江湖，自然是侠义之心为上。至于本事嘛，那肯定也要学。你们这一趟下来，自然大有益处。”

牛皮皮等人自然声称受教。言谈几句，说些“大恩大德，永不敢忘”的话，便要告辞。

国王忙道：“诸位不急！走陆路多有不便。今夜子时起风，有大船前往‘宝月三国’，各位不如乘船，倒便当些。”

牛皮皮等人闻言惊讶：“这无边沙海里还有船？”

国王笑道：“既然称之为‘沙海’，又岂能没有船？”

说罢重新开宴。牛皮皮几人听到国王说有船，自然深信不疑。天色慢慢暗下来，今夜没有月亮。忽听一阵号角响过，草丛里飞出无数的萤火虫，五彩缤纷，将此处照的像元宵节最繁华热闹的花灯街市。小妖小灼两姐妹当然不可能乖乖坐着，又跑去跟萤火虫玩耍去了。

欢乐的时光流的飞快。眼看已快到子时，空中果然起了风。国王等人骑在萤火虫上，引着牛皮皮等人向远处的矮山走去。不多时，转过矮山，就看见远处一艘灯火通明的大船停在那里。几人赶到船边，只见这船下并不是水，而是极细极易流动的沙子。

船上下来几个身穿异服的人，跪在国王面前道：“黄月国运输使莫尔哈拜见大西国国王陛下。”

国王道：“不必多礼，快快请起。时辰到了，不可误了信风。”说完转身对牛皮皮道：“此船很快，明早便可到达黄月国。还有一事烦请牛英雄，他日千虫国国王若问起寡人是否有话要说，你们便回他‘大西国国王深以为此事可行’。他自然明白。”牛皮皮也不多问，只允诺此话一定带到。

再说些告别的客套话，莫尔哈将牛皮皮等人请上船。子时已到，一声炮响，水手们雄壮的齐声吆喝，将大锚从沙子里拉出；二声炮响，一面巨帆从桅杆顶部落下，瞬时吃饱了风，满满的鼓了起来；三声炮响，大船像一条巨大迅猛的鱼，向黑暗里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