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有一计
不久,宴席开始。这里是上海最富有的人的聚会,酒菜每一样都是上品。初时大家寒暄客套,一饮酒做令,立马笑逐颜开。酒过三巡便开始各自为座,或者探讨来年的生意,或者吹嘘谦虚今年的收益。金秋九月,不光对于农人来说这是一个收货的季节,对于商人也是一个收货的季节。往往一年的生意,都在九月份结尾,前三季度的收益就是整年的收益,而根据前三季度的收益预测最后一个季度的结果,病逝何恩困难。而一年中剩下的几个月份,是商人们寻求新的商机的时候。
邵友兴是上海的地头蛇,除非左宗棠这样官至二品,钱散天下的红顶商人,一般的商人并不能跟邵友兴对饮。看到胡雪岩和邵友兴两个人把酒言欢,顾福昌有些感慨:“这胡雪岩倒也是个人物,我们这几个人世代贩丝,到现在才积累下这么些资产,可是到如今上海这么大一个市场,却全都是他胡雪岩一个人说了算。老朽不得不佩服呀。”
“顾叔,我们总得想个办法从胡雪岩那里捞一笔银子才是,难不成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做大?”丝商刘永和说道。
顾福昌说道:“胡雪岩这几年也没有和我们抢生意,他能做大,全是从洋人嘴里夺过来的肉,现在我们什么都不做,也跟着沾了光。要是再反过头来跟胡雪岩过不去,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刘永和的父亲叫做刘墉,刘墉曾经是是湖州四象之首,但是现如今有了胡雪岩,便风光不再。听到顾福昌这么说,刘永和闷闷喝了一口酒,没再说什么。
……
酒桌上,胡雪岩对邵友兴一点也不摆架子。一方面是想交好这个站在李鸿章阵营的实权地方官,另一方面是想让邵友兴以后帮衬着王存义,所以对邵友兴很友好,是不是吹捧两句,有时候说道邵友兴兴头上还自贬以抬高对方。这就让邵友兴十分高兴,于是邵友兴就渐渐喝大发了。
酒宴中巡,邵友兴突然举杯说道:“胡老弟,哎,这当官,有时候真不是个活,总得受些窝囊气。”
“谁说不是呢,都说当官得讲究养气的功夫。什么叫养气?就是别人气自己的时候自己闷闷气着别撒,气越来越多也就没感觉了。”
邵友兴闻言哈哈大笑:“胡老弟,我这辈子见过的人里,就属你最懂我了。这话可真是说道我心坎里了。你是不知道,官大一级压死人啊!当官最不如意的,就是遇见一个傻乎乎的上司!”
“哦,这么说来邵大人是受了浙江巡抚的气?郭大人貌似不像是个昏官啊。”胡雪岩当学徒的时候就喜欢喝酒,可是酒量一直不大。但是喝酒一直喝到中年,渐渐发现自己的酒量竟然不知不觉就大了起来。
邵友兴说道:“郭大人是个有作为的人,能把曾国藩的弟弟曾国荃给顶下去,那不是一般人。”邵友兴竖着大拇指,趴在桌子上说道。
胡雪岩点了点头:“那就奇怪了,除了郭大人,谁还敢给邵大人气受?”
说话渐渐到了关键的地方,同桌的几个人也都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够,不由胡雪岩使眼色,就都纷纷走开了,只留下邵友兴和胡雪岩两个人。
邵友兴一拍桌子,说道:“还不是那个狗日的盛宣怀,狗眼里看人低。”
胡雪岩说道:“盛宣怀?我记得盛大人好像在河北任职啊?怎么能越界管到你这里来?”
“已经不是布政使了,是船运使。你说好端端派来这么一个船运使,让人家漕运使怎么办?都是转运使,怎么盛宣怀的船运使就是三品,我们衙门的漕运使才七品?”邵友兴拎着自己的小拇指,嘴里流着哈喇子问胡雪岩。
胡雪岩笑了笑:“这倒是也奇怪了。不知道这位盛宣怀大人顶着船运使的官职,前来干什么?”
邵友兴看了胡雪岩一眼,然后呵呵一笑,说道:“照理说我不该跟你说这些的。可是今儿高兴,我就跟你说一说。”
胡雪岩赶忙举杯:“不能说就别说了,我们开心就好。”说着自己喝了一杯。
邵友兴也饮下去,然后拉着而胡雪岩说道:“跟你有什么不能说的。他盛宣怀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李中堂吩咐在上海开个船厂,制造民用轮船,本来这就是我的事情。盛宣怀偏要请命前来督造。”
“哦?有这事儿?我听说李中堂去北京请命并没有成功啊?”胡雪岩诧异道。
邵友兴一个机灵,仿佛酒醒了一般坐正身子,吓了胡雪岩一跳。邵友兴坐直身子之后,猛地伸出一个老拇指,对着胡雪岩说道:“胡老弟,你的消息可是真灵通啊!”说完他有忍不住趴在了桌子上,接着说道:“这消息也是今天才传到我耳朵里,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知道了。”
胡雪岩说道:“我也是凑巧听别人说的。”
“切,什么别人说的,你当我不知道吗?你在京城里有人!”邵友兴自以为聪明地说道,说着给自己倒酒,只是酒壶在他手中颤颤巍巍,洒了一桌子也没倒到酒杯里,胡雪岩赶紧拿过来,给他满上。
邵友兴说道:“胡老弟的消息不错,李中堂请命没有成功,所以这件事情就黄了。就黄了!”说着说着,邵友兴突然兴高采烈起来,胡雪岩一想,立马就明白了邵友兴的心思,说道:“这么看来哪位盛宣怀大人恐怕不好过吧?”
邵友兴说道:“谁说不是呢?李中堂还没有请命,他们就以为这事儿十拿九准了,开始张罗着选址,建造船厂。盛宣怀还听那个宋长清的,把沙帮的人都找了过来,想要一起开船厂。”
“哦,还有这事儿?”邵友兴这么一说,胡雪岩立马来了兴致。听到沙帮他立马就关心起来,话出口之后他才又回忆起来:“宋长清?这名字听着耳熟啊?”
邵友兴说道:“耳熟个屁,就是一个连私塾都没有上过的土狍子,胡老弟你这样的人怎么会认识他?”
胡雪岩想起自己在信合钱庄见到的那个默默不说话见谁都端着笑容的老伙计,摇了摇头,想这肯定是巧合而已。
邵友兴继续说道:“哼,今天早上,这盛宣怀竟然为了一个宋长清骂我!真是岂有此理,要不是看在李中堂的面子上,我今天就找人把他作了扔到海里。”
胡雪岩眉头一皱,说道:“邵大人,这里人多嘴杂,有些话不能乱说。”
邵友兴伸手四处一指,到处都是嚷乱,他说道:“谁会听?听了又有谁敢说?这里是上海,是我的地盘!”
胡雪岩没有在意,他心里担心沙帮,就问到:“早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邵大人挨骂?”
“呵呵呵。”还没有说话,邵友兴就先笑了起来:“那个宋长清没等着李中堂请命,就去沙帮的堂口把沙帮的人都忽悠了过来,沙帮的人也都是傻瓜,天上又白掉馅饼的事情吗?现在请命不成,他们自己却连堂口都卖了,自绝后路。今天早上在衙门口围着要我们教出宋长清呢。你说宋长清这么个人,骗的人家丢了饭碗,不该给丢出去赔罪吗?我就说了句公道话,盛宣怀就骂我,骂我,骂我个屁呀!”
胡雪岩听到这里,已经清楚了事情的经过。他想了想,觉得要是上海能修建轮船厂,还真是沙帮以后的一跳出路,但是上海这船厂要是开了,又会坏了自家的生意。他饮了一口酒,突然计上心头。对着邵友兴说道:“其实这有什么难的,要是李中堂能够请命成功,那不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吗?”
邵友兴白了胡雪岩一眼,说道:“这话说的,你是不知道,李中堂这么大的面子,在太后跟前跪了一下午都没有得到同意,还能怎么请命?”
“我有一计,能够让李中堂请命成功。”
邵友兴一听这话,原本被酒精麻木的眼神里有了光彩,看着胡雪岩说道:“胡老弟有什么办法,快快教我,邵谋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