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苍生
“走出去，就不要丢了我慕天龙的脸，怎么去的，就怎么回来。”带着父亲那深藏着的关心与期待，慕春秋踏上了去焱国的路。
慕春秋孤身上路，陪着他的只有那杆多年来不离不弃的龙牙枪，还有他不曾知道的，慕天龙的义女，他的姐姐，绰号梦魇的红国第一刺客。
红国与焱国接壤，他的路程不算太长，走出红国，走进焱国。慕春秋拒绝了红王替他准备的千里宝驹，他想走一走看一看，看看这百姓们的生活，看看这被焱国压迫着的苍生。他边走边看，到焱国焱皇城时差不多便正好与其他六人能碰头。
红国没有什么太大的城，而烨城则是其中一个居于中等的城池，日渐黄昏，慕春秋走进城中，并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暂居在一座酒楼中。点了一碟酱牛肉，一壶不算正宗的烧刀子，慕春秋毫不违和地坐在一个角落的座位。
“焱国那该死的监御使，又在强抢民女了，居然连城主大人家的闺女都不肯放过。”隔桌两个汉子气愤地交谈着。“红王就应该将这些焱国人全部杀了，全部杀干净，还我红国一个宁静！”“唉，谁让焱国势大呢，咱惹不起还躲不过。”慕春秋心中怒火中烧，前几个经过的城池也只是知道焱国派来的官员大肆搜刮民脂民膏，虽然国人生活得苦，好歹还能过个安生日子，正如那人所说，焱国势大，他们惹不起。慕春秋看见了太多，却也做不了什么，只是怀着默落离去。可是不曾想，这越靠近焱国，红国人活得就越是辛苦，是否在两国边境，红国人就得是奴隶的待遇了？
慕春秋在酒楼的吵闹声独自走回房间，如往常一样打坐入定，却怎么也稳定不下来心神，慕春秋苦笑:“心有不平不得鸣，该如何？”慕春秋决定去睡觉，武学之道，不进则退，每晚都在修炼，真的已经好久没睡过觉了……慕春秋久违地做梦了，却是个噩梦，慕春秋梦见红国尸横遍野，梦见红国民不聊生，梦见慕天龙被焱国大军围攻，死前大吼了一句“去他妈的焱国”，还梦见红国国都内，红国人流着泪唱着《自由赋》，被焱国军一个一个斩于刀下。慕春秋在黑夜里睁开了眸子，眼眸中跳跃着金色的火焰，一直到天明……
第二天一早，慕春秋沉默地走出了城，却又在城门口驻足，久久不前，握着龙牙枪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终究是踏步向前，与烨城渐行渐远……
“小姐，咱们逃吧，逃到国都去，那里没有焱国的坏人。”丫环小玉焦急地说着，林嫣然笑着摸了摸丫环小玉的头，温柔地说道:“我哪儿也不去，我就在这里，我走了爹怎么办，我不能让爹替我承受焱国监御使的怒火，我也不愿意就这样对焱国低下头颅。”小玉急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自己小姐美丽善良，为什么要遇见这样的飞来横祸。林嫣然将小玉轻轻搂在怀里，说道:“傻丫头，嫁谁不是嫁，凡夫俗子又如何，王侯将相又如何，终归不是自己心目中的那个人，都只能是将就。”小玉闻言也不哭哭啼啼的了，只是略带呜咽，好奇地道:“那小姐心目中的那个人是谁啊？”林嫣然笑而不语。
三日后，城主府内，看着一身喜服的女儿，林世才带着愧疚地说道:“女儿，父亲保护不了你，父亲身为这烨城城主，更不能带你逃婚，白白把祸事留给城中百姓。”林世才重重地一声叹息，为女儿戴上大红色那代表喜庆的头巾。“父亲，女儿不怪你，要怪就只能怪自己命不好，”林嫣然依旧是古井无波，只是心中却有着遗憾，“那个人，我听过很多你的故事，只是此生都没有机会见你一面了……”
八抬大轿上点缀了上百朵大红花，每一朵都是烨城中最好的女工一针一线熬出来的，这当然还是那焱国监御使的手笔，这些都是展现他颜面的地方。八抬大轿前两排二十四名童子，不停地撒着大红色的花瓣，在花瓣地飘落中，轿子缓缓前行。只是无人知道，轿中伊人却是梨花带雨，悲伤如眼泪般抑制不住，溢满整个娇弱的身躯。或许的确是无人知道，可路人都能想象得出，城主女儿是如何的伤心难过。
夜，监御使府内，监御使醉醺醺地走进洞房，林嫣然坐在床前，竟自己撩下了红盖头，此时已是面无表情，无喜无悲。监御使大人走近，林嫣然抬起头，道:“监御使大人，嫣然有一问，望大人解惑。”焱国监御使将微胖的身躯重重地放到椅子上，压得椅子吱吱作响，玩味地笑道:“你有何问，大人我一一给你解答。”林嫣然摇头一笑，一笑便倾人心，看得监御使大人又舔了舔舌头，林嫣然道:“小女子只有一问，问天地不仁，问神鬼不义，问焱国残暴，何以得治天下？”监御使大人闻之，竟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而林嫣然则安静地一动不动，而监御使大人突然止住笑声，面露厉色，狠狠地道:“你想死？”
“若此问有答，嫣然死而无憾。”此问怎答？林嫣然不知，监御使大人也不知，只知这世间本就是无谓正邪，邪不胜正只是说说罢了，连民心所向也灭不了焱国，终归还是看谁的拳头硬啊。监御使大人不答，站起了身。林嫣然道:“嫣然自知此生无望见到焱灭之日，无望那天理昭章之时，可小女子依旧不愿就如此屈服。”话毕，红袍下的手握着匕首，刺入自己胸口，“可惜了，不能让监御使大人黄泉做伴。”
林嫣然感觉到生命在迅速地流逝，可是心中也已安定了不少，新婚之夜新娘自杀于洞房，监御使大人肯定丢不了这个脸，顶多对外传言将自己打入“冷宫”，如此便无法将怒气撒在烨城人身上了。监御使大人气得面目扭曲，取下墙壁上的佩刀，便要将林嫣然鞭尸。
一杆长枪破门而入，监御使大人堪称“魁梧”的身躯被死死钉在墙上，那张扭曲的脸定格了，眼睛还未闭上。慕春秋走进门，拔下那穿过监御使大人脑袋的龙牙枪，放到桌上。走到床边，扶起倒在床上的林嫣然，满含愧疚地说道:“对不起，我来迟了。”林嫣然嘴角鲜血缓缓流出，林嫣然尽力拉扯出一个美丽的笑容，如同染上鲜血的白花瓣，花瓣落地，林嫣然缓缓闭上双眼。真好，死前还能见他一面……
那一年，她十二岁，随父亲前往红国国都，参加一个人的成年礼，那时候她还不知道他是谁，父亲说，他是少将军。将军府上来了很多人，可是她却没有看见那个叫做“少将军”的人，宴会快要结束时，这场宴会的主人公才姗姗来迟。
提着一杆长枪，身上有着让人看了心惊胆战的伤口，而他依旧面容坚毅，仿佛身上还未止住的伤口流下的不是他的血，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丝。她不知所谓地上前去，急切地说道:“大哥哥，你流了好多血，快去看大夫啊！”他愣了一下，笑了笑，告诉她，他没事，让她不用担心。他的笑容仿佛有魔力，十二岁的小丫头林嫣然毫不犹豫就信了他的话，还怔了神，而就在她呆住的一小下，他留下的就只剩下背影。
后来林嫣然知道了，他成人礼的时候去屠龙了，这是他被称作“龙之子”给世人的期待，林嫣然开始关注他的过往，了解了他少年时期的种种事迹，不知不觉心中就住下了这个人。可是后来整整五年，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五年后他再次出现在世人眼里，却是要去参加那祭天战争，而她此时却被焱国监御使逼婚……
还好，还是见到他了，能在他的怀里死去，真好。
慕春秋凭着龙族强悍的记忆力，眼前的女子与五年前那个小丫头的身影慢慢重合在了一起，慕春秋后悔了，后悔自己为什么迟疑，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明明得知此事，却懦弱地选择逃避，自己亲手葬送了一条人命。
慕春秋终究还是管了这件事，而这焱国监御使的确是死了，死在了红国少将军的枪下，慕春秋此时也没心思去管这烂摊子了，只有一杆龙牙枪相伴，沉默着，继续上路。
靠近了两国边境，慕春秋看见了更多受压迫的红国人，若是生活困苦却还能过日子的，慕春秋便不多管闲事，遇见草菅人命的，慕春秋则抱着杀一个也是杀，杀一百个也是杀的心态，通通下狠手，结果如何待到去了焱皇城见了焱皇再说。而慕春秋的凶名也渐渐传开了，敢于杀焱国官员的下七国人，可是真的少见。慕春秋踏入了焱国的土地，这是他第一次到焱国，看到了焱国人的生活，心中升起团团怒火，“这便是你们焱国吗，我红国百姓受苦受难，你焱国人生活却过得奢侈啊！”
坐在马车中的燕天行，也到达了焱国的地盘，听闻了慕春秋的“大逆不道”，此时喃喃自语:“你会是我要找的那个人吗？将会掀起风暴的那个人。”
