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此去白骨寻常见 莫道黄沙不食人

闲言少叙。几人出了泪干城西门，便见沙海无垠。一块石碑倒在地上，上面的字大多模糊不清，一句“莫道黄沙不食人”倒还辨认得出，挑逗着出城人的神经。

几人听老头们建议，将马匹留下，买了几匹骆驼，像几叶小舟出港，向西驶去。

出城几十里，李寻仇已经喝了好几回水。百无聊赖，问牛皮皮：“你听过大西国么？我们离那地方还有多远？”这大西国是他们要去的第一站，第一份解药就要由那国家的国王交给他们。

牛皮皮道：“我在一本书里见过。这大西国人口几个亿，占地多少不太清楚，但人口这么多，想来定是幅员辽阔。书上说，出泪干城五百里左右，便是大西国边境。”

李寻仇闻言笑道：“牛哥在这游戏里还读书，这个可大大出乎兄弟意料。”

牛皮皮刚想说话，小妖叫道：“你们快看！”

三人循声看去，远处沙尘飞扬。李寻仇忙道：“沙尘暴！快找个背风的沙丘躲躲！”

牛皮皮见四周没有一丝风，不像要起沙尘暴的样子，细细一想，便知道是怎么回事，招呼道：“快到沙丘顶上去！快！”

众人闻言虽不解，但一直信任他，便忙将骆驼赶到沙丘顶上。

不多时，沙尘接近。众人见到沙尘里有许多旗帜，但每杆旗子的旗杆都埋在沙子里，不见扛旗子的人，更看不见一个人影。但旗子快速移动，像是沙子底下有一群人扛着旗子在赶路。牛皮皮轻声道：“书里说黄沙古国是个地下王国，看到后我有许多不解。今天亲眼看到，原来如此。”

这时，这支地下的队伍经过沙丘底部，一头没赶上来的骆驼被黄沙卷到下面，瞬间没了踪迹。队伍在沙丘边停顿一会，像是知道沙丘上有人一般。但稍候又急匆匆的向远处去了。这支队伍很大，半炷香的时间，最后一杆旗子才从沙丘下面经过。沙尘渐渐平息，沙子上杳无痕迹，像是什么也没来过一样。

李寻仇回过神来：“牛哥，我刚在组织句子准备挖苦你的，但现在我要夸你。亏是你爱读书，以后一定得保持这个好习惯。否则我们跟那骆驼一样，已经被埋在沙子下面啦。”

牛皮皮不理他，苦笑道：“我们驮着水的一头骆驼没了。”原来，驮水的骆驼负担最重，走的最慢，所以才被黄沙卷到地底下去了。出师不利，刚走几十里，就失去了一半的水。看来得加速赶路了。

几人丝毫不以为意，依旧有说有笑，向西赶去。这几匹骆驼个个身高体大、脚力强健，远远看着一个小沙丘，转眼便就到了。

这处沙漠，以前是处古国。沙子里，不时出现坎塌的石碑、石墙，偶尔还会看到大部分埋在沙子里、只露出一小部分的巨大的雕像。牛皮皮对这些遗迹大感兴趣，因为它们并不是游戏开发者营造出的假象，而是在这虚拟世界里真实存在过的古国悄然死去后的遗骸。

夕阳西下，沙漠开始显现出它波澜壮阔的美：太阳像中了一剑，血染红了西边的天空，也染红了沙漠，并慢慢向东方浸染。人说“海天一色”，极目看去，沙海与长天也是一色。许多在沙子下蛰伏了一整天的各种动物陆续从地下钻出来，开始他们惊心动魄的捕食之旅或逃亡之旅。不知名的虫子在远处的沙子里发出幽然的红光，冷血的响尾蛇在路边吐着血色的信子。沙鼠、蜥蜴、蜘蛛、蝎子。白天里静寂的沙漠，即将上演疯狂的杀戮狂欢。

众人自然不惧这些蛇虫，打算趁夜间凉爽有趣，多赶些路。忽然西北边远天之上，有一朵烟花绽放。那是极普通的一朵烟花。几人见状商量，可能是沙漠里居民庆祝什么，但更可能是有人求救。虽然偏离了预定的路径，但既然看到，绝然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于是赶着骆驼，朝烟花处赶去。

他们赶到时，夜色已经渐浓。一轮圆月下，赫然出现一座废弃的小城。城边有一棵已经枯死的大树，树前有石头砌的供桌。看来，这树以前是此城居民一直供奉的神树。树边有个石碑，介绍了这神树的来历。大意是说，这神树产自西域千虫国，会在沙子里奔跑，能行几千里。它停留在哪里，就说明哪里是有福之地，当地居民无不诚心祭祀，以求神树永远赐福。

但牛皮皮等人看完不以为然，想来肯定是当地的什么神婆巫汉骗人钱财的把戏，否则此城荒废，这树可跟大家一起搬家，不必在这里坐等枯死。几人正在闲说，小妖几下跃到树顶，对众人道：“城里有处火光。”牛皮皮等人也纷纷跃到神树顶上，确实，城里一处屋子发出些火光。几人当即下树拴好骆驼，向那出火光赶去。

不多时赶到屋外，只见地上散落着许多崭新的瓦当一样的东西。在月光下，这些“瓦当”奇异、美丽的花纹还透出金属般的光泽。虽不知这东西究竟是何物，但不染一丝灰尘，绝对是最近才散落在这里。这时，小妖低声道：“咦！这东西会动。”牛皮皮捡起一个来，发现这东西确实在手里发出极细微的震动。随即将那东西顺手放进口袋，小心向屋子走去，随即发现走廊里还有许多这种东西，并且更多、更大。几人不再理会，向屋内悄悄走去，在走廊尽头门边小心向里看去，见一个老者周围围着几个年轻的男女，身体朝外，各自手持火把。身前不远处，几个武士模样的人倒在地上，身上堆着些美丽的“瓦当”。中间一个年轻的女子开口道：“奇怪，李教授，这些东西怎么突然死了？”

牛皮皮听到她称呼“李教授”，在门口躲着问道：“里面的各位可是玩家？”

那群人一时兴奋起来：“对！好啦，我们这下可得救啦！谁在说话？”

牛皮皮闻言便现身，在这里遇到几个玩家，也是大感意外。闲谈几句才知道，这几个人是某大学考古系的师生，学校拨款购置了几套设备，进入游戏中学习一些考古的知识。几人极是兴奋，冒险深入沙漠来探寻古城遗迹，不想遇到一大群蜘蛛围攻，雇的侍卫也全军覆没。还好蜘蛛怕火，正在僵持，牛皮皮等人一来，这些蜘蛛竟然都趴地上不动了。

牛皮皮忙问：“那些蜘蛛呢？”

众人指指地上那些漂亮的“瓦当”，牛皮皮忙从口袋中掏出刚才捡的那个，放面前细看，果然见这“瓦当”上隐约画有蜘蛛的眼睛、嘴巴之类，还在轻轻的蠕动。心里大惊，忙扔在地上。细细一想，对师生几人道：“这些蜘蛛怕我们，恐怕是因为我们事先服的一种药。但时间长了恐有意外，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地方为妙。”说完忍着恶心和恐惧大概清出一条道，护住师生几人匆匆向城外赶去。

赶到神树下面，牛皮皮、李寻仇跟师生几人闲聊。师生几人一边感叹今天死里逃生，一边又感叹这游戏的匪夷所思。李教授道，来的时候客服说她们也不很清楚这古城里有什么，怕是他们师生几个回去说了，游戏开发者才会知道他们游戏里原来还有这些东西。李教授一会又感叹这游戏对他教学的作用，一会又感叹现代科技的进步，俨然成了一个发现宝藏的孩子。

牛皮皮问道：“李教授，您是学考古的，您知道大西古国吗？”

李教授笑道：“这是游戏中的国家，我当然是不知道的。不过考古的方法都是共通的。你给我说说这古国的一些资料，我可以给你分析分析。”

牛皮皮忙道：“那是至今尚存的七个古国之一，据说有几亿人口，出泪干城五百里便是它的边境。还有，他们的建筑美轮美奂，还极善于驯虫。”

李教授想想道：“那不可能。你想想，几亿人的一个大国，在几千里的沙漠里却不为人所知，那不可能。除非他们是隐形的，或是活在深深的地下的。”

牛皮皮又道：“西域确实有地下的王国。但据我所知，这大西古国确实是建在地上的。”

李教授笑道：“这都不需要考古知识，我们的常识就够我们得出结论：一，这国家已经接近灭亡，但即使如此，废弃建筑等也该随处可见；二，你的消息不可靠，这大西古国根本不存在，或是根本没有几亿人口，只是夸张罢了。”

牛皮皮一想，确实如此。一时又有些茫然，自己急急忙忙赶路，却连目的地在哪、存不存在都搞不清楚。

小妖小灼姐妹两个似乎有“纵火狂”的基因，此时又拔剑从那枯死的古树上砍下许多枝桠，生起了一堆大火。

牛皮皮好奇心又起，问李教授：“石碑上说这古树能跋涉几千里沙漠，您怎么看？”

李教授笑道：“怕也是以讹传讹、无稽之谈。在我们的世界里也有会移动的树，不管是海边还是沙漠里，都是根生的很浅。这棵大树看来根系发达，绝不能移动。”

正说着，远近沙子里发出“沙沙沙”的声音。不多时，许多飞蛾向着火里扑来。这些蛾子身体含油脂，不多会火势更大。再等一会，连一些甲虫、蜥蜴、蜘蛛、蝎子之类的爬虫也奋不顾身的扑向火中。

众人见状惊骇，火势太大已无法扑灭，只好远远避开这火堆。不多时，从远处看去，扑火的飞蛾遮天蔽月，就死的爬虫漫山遍野。惨烈而壮观，人人张大嘴巴，震惊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不知过了多久，火势渐渐小了，火堆仍旧通红，像正烧着的岩浆。不时还有三五只飞蛾爬虫扑火而死。

小妖小灼突然哭了：“牛哥，我们二人贪玩，害死了这么多性命。”

牛皮皮忙回神安慰：“若宝莲寺无悲大师在这里，一定会说芸芸众生正如这些扑火的飞蛾，为那些虚妄的贪欲烧的尸骨不存。他还会说，一切都是因果报应，它们都不是好虫子，都是些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虫子。”

两姐妹听罢，噗呲一笑，但马上又哭了起来。但两人生性开朗，不多时，便也不耿耿于怀了。

这时，师生几人中一个女生感叹道：“即使在这个虚拟的世界里，大自然也是这么残酷、野性，而又美到震撼人的心灵。”

众人一听，这话虽然有些许做作，但跟此时的心境却大是吻合，无不附和。

稍歇片刻，一行人牵了骆驼，向西而行，直奔沙漠里的一处驿站。那驿站在一百多里外，走到凌晨，才在晨曦中赶到。好在李教授等人学识渊博又善于言谈，一路上谈笑晏晏，不至于无聊。

赶到驿站，牛皮皮为李教授等人买了骆驼、雇了护卫。李教授几人自然感激不尽。李教授说他认定了这个小兄弟，一个叫李依依的女生还跟牛皮皮、李寻仇两人约定现实中吃个饭。两拨人稍作休整，在驿站告别，各奔东西。

李教授走后，李寻仇开玩笑道：“牛哥，我看的那些武侠小说里，帮了别人，别人总要送你本武侠秘籍啊、传世宝刀啊什么的，再不济，也会有个把美女以身相许。我们倒好，帮了人还贴了几匹骆驼几个护卫。这还打算跟你一起发财呢，现在看来，内裤都快没啦！”

牛皮皮笑道：“这么说来，你牛哥我也心疼的很。不过危难之际扶人一把，总没有坏处。”

这时，屋顶上一阵大笑。四人看去，一个身着捕快服的中年人怀中抱剑，坐在屋顶。牛皮皮心中有些懊恼：行走江湖，总是小心没错。自己还是没经验，竟然没察觉出屋顶上还有个人。一边心里懊恼自己大意，一边拱手道：“在下不知天高地厚，妄称侠义之道，叫官差大哥见笑了。”

那捕快也不回礼，只盯着几人额头：“你们几个是千虫山的喽罗？那怎么敢来我的地盘捣乱？”

牛皮皮忙道：“在下几人正是要到千虫山，但并非千虫山属下，而是要去取解药。更不敢在官差大哥这里为非作歹。敢问官差称呼？”

那官差冷冷道：“我名字你们几个也无需知道，只要不犯事，不知道我名字倒是你们的造化。不过提醒你们几个，这几百里都是我的地盘，若有一点不老实，叫你们几个尝尝我的手段！”

听到这里，牛皮皮忙道：“我等几人绝非寻衅闹事之徒，官差大哥放心。刚才大哥说，这几百里都是您的地盘，不知可知大西国所在？”

官差道：“本大爷是缉捕要犯的命官，不是给你们这些游手好闲之辈指路的农家老头。你们孝敬一百两银子，本大爷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牛皮皮苦笑道：“不瞒大哥，我们的银子全给了路上遇难的旅客，现在半分也没有了。”

官差又冷笑道：“那也好说。你这两个侍女，迟早要葬身大漠。不如送给我，我卖在青楼里，也能得几钱银子。”

话音刚落，小妖小灼两姐妹羞怒难当，李寻仇更是拔出剑来：“孙子，我牛哥跟你好好说话，你满嘴喷粪。来，你下来，老子今天一定要砍死你个孙子！”

牛皮皮也冷笑道：“这位大哥，我等几人出门在外，总认为能好言解决的，便不可妄动刀枪。大哥辱人太甚，请动手吧。”

那官差正色道：“阁下姓牛？不知尊讳？”

李寻仇插话道：“问名字干嘛？怕打不过了以后好报仇？告诉你，老子叫李寻仇，这位是我大哥，叫牛皮皮。他名字虽然土不拉唧，但江湖上也是有点名声的。“

那官差忙拱手道：“在下不知天高地厚，倒得罪在牛大侠身上。不知嗜武英雄何在？”

牛皮皮见此人言语又变得客气，且认识自己，便疑惑问道：“不知官差大哥如何认得我们？”

那官差跃下房顶，爽朗大笑，拉着几人又进了驿站，吩咐驿卒上酒上肉。原来，这官差虽身处大漠，但离中原不远，来往客人将嗜武仗义报仇、牛皮皮皇宫救人等事都说给他听，听完他也是感佩不已。杯盏之间，牛皮皮将一路经历，包括嗜武如何受伤、众人如何中毒也都大致说了。

那官差道：“在下人称沙狐，在这荒漠里呆了些年头，几位中的毒也略有耳闻。据说这毒是千虫山上选拔护山武士的关键所在，每次派出去几十上百人，七天内横跨沙漠、途径六国，最终最先上得山上的十人才能得到解药，从此不受毒药所害，反而大有益处。而回去晚了的，不过几天光景，便一命呜呼了。”

牛皮皮闻言道：“谢大哥指点。另外敢问大哥，那大西国所在，大哥可知道？”

沙狐笑道：“若是你们问旁人，或自己去找，那多半是没有结果。但我跟这大西国有些渊源，稍饮几杯，便领你们去如何？”

李寻仇忙道：“我的沙大哥，兄弟几个只有七天光景，还是快快救命要紧。酒以后再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